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亵衣被水迹浸透,染着些红。
清越的声音带着些颤。
“混,混账……”
步韶栾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吻去青年眼角的泪花。
“阿棠不能走啊。”
走了,我可是真的会疯的。
顾爻睁开迷离的双眼,模糊间,少年眼底的癫狂和占有欲不加掩饰。
每一分动作都比往日更加恶劣,也更加粗暴。
意识模糊间,顾爻只能听到少年不停念着自己的名字,好像在反复确认着什么。
“阿棠。”
“阿棠……别走。”
“别走。”
那一瞬间,顾爻明白了步韶栾究竟为什么急于起兵拔除阉党势力。
也知道小狼崽子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只是弄巧成拙了。
第219章 背德忘恩54
正乾十一月,江右巡抚被处以枭首之刑,其余涉事官员都也都依律法处置。
行刑那天,囚车行经菜市口,被围路的百姓堵了个水泄不通。
什么烂菜叶子臭鸡蛋,统统都往囚车上的人砸。
顾爻坐在茶楼上,将街上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宁弋坐在他的对面,看到群情激愤,微微一笑。
“掌印大人还真是下得去手,对自己人都这么狠。”
顾爻笑了笑,目光落在囚车中那蓬头垢面,形容憔悴的人身上。
“这是他罪有应得的,不是吗?况且,”顾爻话语一顿,转头对上宁弋带着些打量的目光,“这不是仰仗宁大人相助,如今你与百里微生,已成了保皇党的新代表,剔除了蛀虫的保皇党内,你与百里微生,应当是压得住的。”
漂亮的青年轻抿一口茶水,“若是你们这两届的状元郎都压不住,便也不必在这朝堂混了。
明岁春闱,我再挑两个学子,正巧如今处置了一批人,总归是要有些新鲜血液的。”
顾爻说到这里,面色微沉,眼神一厉,带着些威胁落在宁弋身上。
宁弋讪笑两声,“掌印说笑了,掌印既铺了这条道给我,我自然是要把握住的。”
顾爻闻言,压迫的气势一收,脸上挂上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抬手给人斟了一杯新茶。
“我果然没有看错宁大人,百里微生过于秉直,还需要你多多看顾啊。”
宁弋像是想到什么,神色也放松下来,笑了笑,“这个自然,百里确实性子有些直傲了。”
顾爻没有再说话,只是将目光转回街上。
宁弋观察着青年的面色,天光映衬下的青年皮肤白皙无瑕,那双明亮的眼眸带着沉沉郁色,让宁弋看不明白。
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秘密。
说他是忠臣,却是把持权柄,宠幸奸佞,任由民生凋敝。
说他是奸臣,又是拨乱反正,选贤举能,救百姓于水火。
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呢?
顾爻似有所感,偏头对上宁弋打量的目光,微微一笑,挑了挑眉,“宁大人何故这般看着我?”
宁弋眨了眨眼,垂眸,有些被抓包的窘迫。
“没什么,只是觉得掌印身上,似乎有许多秘密。”
顾爻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京城贫民区的方向,“谁没有秘密呢……”
宁弋沉默,没有再多言。
时间来到了午时,顾爻看着那人头落地,血流了满地,收回了视线。
“今日这该看的也都看了,那就告辞了。”
顾爻起身,笑着走出雅间。
开门就看到棠二那张冷峻的脸。
棠二敲门的手一顿,像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顾爻,“掌印安好。”
看着面前弯腰施礼的人,顾爻点点头,跨步离去,与棠二错身而过。
“棠二,你别催了,我马上回家吃饭。”
宁弋的声音有些无奈。
“自从上次暗杀,你身子就不好,为何还不好好吃饭。
说好今日我炖了滋补的药膳,要按时回府用午膳,我才放你出来的。”
棠二像是有些气急了,一个闷葫芦被逼出这么多话。
“我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掌印在这吗?”
顾爻闻言,站在楼梯口一挑眉。
这是拿他当挡箭牌了??!
“罢了,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我急也没用。”
“唉唉唉,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之后一定按时用膳。”
顾爻摇了摇头,笑了笑,顿下的脚步继续向下。
看来棠二,如今也算是有个归宿了。
***
一出茶楼,顾爻就感觉到街边茶摊传来打量目光。
顾爻抬眼看去,那平头百姓打扮的人立时收回目光。
轻啧一声,顾爻收回目光。
小狼崽子的手,伸得越发长了。
而这暗中观察的视线,一路跟着他到了宫门口。
回到院中的时候,步韶栾迫不及待地就黏了上来。
“阿棠今日怎么出去那么久?”
少年的声音有些委屈。
顾爻一把将步韶栾的脑袋推开,抬脚走到桌边想要看看今日的奏折,没有看少年一眼。
“陛下不是知道吗?从宫门口到茶楼那条街上,布满了陛下的眼线,当真是毫不收敛啊。”
步韶栾感受到顾爻的抗拒,舔了舔唇,脸上再没了那副委屈而的天真模样,反而带着些狠戾。
“阿棠好聪明。”
少年的声音低低,带着些藕断丝连的吞音。
顾爻神色淡淡,低头,拿起桌上的毛笔,轻轻抚摸着那毛笔上的缠枝莲纹。
指尖又从那笔管摸到那兰蕊形的紫毫笔头上,轻捻着那紫毫,略微有些刺手。
“陛下,你看这紫毫毛笔,取的是山兔背部的黑尖毫制成,较羊毫更为刚硬,你说,他能不能杀人?”
话音未落,容貌昳丽的青年抬眼,眼神一凛,带着些狠戾,将那上好的毛笔从指尖掷了出去。
“欻!”
破空的风声划过耳畔,带出一道细微的血痕。
“嘭!”
屏风倒地,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声。
漂亮的青年还保留着抬手的姿势,眼底一片死寂,看着少年的眼神好像淬着冰。
步韶栾动了动唇,和青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对上,像是有些不可置信。
少年抬手,葱白的指尖沾上了鲜红的血,带出一阵轻微的痛感。
步韶栾看着指尖那滴鲜红的血,有些失神。
顾爻脸上都表情没有半分改变,缓缓放下手,低头掏出手绢擦了擦细长白皙的手指。
“陛下,我若要走,没人拦得住我,把你的那些手段,都给我收回去!我不喜欢被人监视。”
漂亮的青年抬脚就往外走,只留给少年一个冷峻的背影。
步韶栾轻抚着脸上已经干涸的血痕,带着点粗糙的手感,用指尖碾了碾。
有点疼。
却不及心上疼。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阿棠伤到啊……
可是怎么能放开呢?
放不开的。
步韶栾捻了捻指尖干涸的血,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阿棠,你跑不掉的。”
少年低着头,竟发出痴痴的笑声。
诡异而瘆人。
听到全程的沈慎为听到这笑声,脊背一阵发凉。
“沈慎为,换个新的屏风来。”
沈慎为带着人,低头进去,就听见少年的嘟囔。
“阿棠的东西,自然是要用最好的,这坏了的屏风,自然是配不上他的。”
少年的声音带着种诡异的粘腻和甜蜜。
沈慎为自觉装聋。
看着那上好彩漆缠枝莲纹紫毫笔已经劈开,笔顶的象牙上都带着黄花梨木屑,心中一阵颤。
师父啊,你胆子这是忒大了。
让人将那穿了个孔的屏风抬下去,沈慎为往步韶栾的方向瞟了一眼。
少年的脸颊带着道血痕,在白皙的底色上格外明显。
那黑沉沉的眼睛,蕴着他看不清的神色,像是要掀起万丈波澜。
他不敢再多看,低头退下。
第220章 背德忘恩55
正乾四年,宁弋,百里微生为主考官,同时,全权主管春闱相关事宜。
护卫之责,也由禁军主领,锦衣卫辅之。
而东厂日渐式微。
此诏一下,朝廷内外皆有震荡。
若说往日还只是暗里风云,此事便是明面波涛。
到了此刻,就算是再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
这上京城的天,要变了。
而最先受到利益侵害,被掣肘的几位官员,此刻在沈府正院齐聚一堂。
“掌印,我们不能不早做打算啊,陛下如今这般做派,就是要对您下手啊。”
礼部侍郎有些气愤,张嘴就是一顿输出。
“是啊,张侍郎所言有理,如今朝中众多官位空悬,新的学子入朝,势必会影响朝中格局。
此次春闱,又是百里微生与宁弋全权负责,他们选出来的人,必定是要入他们一党的。”
工部尚书随后跟上,分析了一波朝中的格局。
话音一顿,顺带拱了个火。
“陛下如今动作越来越多,这难道不是在挑战您吗?”
顾爻支着下巴,神态有些懒散,看着面前这一群大多数能当他爹年纪的人,一副急眼的模样。
年纪这么大了,火气还这么大,也不怕脑梗。
是因为自己最近放权放得太多,让他们着急了?
顾爻看着他们,就像是看着跳梁小丑。
一群尸位素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轻呷一口茶,顾爻敛下眸中的不屑神色。
静静听着这群人还能说些什么。
礼部侍郎见顾爻无动于衷,也有些着急。
“掌印,这不像是上次江右的事情,等此批学子入朝,影响的可是中心的事啊,况且,”
说着,他又是一顿,目光直直地落在顾爻身上,话中带着浓浓的担忧,“况且,他们这是剑指掌印啊,就连护卫之责都不让东厂插手半分,许多事情也由东厂转交锦衣卫,这都是在削弱掌印您的权力啊。”
话未完,礼部侍郎率先施礼,“只要掌印令下,明日早朝我等必为掌印肝脑涂地,此次春闱,也该扩充我们的势力了。”
“我等必为掌印肝脑涂地。”
顾爻看着底下的人,唇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也不答话。
葱白的指尖轻敲着桌面,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在场的人心上。
工部尚书眼睛一转,抬头轻瞟一眼坐在上首的人,却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眼底的讥诮毫不掩饰。
顾爻也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只轻抚着腰间的玉佩,嗤笑道,“各位大人请回吧,今日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我就当没有听到,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比什么都好。”
刚刚还说着要为顾爻肝脑涂地的人,此刻全都面色铁青。
礼部侍郎面上着急,想要再劝一劝顾爻,却被青年一个眼神逼退。
顾爻将目光落在那面色不虞的人身上,“张大人是还有什么事吗?”
烛光晃动中,青年的面容漂亮得让人心旌摇曳,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中带着的是不屑和轻蔑。
让这些年被捧得有些心高气傲的人有些受不了,礼部侍郎说出的话也有些口不择言。
“掌印真的不与我们站在一处吗?”
顾爻顾爻闻言笑了笑,抬手,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目光也随着手指落到面前这些人身上。
“你,你,还有你,哪个不是墙头草。
倘若今日我倒了,你们之中,有谁会为了我冒死上谏,啊?
我记得,你们原来都是跟着冯阁老的啊。”
被揭了老底的几人面色铁青,顾爻倒是笑得开心,继续输出,“还有姚大人,楚大人,王大人,当初你们是犯了事被东厂的探子抓到,托了许多关系,才到了我跟前,如今倒是腰板硬了啊。”
礼部侍郎被气得面色铁青,一甩袖,转身朝外走去。
工部尚书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青年身上。
“掌印既然看不上我们,那我们便告辞了。”
听着这略带威胁的话,顾爻脸上面色未变,压下喉咙的痒意,唇角的笑意反而扩大两分。
“姚大人自便。”
工部尚书阴沉的目光打量了顾爻两眼,也转身离开。
剩下不成气候的,也都紧跟着离开离开。
刚刚一通输出,将脊背挺得笔直的人,见人走远,脊背马上塌陷下来,捂着心口,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应敛从堂后走出,轻轻拍着顾爻的脊背,有些心疼道:“你又何必如此疾言厉色,你这是要破釜沉舟吗?
其实你不必这般为他周全,你不想干了,我与寒疏带你回药王谷便是。
何必在这里还要苦熬。”
顾爻拍了拍心口,缓了缓气,给了应敛一个安抚的笑容。
“师兄,你也不必诓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就算研制出解药,寿数也不多了。”
应敛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不过落在顾爻背上的手还是给人顺着气,面色如常,“阿棠,你别乱说。”
顾爻抓住应敛的手,脸上露出一个笑。
他指着外头漆黑如墨的天,缓缓开口,“师兄,你知道皇宫中的天是什么样的吗?
应敛摇了摇头。
“皇宫里的天啊,是四四方方的,一眼就能看到头。
让人感觉整具躯体,乃至三魂七魄,都被人拘在那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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