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还不是为了把自己家中适龄的女孩送进宫,为家族搏一搏未来百年兴旺。
他们眼底的算计和兴奋只让袭越觉得恶心,指尖摩挲着微凉的青玉,袭越才感觉心下稍安。
压下心头的暴戾,他冷笑着看着下面争得面红耳赤的一群老头,仿佛是看着一群跳梁小丑。
正主半天没有发表意见,任由他们上蹿下跳也无用。
见人渐渐安静下来,袭越才开口,“众位爱卿吵完了吗?吵完了那就退朝吧。下月中秋合宫夜宴,各位皇室宗亲都带着自家聪慧的后辈前来吧。”
只一言,堂下马上安静如鸡,不再催着袭越选秀。
刚刚吵得最凶的几位皇室宗亲眼里透着强烈的欣喜,如今安静如鸡,不再催着袭越选秀。
能让自家孩子当上继承人,又何必把自家女儿送进吃人的深宫。
其余几位倒是想发表些意见,被袭越冷冽的眼神一扫,吓得不敢再说话。
袭越这两年积威甚重。
上次在朝堂上就砍了一个贪了补助款的官员。
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连个辩驳的机会都没给人家。
那人头滚落,血流了一地的情景,在所有人心中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有几个胆子小的,当场就被吓瘫了。
从那次,所有人就知道,这位新帝,不是个好拿捏的角色。
他们也才想起来,这位是在宫变中就敢直接斩杀皇子的狠角色啊。
实在是这两年,顾爻把持着朝政,袭越的脾气没显现出来。
如今他们倒是看全乎了,可是他们敢说话吗?
从前顾爻在还能劝一劝,如今敢和袭越叫板的,除了御史台那几个不怕死的,天天喊着死谏的老匹夫。
剩下的,只有逸王了。
逸王很少上朝,每次上朝必要对陛下一番阴阳怪气,很多时候更是不等陛下发话,就转身离开,像是心中憋着一股气,故意和陛下对着干。
这般做派,要是从重处罚,都能治他一个大不敬了。
陛下却从不斥责,甚至还越发重用逸王。
外人看不明白,当事人却知道,袭云舟这是替顾爻不平。
袭越觉得,有人替他来骂一骂自己也算好的。
最怕的是所有人都忘了他。
中秋夜宴,袭越挑了几个资质不错的孩子留在宫中教养。
年纪尚小,聪慧机敏,应当也不会依赖母家。
木春跟在袭越身后一步,看着他又往木樨亭走去,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陛下终究还是放不下啊。
亭中早已摆好了酒菜,依旧是甜腻不醉人的桂花酒,如今却只有袭越一人月下独酌。
酒不醉人人自醉。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静谧的夜空唯一轮明月。
袭越抬头望着那一轮明月,眼神迷蒙,眼角落下清泪,声音低低,“木春,母妃说她的心上人是那天上一轮明月,即使摸不着,只要知道他在那,就会心生欢喜。那朕的欢喜,又在哪里呢?”
木春闻言心中酸涩,陛下这一生欢喜,都跟着顾大人走了。
他站在一旁看着袭越,月光打在他的身上,是清冷的满身寂寥。
此刻的袭越不是睥睨天下的帝王,只是一个失意人。
也是在这个只有主仆二人的夜晚,木春知道了袭越生母的事。
袭越的生母徐氏,有一位竹马在行宫中当侍卫,他们感情很好,是一起相依为命长大的。
若没有宣帝酒后那场意外,他们本该在徐氏二十五出宫时成亲。
可能不会有什么泼天富贵,但也会粗茶淡饭,相携一生。
可是徐氏有了袭越。
她也曾纠结过许久,最终还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来了这吃人的深宫。
为自己的孩子挣一个名分。
那个侍卫一生未娶。
在徐氏入宫后就请命去了边关,最终死在那黄沙满天的战场之上。
说到这里,袭越顿了一下,神色有些痛苦,他伸手抓住腰上的玉佩,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继续说道,“她是个很温柔的人,从未自怨自艾,对自己做出的决定也从未后悔。只是……”
只是,这深宫,太苦了……
说到这里,袭越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
本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在这一刻尽数翻新上色。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微凉的玉佩被一个女人珍而重之交到自己手上。
她的面色已现死色,那张温柔恬静的脸上却挂着释然解脱的微笑。
“越儿,以后遇上心悦之人,一定不要伤了别人的心。
一辈子能遇上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现在母妃要去找我的明月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可是母妃,我的明月又在哪里呢?
袭越紧紧攥着手上的青玉玉佩,像是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线生机。
绝望而执着。
想要缓解心脏蚀骨的疼痛。
却于事无补。
指尖青玉微凉的触感和白玉如出一辙。
怎么也暖不起来。
就像是那个冬夜的那双手。
也是这般冰冷。
袭越仰面,眼角是大颗的泪珠滚落,心口是沉闷窒息的痛。
天上圆月高悬,他心中却只觉悲凉而冰冷。
这不是朕的明月。
朕的明月在哪里呢?
原来,朕的明月,已经坠落了啊……
可是朕却不能去找他。
朕现在又是一无所有了啊。
曾经得到过的,那般澄澈炽烈的纯净爱意,最终都随着顾爻的离去,化为泡影。
随着棺椁一同被埋葬的,是他的心。
徒留这一具行尸走肉,于世间踽踽独行。
他想要这天下盛世太平,万邦来贺,朕又怎么忍心再拒绝他呢?
怎么舍得再伤他的心呢?
这是你的愿望,那朕就会实现。
微风和着花香,彻底带走的是一位帝王的半生悲欢。
他想要朕做一个盛世明君,那朕就会做到最好。
他没资格,也不能任性。
顾爻的一封信,成为他半生的枷锁。
也带走了他一生的欢喜。
明知这是他的算计,却仍然甘之如饴。
第46章 白衣卿相(完颜珏番外 前尘篇)
我和乐安的故事该从哪里说起呢?
那就从我们的初遇开始讲起吧。
那时我还只是西菱三皇子,母妃受宠,父王宠爱,也不是非要争那个位子的。
西菱内部斗争日趋激烈,各方都想争夺我这个深受西菱王喜爱,又无意争权的皇子支持。
我便躲了懒,向着父王讨了个旨意,去大宣游历。
说是游历,实际上就是游山玩水,顺带探听一下消息。
我一路向南,在通州地界第一次见到了乐安。
说来有些好笑,我们的初见并不算太美好。
当日庙会人多,一姑娘高呼“抢劫”,我是将乐安认作了那歹徒,将人逼到小巷里的。
后来才发现,是我认错了人。
闹了一场乌龙。
仍记得在寂静的小巷里,他被我逼到角落,皓月的银辉散落在他的脸上,衬得他俊秀疏朗的面容更加清冷。
不似人间客,像是天上仙。
被我这般误会,他也并未着急。
只是脸上带着些跑动的潮红,在那张如玉的面容上带出些羞恼之色。
白云红霞,好看得紧。
可当时的我,并未意识到这是心动的前兆。
我只是对他有了些兴趣。
正好自己要在大宣游历,想着有个大宣的同伴也算不错。
可我们只是萍水相逢。
闹了场乌龙,也解释清楚了。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他和他的侍从就已经没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再找不到半分踪影。
我心下有些遗憾,但并未太放在心上。
只觉得大宣地界这么大,大抵是碰不上了。
我也从未想过我们会那般有缘,不过两日,便又碰到了一起。
不过这次,窘迫的是我。
初到大宣,我并不太了解大宣的规矩,只是看着一座高楼下挤满了人,以为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便想着去凑个热闹。
刚挤进去就见一个五彩的绣球朝自己飞来,四周的人一拥而上,那个绣球就在人群拥挤间,从这双手传到那双手,半天没个定数。
我以为这绣球是什么好东西,足尖一点,轻身掠过人群,截了那在半空中的绣球。
站在那二楼栏杆上,还举起那绣球,朝着众人耀武扬威。
觉得自己抢到了什么宝贝。
如今想来,真真是丢人现眼。
却见众人一愣,转头便朝我道喜。
我才发现这事不太对劲。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已经被人“请”到了楼中,也是此时我才知道,原来这是城主家千金绣球招亲。
自己接了这绣球,便要入赘这城主府。
我站在堂前,正思考着如何脱身,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笑。
“这不是前几日‘见义勇为’的公子吗,怎的不是说要游历,又来参加这绣球招亲,莫不是看上了周小姐绝代风华,准备在此地安家了吗?”
调侃的声音传入耳膜,我便知道身后人的身份。
我顿时有些羞恼,这般狼狈的模样被认识的人瞧见了,终归是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不懂规矩接了人家姑娘的绣球,如今还盘算着如何毁约。
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乐安就那般带着调侃的目光看着我,发现我的窘迫也不再逗弄,转身朝进来的中年男人施礼。
他一直都是这般,从不轻易给人难堪,向来点到即止。
“城主大人,这是在下的朋友,是外族人,初到大宣不懂规矩,接了令爱的绣球,实在是抱歉。”
周城主也是个爽快人,看着我这模样,确认是个外族人,也不多做为难。
摆摆手让身边的侍从去和外头的人解释一下情况,准备重新抛绣球招亲。
乐安看着我手足无措的模样也不多做停留,拜别了城主,拉着我就往外走去。
指尖相触的悸动,应该就是初次的心动了。
也是这次解围,我们熟络起来。
他也是出门游历的,我们便结伴而行。
如今想来,那段日子,应当是我最快意的时光。
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权力斗争,自由而洒脱,还有知音相伴。
我们谈论时事政治,谈论民生社稷,也谈论坊间趣闻。
天南海北,无话不说 。
我们小心掩饰着身份,却真的交了心。
当我意识到自己心动时,已经为时过晚。
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若说与乐安的相遇是一场美梦,那我宁愿永远沉溺其中。
可只要是梦,终归是会醒的。
我的美梦就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醒了。
我以为我不争,便能平安顺遂过一生。
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我母妃身上。
那时我和乐安被人追杀,落入了一个山谷,我以为我们两个锦衣玉食着长大的人会死在那深山老林里。
可是乐安就那样找寻着能吃的食物,带着我这个累赘,从那深不见底的山谷中走了出来。
当离开层层叠叠的密林,见到午后温暖的阳光,让人感觉格外亲切。
我们身上虽然都格外狼狈,乐安的脸上更是带着泥土,头上还横七竖八插着落叶。
我却觉得这样的乐安是这世上最美的珍宝,耀眼而夺目。
连额角的汗珠,在阳光下都熠熠生辉。
他朝我笑得灿烂,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言律,我们活着出来了!”
在那一刻,我清晰地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我也清楚地知道,草原的孤狼终于找到了他的明珠。
乐安就是天神赠予人间的礼物,合该拥有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表明自己的心意,循着踪迹找来的属下给我递来了一个消息,母妃遇险了。
我的那位大皇兄,一向是个主战的,满心踌躇地都是要和大宣开战,我这个深受皇恩又不被他拉拢的皇子若客死异乡,以此为由发动战争也是很合理的吧。
还有我的母妃,总压着他母妃一头,他早已嫉恨许久。
最近父皇身体愈发不好,各个皇子早已蠢蠢欲动。
这次他更是一不做二不休,双管齐下。
既可以除掉一个竞争对手和心尖刺,又可以借此发动战争。
那日,我只来得及与乐安匆匆一别。
我在这种敏感时期选择回到西菱,便是选择了和数位觊觎王位的兄弟宣战。
可我不争,护不住我想保护的人。
那次更是连累了乐安。
既然躲不过,那就做到最好。
父王本就属意我继位,他们上蹿下跳地蹦哒,不就是认为自己有机会登上大位。
那我就亲手掐灭这份幻想。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我至今都记得我那位大皇兄落在我的刀下那副惊恐的表情,还有我那些好兄弟知晓我手上有兵权时的惊愕。
仇敌的痛苦,真是让人心情愉悦啊!
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还将主意打到我身上。
那不就是找死吗?
可是,走上这条路,便没有回头路。
我开始收敛自己的性子,飞速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王储。
每到深夜,望着一轮明月,我也总会思念着那个光风霁月的人。
端的是朗月星辰的皎皎之姿。
也是我心上白月。
我相信,总有一日,我们会重逢的。
第47章 白衣卿相(完颜珏番外 后续篇)
完颜珏再度入京是在一个下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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