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他在欧洲落地,市内就下起暴雨,让裴峥上下班被浇成落汤鸡。
这样的想法不太善良,连累了其他无辜人。
裴让道了声罪过,忽而飞机抬升,巨大的轰鸣笼罩了他全身。
他没有心思往外看云层,而身旁也空无一人。
混蛋裴峥。
虽然裴峥不在眼前,且裴峥也没做错什么。
但裴让还是想骂,混蛋裴峥。
*
“看起来睡着了,我还想等飞机进平流层后,过去跟他聊聊天呢。”裴桾越过旁边严拾棋因翻阅报纸而支起的胳膊,望向过道那边靠窗位置上侧身熟睡的少年。
“可别了,没看人家躲你呢。”严拾棋翻了下报纸,目不转睛地阅读报上的内容。
“谁让你没事叫他小少爷的?人孩子被你这套老封建吓到了。”裴桾靠回自己的位置,目光落到严拾棋机械的左手上。
“我个人并不想跟你的侄子们走太近。”严拾棋淡淡道。
“嗯嗯,反正你就是不想跟裴家的人走太近。”裴桾漫不经心地应和。
他当然知道严拾棋是什么意思,不过不想说好听话罢了。
严拾棋闻言也只嗤笑一声:“裴家人,待会儿要睡着了,可别靠过来。”
“我可以随母姓。”裴桾直接挨了过去,半闭上眼,“这回过去求求我妈,指不定她老人家就同意让我改姓了,不过她老人家也不咋待见我。”
“你别老气她就行,母子哪有隔夜的仇。”严拾棋单手收好了报纸,机械的胳膊环过裴桾的腰,座椅间的扶手一早就被收起来,裴桾顺势就窝进了他怀里。
“你三十多年前也这么说。”裴桾喃喃,“比起我,她更希望你是她儿子吧,年轻那会儿,她不还张罗过你和宁椿的婚事。”
严拾棋喉头一哽,没来得及说什么,裴桾就抬了脸,“差点儿我们就成亲戚了呀。”
“你这个人,斤斤计较又没心没肺。”严拾棋叹了口气,“成天那么拧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过去那么多年,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宁椿不在的情况下,去跟我妈接触。”裴桾自说自话,“宁椿在场老太太都嫌弃我,她不在场老太太肯定都不想见我。”
“没关系,这回有裴让少爷在。”严拾棋知道他这德性,偏不顺毛哄,“老太太会看在自家孙子的面子上,稍稍忽略你的存在。”
裴桾擂了他胸口一拳,自己听着也笑了,“得,合着就我一个人矫情。”
“那可不是嘛。”严拾棋说。
他向空姐要了条厚一点的毯子,并拜托空姐近两个小时内,不用推餐车过来询问是否需要饮食。
裴桾睡眠比较浅,睡不了多长时间,而且几乎有点儿声响就醒。
眼下好容易消停点儿,严拾棋将毯子仔细搭在裴桾身上,又小心地调换姿势让他靠着更舒服些。
“对了,拾棋,咱们的银婚纪念日要到了。”裴桾闭着眼睛,犹如梦呓道。
“是怕我忘了,还是怕你自己忘了?”严拾棋轻笑。
裴桾也笑:“给我们俩都提个醒。”
*
二十六岁那年,裴桾做了伯父。
比他还小两岁的弟弟裴榆在那年喜为人父,而他本人对自家父亲安排的婚事仍然处于拒绝的态度。
裴榆和他性子完全相反,他倔强地反抗父亲一切的安排,包括公司的业务也擅作主张;裴榆不插手裴家的家业,选择了从事艺术创作,当一个富贵闲散人,并听话地接受了父亲一手安排的婚姻。
弟媳妇是父亲故友之女,因双亲亡故,幼时就寄养在父亲身边,和裴榆一起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裴桾很早就接受寄宿制教育,除了避不开的假期,很少回到老宅子住。
父亲担心学校的教育力度不够,还派出了最信任的老管家的养子严拾棋,作为他的监视人。
严拾棋比他年长三岁,因要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不得不留级和裴桾读一个年级,日日夜夜守在他身侧,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这样的状况持续到裴桾的二十六岁。
从始至终,父亲都没有信任过他。
而同样,父亲也没有十分信任多年老忠仆的儿子,在这一年,裴桾侄子出生不久后,严拾棋意外失踪、下落不明。
他那会儿跟严拾棋的关系算不得好,坐牢的罪犯不会跟狱卒关系良好,没想歪门邪道把严拾棋偷偷做掉,都已经算裴桾心地善良。
但也不至于很差,毕竟严拾棋是差点成为他姐夫的男人,是被他亲妈指定了的女婿。
裴桾想他有义务寻找一下这位狱卒的下落。
与此同时,他那与世无争的闲散废物弟弟裴榆,终于跟父亲起了冲突,吵闹着说分家搬出去住。
他旁观了那场争吵,有些疑惑风暴中心之外,弟弟的妻子为何瑟瑟发抖到可怜的地步。
是不想看到公爹和丈夫争吵?还是担心丈夫争取不到他们独立的权利?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当时的裴桾尚不知情,他一心一意要去寻找他的狱卒。
狱卒失踪前,他们俩也爆发过争执,无非是一些监视与被监视老生常谈的矛盾,以及弟弟与准姐夫间的新仇。
奈何争执还未开解,人先不见了踪影。
以严拾棋的块头和身手,能近他身的人都少……或者说能近他身,并将他带走的人绝非平常。
另外严拾棋只是个狱卒,平日里的生活除了围着裴桾转,就是跟裴家其他人打交道,若想跟旁的人结仇都没时间。
如果说是跟裴家结仇呢,而且裴桾记得,他父亲手下的某些打手很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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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和严叔的感情线估计在番外写。
这里只是借他俩知情人的眼睛,看看裴峥裴让不知道的事情。
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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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桾找到严拾棋是在一周后。
那时的严拾棋已经血肉模糊到看不清人样。
裴桾派出的人在市郊野地里找着的他,一找到就给送医院了,裴桾匆匆赶过去,听见主治医生惋惜地说左臂和右小腿都得截肢,不然性命难保。
身为伤患的严拾棋本人已经晕过去,裴桾向医生做担保说截肢吧,人命得救回来。
救回来了人看见支离破碎的身体万念俱灰闹自杀,裴桾还得好声好气地去劝,总而言之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怎么说他俩之间的矛盾还没解决。
好在严拾棋不是脆弱的人,麻醉清醒后没忙着哭天喊地,反倒沉着地告诉裴桾,你得尽快从裴家彻底独立。
于是,裴桾得知他那新生的大侄子其实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等那小东西长大成人,还得有个十几年时间。”裴桾装作不以为意,试图先安抚伤患的情绪。
严拾棋虚弱但坚定地直视他眼睛:“但你父亲现在也才刚过六十岁。”
“好啦好啦,这些你不用操心。”裴桾继续安抚,“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妈我姐不得弄死我。”
“别动不动又扯上你姐。”严拾棋斜了他一眼,最终体力不支地靠着枕头小憩,“我们俩的事儿,没完呢。”
“是是,好好休息。”裴桾安抚完最后一句,起身想端来给严拾棋一早准备好的流体食物,发现外头天已经黑了。
*
后来的事情,如同裴桾预料的那般走向了疯癫的混乱。
他在混乱里保全自己和严拾棋,唯一惋惜的是没能把父亲名下的产业都抢过来——如果父亲一过六十大寿就嘎嘣归西,裴桾能免去不少事端。
奈何看父亲这精神头,奋斗到七八十岁没太大问题。
为了避免严拾棋这残疾人想不开或者被别的什么人抹杀,裴桾强迫他跟自己签了意向监护,走哪儿把他带到哪儿。
按照男女夫妻的结婚年份算,他俩如今应当是二十五周年银婚,值得好好庆祝,庆祝他们坚持到了把老东西送走的日子。
至于裴峥从何处知晓他自己的身世,裴桾不得而知,他跟裴峥友好来往的前提是,裴峥也有颗想刀了那老东西的心。
可惜这孩子过分谨慎,一定要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弄死老头,裴桾等到裴榆两口子出事终于等不及,他试图拉拢裴榆的二儿子裴让。
也不算拉拢,就是把老头对裴让父母做的事情跟裴让复述一遍,告诉他你这孩子迄今为止过得那么惨是有罪魁祸首的。
裴桾稍稍调查了下裴让的过往,确认他有能力快准狠地给老头一刀;另外又再三确认了裴让的年纪,利用此事想办法让他顺利脱罪。
然而裴峥出面护住了裴让。
“不要把裴让卷进来。”这是裴峥给裴桾的警告,“本来就不关他的事。”
这让裴桾感到为难:“你不让我动手,又不准许小让动手,那你自己什么时候动手?”
裴峥又没有确切的答复了,他只会威胁裴桾说,你要乱来我就跟你动手。
好吧好吧,谁让裴桾只是个半退休的小老头呢,可应对不了年轻人的阴谋诡计。
他本打算迂回行事,谁知上天似乎看不下去他们这般磨磨唧唧,直接降下一场急病,将老头生命力抽.走大半——之后的事情顺利了许多,连葬礼都赶在了年前,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现在他还能和裴峥保持友好的关系,多亏了那场急病,不然他真的会想方设法鼓动裴让下手。
严拾棋也反对他这样的做法,明面上私下里唠叨了他很久,他要一意孤行,估计这会儿他们俩就解除意向监护的关系,没法一起过二十五周年纪念日。
某种意义上,感谢上天。
*
“稍微多照顾照顾小让吧。”
裴桾睡醒,冷不丁地说。
他知道严拾棋醒着,抬眼就对上了人眼里的戏谑和了然。
“总算还是有点良心。”严拾棋笑。
“有,但不多。”裴桾打了个哈欠,“孩子该逗的还是得逗。你不眯一会儿?我给你卸假肢。”
“不用了,我下载的小说还没看完。”
“什么小说?”
“重生之管家逆袭龙傲天。”
“……你如果想当龙傲天,倒也不用重生,跟我说一声就是。”
“管家和龙傲天是一对。”
“咳咳,那更不用重生了。”
*
裴让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他离得远,没听见两位长辈的嘀嘀咕咕。
醒过来时头也昏昏的,看时间已经到帝都时间下午三点,他记得是上午十一点起飞,也才过四个小时。
见他醒了,严叔远远地问是否需要吃点儿东西。
裴让摇头,他不是很饿,甚至都不是很渴。
不动弹只睡觉,人消耗得少。
他甚至还能再打个哈欠继续睡过去,明明这也算是出门旅游,可他就是提不起兴趣。
裴峥最好一周后过来接他。
如果迟到了……迟到了裴让拿他也没办法。
*
裴峥还是回了和裴让一起住的房子。
上下班不方便,回来也冷清。
但他还是回来住,睡前还计算着裴让到达的时间。
他得让自己心里惦记着,不然这漫漫长夜可熬不过去,总要有个盼头。
最近是被那小子下降头了吗?裴峥自嘲。
左右睡不着,裴峥干脆翻身起来,摸索到了之前放油画的房间。
虽然盖了防尘的毯子,但掀开来还是一阵灰尘味。
裴峥也是脑子抽抽,非要去杂物间找着鸡毛掸子,拿过来怼着画框一阵扫灰。
扫灰效果不得而知,反正他扫了一通,再把毯子盖上,拎着鸡毛掸子去清理,终于将自己折腾得有些疲惫。
裴峥又去冲了个澡。
想着总该可以睡觉,但坐到床沿时又觉得自己脑子清醒得很。
他没有躺下来,起身就在裴让的房间里溜达。
裴让如果被Z大录取,他就去那几个校区附近看看房子,主要不晓得裴让最终被分到哪个校区。
虽说大学宿舍住一住也无妨,裴让都那么大个人了,但裴峥想着家里有这个条件,倒也不用放孩子出去吃苦。
裴让曾经的宿舍关系都搞得一团糟,保不准大学同样会遇见傻叉室友。
说到傻叉室友,裴峥还有些感慨,林守拙那小子看起来开朗活泼、平易近人,背地里会仗势欺人。
不像他哥……表里如一的。
想起林守一,裴峥心里还是会隐隐作痛,这其中也许有些后悔和内疚——早知道他也去寻找一番了。
找不找得到另说,重点在于他有没有去找。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他先放弃了林守一,自然要去接受这个人彻底与他毫无关系。
而不是现在后知后觉地悲春伤秋。
没意义,且假惺惺。
*
思绪太过混乱,裴峥头疼得厉害,是彻底睡不着了。
他快绕着裴让的小房间转够一百圈,最后把自己摔进床铺,仰面与天花板面面相觑,视线往下一点点挪,稍稍侧身就看到了床头柜。
裴峥记得之前他把尺子放床头柜上了,这些日子都没见着。
估计是裴让给收起来了。
要不起来找找?
裴峥再次坐起来,拉开了床头柜抽屉的第一层,是吹风筒和梳子,外加一两个发圈,他前两天用来扎头发的。
第二层是生物大全,那么厚一本书,塞得抽屉很拥挤。
但都没有尺子。
裴峥拉开了第三层的抽屉。
抽屉里有一个锦囊福袋,是之前雍和宫买的纪念品,裴峥打开一瞧,里头果然是他送给裴让的珠串。
还有一只锦盒,拿起来摇一摇,里头有物件晃。
他把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只白玉的毛笔摆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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