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峥对父亲的新对象没有兴趣,他只在意母亲,但话到嘴边也只能不动声色:“妈妈现在还好吗?”
“她精神状态稳定了很多,小峥,不用担心,这都是大人的事情。你要做的就是乖乖听话,不要让我和你妈妈担心。”
裴峥不让人担心,让人担心的是父亲。
父亲利用舆论的力量,逼迫遵循“道德”的祖父承认了他新的恋情,但他和母亲没有离婚,母亲状态未知,自然无法跟父亲现场去办离婚证。
故父亲和继母也只是名义上的婚姻,而无实际的保证。
他们伴侣关系的切实证明,还真只有那个夭折了的小孩子。
裴让都不能证明,裴让的生父另有其人,可父亲还是把他带了回来,给他换了姓氏,又找着地方安置他。
只是后边没有再管过了,父亲和继母的小儿子夭折,他们全然体会到了祖父的恐怖之处,终于双双逃离。
留下裴让,留下他等死吗?
还是在赌祖父没兴趣对外来的血脉下手?祖父连他亲生的孙子都能下手,何况一个外来的别人家的小孩?
*
可是父亲还是留下了一段莫名其妙的遗言,拜托伯父转告给裴峥。
“他希望你能照顾裴让直到裴让完全独立。”
似乎是对裴让的安全有十足的把握了。
而父亲和继母的那场车祸,不是意外,是自杀。
“可能他们还是利用了舆论。”
父亲和继母的葬礼上,伯父看着他们黑白的合照,若有所思地说。
“他们当年就是利用的这个,逼迫死要面子的老头承认他们的关系。”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你母亲的,你弟弟的,还有……每一件爆出来都会让老头宝贵的面子和伪善跌进泥里。”
“他们达成了交易,他们俩不留在裴家碍他的眼,他也会对裴让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把裴让留在家里,大概是把这孩子当成了人质,而且能让他接受相对稳定的教育,这样对双方都有益。”
裴峥定一定神,他差点将那父亲和继母的黑白合照看成了他们一家三口曾经的全家福,他说:“你跟他们透露了现今裴家的掌权者是你和我,为什么他们还要选择玉石俱焚呢?明明可以好好地活下去了。”
伯父摇一摇头:“我也不理解,但听你姑姑说,这应该是种解脱。”
裴峥冷笑:“然后不想履行为人父母的责任,把一个未成年托付给我?”
“我这边也是可以照顾的,不缺小孩子一口饭吃。”
“……那还是我照顾吧,他们指名让我照顾。”
*
如今照顾得不算太好吧,裴峥摸索出钥匙,打开了家门。
依旧是一片黑暗,书房里没有亮灯。
照顾着照顾着,照顾到了床上。
准确地说,还没有完全上过床,对方还未成年。
裴峥姑且拥有着单薄的道德,虽然单薄,但也算货真价实。
不知道那小子在做什么,应该早到地方安顿下来了,怎么不来个电话?
裴峥从午休等到了下班。
他去浴室冲了澡,顶着浴巾拎着手机溜达到了阳台。
雨停了,空气中是清爽又缠绵的泥土气息,他站的这个位置能开到不远处学校教学楼层,零星的灯光。
再贪心地深吸了几口气,裴峥准备给把他抛在脑后的小兔崽子打电话,装作不经意地问人今天过得怎么样。
可惜两地有时差,裴让那边的今天还没有过完。
却不想念叨小兔崽子,小兔崽子的电话就过来了。
裴峥愉悦地接起,听见对面无精打采:“裴峥……”
“叫哥。”裴峥执着地纠正。
“裴峥。”裴让坚持不改口,“我马上就要成年了。”
“哦,所以呢?成年就不叫哥了?”
“嗯嗯,成年人直呼姓名会显得尊重。”
“我可去你的,谁教你这么奇葩的逻辑?”
“伯父。”
“我可警告你,不准跟他乱学。”
“我乱学你也管不着我。”
“嘿。”
裴峥又想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但他这会儿也确实打不着人。
与此同时,裴让的声音随晚风软软地吹过来:“裴峥,你有没有一点想我?”
“是你想我了吧。”裴峥笑道。
对面嘀嘀咕咕:“虽然是这样,但……”
没有但出个所以然。
裴峥心里一动,想到如果说想,这无精打采的小兔崽子估计心情会好一点。
可他似乎又没有那么善解人意,于是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
倒是对面有些不情愿且不甘心,但还是扭扭捏捏地说出口:“我确实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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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爆字数了,差点没赶上今天的更新……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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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老人家同住屋檐下,裴让的作息习惯甚至优于他备战高考的阶段,每天九点准时入睡,早上七点起床,七点半是早餐,十二点是午餐,下午五点半是晚餐。
早餐过后是陪老人家出门散步,溜达到九点钟回家;回家以后来到书房沉浸式阅读;午后是午睡时间,睡到两点钟起,又继续开始阅读。
晚饭后也有散步活动,不过和早晨不是同一条线路,睡前继续阅读,直到酒店熄灯。
饮食很清淡,多半是好入口的糊糊,老太太说年轻人牙口好,让保姆给裴让专门烘烤了法棍,裴让在尝试过后果断决定还是跟着吃糊糊吧。
至于伯父和严叔,他俩只在奶奶家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找借口双双逃窜,留裴让独自一人承受奶奶枯燥古板的时间安排。
如果不是这边和国内有时差,每天睡前裴让可能都得给裴峥打电话吐槽,但当着老人家的面裴让又不好抱怨,乖巧得像是没脾气一样。
而打电话给裴峥,裴峥也只幸灾乐祸,嘲笑了他一阵子后,一本正经道:“过两天我就来接你了。”
裴让也正等着这样一句话。
*
在即将离开的前一晚,奶奶终于不要求他漫无目的地看书,而是示意他到二楼的露台。
露台上早早地备好桌椅,桌上亮着一盏圆灯。
裴让搀扶老人家落座,自己则坐到另一张藤椅上,抬眼望去夜空晴朗,满天的星子在夜风的吹拂下微微颤动。
再稍稍别过眼,瞥见暖黄色的圆灯,和灯光映照下圆眼镜的老太太不苟言笑的脸。
有这样一瞬间,裴让觉得她那严厉的皱纹都慈祥了些,像童话书里面奶奶和外婆的形象。
“我看新闻说,今天晚上会有流星雨,不过得十点以后才能观测到。”老太太慢条斯理地说,她没有看裴让,只是仰面看着星空,“我是一定要九点钟入寝,你想看的话,可以等到那个时候。”
欸?裴让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谨慎地开口:“您是需要我帮您拍流星雨的照片么?”
“哦,那倒不用,我对这些不感兴趣。”老太太摇摇头,“只是想着你们年轻人可能会喜欢。”
“陪我待在乡下很无聊吧,除了陪我这老婆子散步就是陪我这老婆子看书,没有网络,没有电脑,也没有游戏机。”
“我本身也不打游戏。”裴让赶忙解释道,“看书也挺好的,您这边的藏书我都很喜欢。”
实际上,老人家的藏书是各种语言的文学经典著作和地方民族志,裴让翻翻找找,零星找了几本用现代汉语写成的小说,苦巴巴地一页页翻看,发现全是意识流,根本看不明白。
几天下来,也就勉勉强强翻完了两本。
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没必要跟长辈说。
“也是,除了你也没谁能在这地方陪我这么多天。”老太太说,“你姑姑和伯伯都躲着呢,一问就是有事,再问就是忙。”
“我……我觉得还好。”裴让磕磕巴巴地答话,他不敢多说什么,以免背刺了伯父和姑母。
“不用跟我说违心话,我也没有强制你来看我的意思。”老人家慢悠悠说着,语气里带了些笑意,“毕竟对于你来说,我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长辈,而对于我来说你也只是拥有我儿子血脉的陌生小朋友。”
“这次见面于你于我,都是一种勉强,但见到面我的心愿也已经达成了。”
“我很高兴能帮您达成愿望。”裴让愣愣地说,鼻子有些发酸。
他确定在暖黄色的灯光里看见了老人的笑容,她转过脸来看向他,眼角额头的皱纹温柔和蔼。
“纵使以后不再见面,也要好好保重。”
“您也,您也一样。”
*
裴让没有等到流星雨,他送奶奶离开露台后,老老实实地在露台坐到了十二点钟。
期间保姆给他送过来毯子和热酒,说夏天的夜晚和白天有相当的温差,要注意保暖。
裴让其实想喝热茶,但人家给了酒,他也只能忙不迭双手接过,连声道了感谢。
他想给裴峥打个电话,问问裴峥什么时候出发,但裴峥估计还有工作,而且他已经表示过很多次他的心焦,不差这一次。
多了可能会让裴峥觉得烦。
另外这样的静夜,他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高考成绩会在六月二十四号公布,距离现在也不过一周的时间,可能在他们的旅途中,裴让就能够查到。
裴让做好了正常发挥和失常发挥的准备,也为自己选定了不同分数段的学校,当然也可能超常发挥,不过超常发挥他便只有一个目标院校,那就是帝都的理工大学。
不管考到哪所大学,都选择计算机或者人工智能方面的专业,到时候毕业努力进大厂工作,攒下一两百万就退休,去到一个三四线小城市买房,再找一份保安工作混吃等死。
他没有结婚的打算,也没有创业的计划,可能会学着去投资,但守着这点本金就足够他过完这普通的一生。
这样普通的毫无志气的一生里,不会再有裴峥的位置。
*
裴让觉得这样很好。
哪怕他无比期待裴峥到来,但也无比清楚他和裴峥的关系无法长久。
他们俩大概算是炮.友?裴让一本正经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毕竟他们不是正经情侣关系还搂搂抱抱。
可是都没有正经地上过床,裴峥以他还未成年为由拒绝和他做到最后一步。
好在很快就要成年了。
既然和裴峥长久不了,那还不如做点什么留下些痕迹。
如果能找机会再把裴峥给抽一顿就更好了。
裴让无意识晃了晃厚瓷的酒杯,里面是空的,他后知后觉自己已经把一整杯酒都灌进肚,难怪胃里似火烧。
酒劲儿迟缓地上来,裴让想自己不能再等流星,醉倒在露台上面属实丢人。
他着急忙慌地抱着毯子起身,被藤椅绊了一下,稍稍扶了扶桌子站定,风从他颈后拂过。
下意识地,他回过头去,看见了徐徐掠过天际的流星。
他在这场独自一人的流星雨里许了个愿望,奈何喝了酒头昏脑胀,愿望在心里也就那么掠过了,不见痕迹。
*
第二天,裴让醒得很晚。
看到闹钟的时间差点从床上滚了下来:已经十点了!
奶奶她老人家估计都已经散完了步。
他慌里忙张地穿衣洗漱,夺门而出奔向客厅,结果看见消失多日的伯父和严叔端坐于沙发,伯父向他挥手打招呼:“早啊,小让,想跟我们去地中海附近逛逛吗?”
“不是说我哥今天要来……”裴让还没完全睡醒,愣愣地眨巴眼。
“哦,你可以看看手机,你哥暂时有事耽搁了。”伯父解释道,“你可以跟我们去玩两天,到时候他再过来。”
说话间,裴让已经打开手机的锁屏,看到了一串未接电话,以及一段文字信息的解释:“抱歉小让,我这边出了些状况,大概再过几天才到欧洲,具体的时间之后再通知你。”
裴峥没有跟他解释具体出了什么事。
裴让猛地看向伯父,沉声问:“我哥他出了什么事?”
语气分外不客气,伯父也只微微蹙眉,笑着正欲答复,被严叔捂住了嘴。
好在他是个喜欢多话的,奋力扒拉开严叔的机械手,飞快地戏谑回答:“林守一已经被找到,这两天估计转到了市里的医院。”
裴让捏紧了手机,手背青筋暴起。
伯父完全反制住了严叔的手,继续说道:“你跟我们去度假也不亏,我找的地方保证好吃好玩。”
“少说两句吧你。”严叔开口制止。
他们这一通闹腾,引来了在书房看书的老人家。
“吵死了。”老人家用拐杖击打地面。
吓得伯父严叔瞬间从沙发上起身。
“我们这就走!”伯父说。
“这段时间麻烦您照顾小让了。”严叔补充。
老太太的目光扫到裴让脸上,“跟我过来,哭丧着脸干什么?”
裴让勉强地勾了勾嘴角,跟上前去。
老太太领着他进了书房,期间没有再回头看他这不太好看的脸色,只是自顾自地在架子上翻找,也没有喊保姆上前帮忙。
好一会儿,老太太从书本的后方抽.出来一只方形的盒子,她转过身来仰面看着裴让。
裴让这才发觉老太太还不到自己肩膀高,拄着拐杖佝偻着腰。
“我不太清楚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但你要走了,总得给你送个纪念品。”老太太还是用着那样的说辞,裴让一时也忘记了涌上心头的苦涩,就愣愣地站着,听老太太慢条斯理地说,“这里面是一个镇纸,平时看书写作时可能会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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