这在她看来,正是江渺撒谎的证据。
那天晚上她回去之后,也仔细地想过这件事,并去调查了一些细节,如她所料,侧殿的床上根本没有任何痕迹。
江渺之所以那么说,肯定是为了摆脱她的桎梏。
她特意大张旗鼓帮对方装扮宫殿,就是想用这种方式逼迫对方缴械投降,想不到对方还挺硬气,明明已经焦虑到睡不着了,仍旧不愿意松口。
她今天来,是为了再添一把火的。
只要这个话一出来,江渺必会投降。
“江姑娘,你也知道,我不是没风度的人,得不到的我不会勉强,你不必为了躲我把自己的一辈子赔进去,好吗?”凤无鸣语重心长道:“就算退一万步,你宁可随便委身别人也不愿意跟我,那你也不该选妖族,它们的婚姻与人类不是同一个观念,一旦你嫁过去,这辈子就逃不出来了,你觉得这样值得吗?”
她是知道妖族的规矩的,想来江渺并不知情,才会这么天真地选了鹿秋,一旦她做了这个决定,那才是真正被套牢了。
“嫁过去,直到死才能脱出来,明白吗?”凤无鸣缓缓道:“她和你就见过一面,有什么深厚感情?到时不喜欢你了,直接一刀杀了,再换一个,也不是不可能。”
说着,她话锋一转:“而我,我就不一样了,我是真的喜欢你,为了换你过来付出了那么多,算得上是有诚意了吧,就算是为这个我也不可能杀你,我承认,我是有些性急,但你要理解我,那是别人出的馊主意,真的与我无关啊。”
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江渺连听都懒得听,只等她没话了,才道:“对不起,您的喜欢我承受不起,也别说什么理解了,要是下药行不通,你就会把人废掉修为锁起来,直到对方就范,对吗?这比死了还要难受吧?”
她只是把自己之前在墙上看到的如实道出,谁知凤无鸣的脸色立刻变了:“凌孤跟你说了这个?”
“……与凌谷有什么关系?”江渺歪了歪头,随即又觉得这是她故意说来转移注意的:“反正我是不会信你的,你满口胡言,全是谎话,不管嫁过去是个什么光景,我反正嫁定了。”
“你就这么喜欢那个丫头片子?”凤无鸣失声问,她本来以为自己说了这么多,至少能让江渺有些动摇,谁知对方早已得知了她的本性,这让她的努力全都化为了泡影。
这么久的处心积虑全都白费了。
“呵呵,是又怎么样。”江渺也懒得否认:“你这种人,永远没有尝过真爱,所以你是不会懂的!”
她的这个嘲讽正说到点上,凤无鸣浪荡半生,不知有过多少红颜知己,但她从未遇见过那么一个真心相爱的伴侣,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执念,可心里的那个洞像是没有底,怎么都灌不满。
她失神地走出凤栖宫,就听有人在廊下唤她:“宫主。”
她回头看去,只见柳颖儿身穿一件纱裙,提着一盏宫灯站在不远处,凉风习习,对方的长发被卷起,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
柳颖儿看她发呆,又道:“宫主?”
“你过来。”凤无鸣唤道。
柳颖儿依言过来,乖巧地伏下身,帮她掸去裙摆上的灰尘,凤无鸣低头看着她,突然道:“你喜欢本宫?”
柳颖儿有些惊讶,抬头看她一眼,又垂下头,脸红道:“宫主明明知道答案。”
“是,可是我从未细想过……”凤无鸣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仿佛在摸自己最爱的人:“真爱,究竟是什么呢?”
“宫主怎么突然问这个?”柳颖儿道。
“我是在想……”凤无鸣抬着她的下巴,把她抬到自己眼前:“凌孤的事,她自己是不会说的,那么是谁告诉江渺的呢?”
她的声音温柔至极,但手上的力道却越用越大,几乎要把柳颖儿的脖子生生掐断:“这件事,应该只有你我知道,不是吗?”
第40章
柳颖儿不知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也不知她怎么会暴怒到如此地步,她的眼前惨白一片,耳边也蜂鸣着, 挣扎半晌终于没了力气,手慢慢垂了下去。
凤无鸣就这么冷眼看着, 等她没了动静便往石阶下一掼,柳颖儿往下滚了几个台阶,歪七扭八地停了下来。
凤无鸣目不斜视走了过去。
柳颖儿在冰凉的台阶上躺了一夜。
她觉得自己或许是死了, 身体轻得简直要飘起来,她看到了凤栖宫的屋顶, 看到了整个春鸾宫的全貌, 这个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 一时间竟是那么陌生。
她是被宫主杀死的。
没有原因,没有前后,仅仅是江渺得知了一些事,而这件事恰好她知道,所以对方就迁怒于人,把她活活掐死。
她错付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和光阴, 被现实如此轻易地打败,就这么曝尸殿前, 临走前,宫主甚至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她一早就知道宫主不是好人,也知道宫主对不喜欢的人有多薄情, 可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尝到如此痛苦的结果。
如果真是她做的,那她死不足惜。
可她从来没有背叛过宫主。
甚至在被厌弃之后, 还自觉地帮宫主监视着江渺,她做了那么多的努力, 为什么从来不会被看到?
她好痛苦。
远处隐约有丧钟声传来,她知道那是响给她听的,她已经没有时间了,但她还有一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她不能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死。
于是她飘飘忽忽,往江渺住的主殿飞去。
江渺今晚睡得不好,因为下午睡了一觉,再加上凤无鸣的到来,让她多少有些烦躁,前半夜几乎都在胡思乱想,等到了后半夜,总算有了些睡意,她不敢浪费,连忙闭上眼睛,逼着自己入眠。
半睡半醒的时候,她听到殿门开了。
这个时候谁会来,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想睁眼却睁不开,可也奇了,她虽然睁不开眼,却能看到周围,殿门外有皎洁的月光照进来,然后光斑里出现一个人影,朝着她床的方向走来。
说是走,其实近乎飘,飘近了她发现,是柳颖儿。
“你这么晚过来做什么?”她问。
“江渺,你不能就这么走了。”柳颖儿面色铁青,身体也微妙地有些透明。
“你来给凤无鸣当说客?”江渺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她,好不容易能走了,你不也开心吗?”
“不是的,我想对你说一件事,是有关凌孤的。”柳颖儿缓缓指向后殿,道:“你现在住的这个地方,以前凌孤也住过,当时宫主看上了她,用手段骗她过来,对外说她死于意外,从此,她就成了宫主的禁脔,一开始是用药引诱,后来挑筋,圈禁,废修为,无所不用其极,凌孤不堪其辱,找了个空档逃出去,跳了悬崖,我们都以为她已经死了,但她没死,只要没死,总有一天会回来报仇的。”
江渺听她这么说,后背顿时开始发毛,失声道:“在墙上刻字的是她?”
可原书里根本没有这么一段啊?
要是有这么暗黑的过去,不管是通过回忆还是什么的,不可能瞒得密不透风,但据她的了解,主角根本就没什么太大的心理阴影。
但柳颖儿说的情况却与她当初见到的不谋而合,失明,骨折,经脉尽断,这明显是被折磨过的。
“我是奉宫主的命令下手的,所以她恨我,我是罪有应得,可宫主还在,你要是就这么走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为她报仇了。”柳颖儿道:“而且,宫主是不会放过你的,只要是她看上的人,就没有一个能够逃脱她的魔爪,她还会想出别的招数,你要小心,我不能在旁提醒你了。”
为什么不能提醒了?
江渺刚要问,突然看到门外爬进来两条银色的锁链,精准地扣到了柳颖儿的脚踝和脖子上,她没有挣扎,只任由自己慢慢地被其拖走。
临走前,她突然又喊了一声:“你要小心!”
江渺想去抓她,却怎么都动不了,猛地激灵一下,睁开眼,发现一切都是梦。
殿门并没有洞开,月光也没有照进来,她点起灯看了看周围,没看到什么奇怪的,刚才的事像梦又不像梦,她在床边枯坐一阵,突然觉得这大殿中鬼气森森,于是抱着被子往后殿走去,想再去看看梦里说到的那件事。
在烛光的照射下,她仔细又摸了一遍。
这笔迹写得潦草,看得出写字的时候一定很紧急,只是这么多字里,没有一个提到名字等信息,她们相处的时间不短,但大部分时候凌谷的眼睛都看不见,更别说提笔写字了,所以她并不知道凌谷的笔迹是什么模样。
怕是无法考证了。
不,或许可以。
她想起梦里柳颖儿说的那些话,听起来是很符合逻辑的,对方在这里时间不短,想来一定是知情的,就是亲自去问问她,也不费事。
索性也睡不着了,她便穿了一件披风,朝殿外走去。
一走出殿门,就有阴风扑面,她挡了一下,只见自己殿前的台阶上,躺着一个人形的东西——那身装束她看着有些眼熟,走过去一看,竟是柳颖儿。
对方就穿着梦里的那件纱裙,背对着她,姿势奇怪地躺在那里。
她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走过去把人翻过来,一看,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柳颖儿的身体发僵,不知道是不是冻的,脸上长出了些青斑,脖子上还有明显的掌印,江渺不敢直视,更不敢触摸,冲出去叫守门的两个大嫂。
她们也很惊讶,过来查看了一番,道:“死了。”
“怎么会死在这儿呢?”另一个嘀咕道。
“要不要告诉宫主一声?”这个又道。
“这么晚了,算了,明天早上再说。”她们自顾自说着,并不与江渺商量,江渺看她们抬着人就要走,连忙拦住:“等等,要把她抬到哪儿?”
“江姑娘,这不与你相干。”一位大嫂道:“天凉,你快回去睡吧。”
“她死在我门前,怎么与我无关?”江渺急道:“到底有谁进出过这个院子,你们也不查查吗,万一是有歹人作害呢?”
她们盯着她看了一阵,道:“这个院子没有其他人进出,江姑娘,我们虽然老了,却还没不中用到那个地步,你跑不出去,自然也没有人能进来。”
“那她怎么会……”江渺突然明白了她们的意思。
今天下午,没有任何人进出,只有一个凤无鸣。
那么杀人的,只能是她。
“为什么?”江渺失声道:“凤无鸣为什么要杀人?”
“江姑娘,这与你无关。”一位大嫂道:“她生是宫主的人,死是宫主的鬼,宫主喜欢了就宠爱,不喜欢了就杀,若你有机会在这里多待几天,自然就看明白了,这样的事天天都有,犯不着大惊小怪。”
“死人了,还用不着大惊小怪?”江渺怒道:“你们也和她朝夕相处,现在她死了,你们就把她往角落一扔,连问都不问一句?”
那两人对视一眼,道:“江姑娘,我们是拿钱办事,没有那么多的心啊肺的,你要是想帮她申冤,那就把尸体给你留下,你要是也不敢做,就别慷他人之慨。”
江渺往地上一指:“放下。”
她们果真照做,放下人刚要离开,江渺又道:“去找副棺材来,不能把人就这么放着吧。”
不一会儿,两人就抬了一副薄棺回来。
江渺给抱了一床被子来,给她铺好了,又把人抬进去,盖上一层薄被,其实她也不知道把尸体留下来能做什么,但死了人,她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理。
柳颖儿虽然不是好人,但也帮她不少,两人朝夕相处这么多天,江渺对她的讨厌已慢慢化作了无感,也许假以时日,她们能做个朋友,但现在永远没那个机会了。
江渺立在棺材对面,一边烧着纸钱,一边思考明天该怎么办——柳颖儿死了,那个梦也就死无对证了,凤无鸣到底有没有残害凌谷,她也不得而知。
如果真是那样呢?
江渺想起第一次见凌谷的时候,对方那副残破的样子,原来竟是出自凤无鸣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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