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开霁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要立刻拿校训板把第二道影子暴力砸出来, 没想到谢潮生紧跟着又来了一句“她是知道的,并且自愿的。”
细节千千万, 全挤在了一块, 现在他甚至在怀念校医室,起码在那屋里, 他们只是同仇敌忾地面对着外卖小哥那一位哥的威胁。
此刻, 在他们刚刚从演艺厅出来, 见到那张巨大的海报后,钉钉又突然弹出了这么一条消息。就跟毛概考试的通知一样,说来就来。
但这说来也太巧了,顾游的纸条上写的是“6.15别走”,剧本杀的日期恰恰就是6.15。距离6月15号还有半个月,不出意外在那之前根本逃不出去,也就是说这剧本杀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言开霁眼前不由得蹦出那张黑底红字的海报,以及上面的那句血淋淋的“欢迎来杀”。
谢潮生坐在地上看书,背靠言开霁的梯子,捧着那本卷了边的《现当代文学作品选读》,光影在他精致的侧脸交错滑下,像个单纯俊美的好学生,安静得毫无杀伤力。
直到钉钉声响起,他抬起头,从地垫上坐了起来,走到言开霁的桌前,单手撑着桌子,阴影瞬间遮蔽了大部分的阳光。
“怎么了?”他问。
言开霁对他不是沧海学生的这件说法其实持狐疑的态度,但前有一个跳楼哥,后有一个真真,冯浩然又在那里信誓旦旦,这让他不由觉得难办。
按理说这样的时候,大家应该团结一心找学姐,万不该再怀疑身边人了,明明谢潮生在考研教室还救了他一命,不管是出于人道主义还是应激反应,都能说明人家并不想让他出事。
滴水之恩应该涌泉相报,可自古的小说和电视剧都在告诉我们,大boss很可能藏在小人物身边,遭身边人背刺是个非常要命的事情。
但按他和冯浩然的现有水平来看,什么天灵地宝金手指毛都没有,20年人生无非就是在上课下课逃课中度过,就算是大boss,也没道理能从他们身上图谋出一点什么。
如果硬说比别人多出来什么,也就是比别人多出一个失踪的室友,以及室友留下的一张莫名其妙的条子,但他并没和谢潮生说过那张条子的事,如果他是冲着顾游和他的条子来的,那也未必太离谱了?
言开霁盯着他那《罪与罚》的封面壳子,坐在那浮想联翩,想着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罪与罚,连谢潮生的话都忘了答。
谢潮生很有耐心,食指和中指的关节在桌上屈叩了两下,又问了他一遍:“你还好吗?”
真真对这个人的评价是“千万不要惹到他”。
“噢,剧本杀的广告,没什么事。”言开霁眉开眼笑,随手从桌子里面拿了袋锅巴递过去,“看书看累了,来点?”
然而在听到“剧本杀”三个字时,谢潮生的眸色却暗了一暗,他轻俯下身,一手撑着桌子,另一手虚按在言开霁的肩膀上,整个就是一遮天蔽日,言开霁既扭不得头,也不敢再乱动,只听到耳畔近在咫尺的声音传来——
“什么广告,给我看一下。”
空调已经开到了24度,炙热的气息仍旧在二人之间萦绕,言开霁三两下点开手机,脸往墙那头靠过去,“你看,真没什么。”
冯浩然死死握着笔,快把他那支“孔庙祈福”捏碎了,只见谢潮生拿着言开霁的手机,在页面上下划动了两下,所幸他是个有礼貌的人,没有来回乱翻其它记录的习惯,很快就把手机放回了言开霁的桌子上。
言开霁如蒙大赦,脸上还得装着若无其事,他目送着谢潮生重新坐回地垫上,重新拿起扣在地上的卷边白皮《现当代文学作品选读》,继续陷入了书香的海洋。
就算谢潮生是个鬼,那也是个爱读书的鬼。爱读书证明能交流,能交流就一切都好办。言开霁这样想着,安慰了自己两句。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谢潮生手指翻过一页书,微微抬头,漆黑的瞳孔盯着他。
言开霁:“……啊?”
谢潮生说:“剧本杀,一起。”
言开霁含含糊糊“嗯”了一声,他又开了一罐啤酒,灌了几口,又抬手给冯浩然抛了一罐过去。
也不知道冯浩然一下午做了几页考研政治题,反正宋雨至就坐在他后面那块地垫,玩了一下午的乐高,地上成果颇丰,冯浩然仰头喝酒,看起来气氛其乐融融。
言开霁觉得自己即将就要窒息在这间屋里,在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奇异心理指导下,他问:“你们要玩uno吗?”
冯浩然一口酒差点呛在喉咙里,“你说什么?”
言开霁是觉得气氛不能这么古怪,起码要让人家二位觉得,他俩并没有对他们设防,在学姐上门之前,他们好歹内部要保持和平。
他们寝室平时也爱玩桌游,但通常都是蹭着隔壁何初谦他们寝的一起,便宜占多了,导致520寝现在能翻出来的只有麻将和uno,麻将会让人瞬间回忆起冯浩然昨夜的狗头,导致这项活动只在言开霁脑子里转了一下,就直接自动消除了。
他也不确定谢潮生和宋雨至会不会玩uno,起身从床头柜里摸出牌,就问:“你俩想玩吗?”
“好啊!好久没玩了。”宋雨至扔下他的乐高,翻身就坐了起来,伸手在谢潮生后背上一拍,“潮生,起来一块玩啊,人家都这么主动了!”
言开霁听着他这话,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就在他琢磨着到底哪不对劲的时候,宋雨至突然一根手指放到了嘴唇上,“嘘——”
从另一头,有很多桌游的隔壁寝室,传来了一男一女的争吵声。
女声在喊:“你们居然能干出这样的事?还是人吗?你们可是室友啊!”
男声比较低沉,从而听得模糊,隐约只能听见一句“你别喊了行不行?都听见了!”
是何初谦和他女朋友,小琉。
他说的没错,确实都听见了。
一男一女吵架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言开霁听着动静像是从阳台那边传过来的,把手里的牌往地下一扔,溜着地垫的边就快步走到冯浩然桌子前,“你听听,那边干什么呢?”
暂时听不出来干什么大事,但能听出来,这事跟何初谦的室友好像有关系。
疑似是室友祸害了何初谦,叫小琉发现了,但这种寝室内部祸害也分多种祸害,是评奖评优跟辅导员乱嘀咕的祸害,还是网恋□□到天明摄像头一拍拍全寝的祸害,或者说背刺一刀把人家事到处胡说的祸害,种种祸害皆有可能,瓜吃一半,就格外招人惦记。
何初谦有仨室友,跟520关系处得都不错,是能常年一起玩桌游的友谊,如果说他们友谊的小船翻了,意味着520寝每周快乐的桌游时光也要告吹了。
言开霁和冯浩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出了不妙,宋雨至神神秘秘地靠过来,“怎么了,能听出他们吵什么吗?”
言开霁不太确定地说:“……寝室矛盾吧。”
刚说完,小琉突然惨叫一声!
言开霁一瞬间以为寝室矛盾演化成了家庭矛盾,没想到下一刻,阳台外传来了何初谦惊恐的叫声——
“顾游!你们寝室阳台怎么摆个死狗啊!”
死狗?
顾游不在,他的室友言开霁奋勇出征,一把掀开窗帘,红月当空,平等地普照着阳台上的麻将桌、晾衣架、水池子、拖布和扫把。
言开霁已经做好了看见今夜阴影的准备,没想到外面空空如也,他不禁奇怪地问何初谦:“哪里有死狗?”
何初谦快崩溃了,“就在水池子旁边那台上啊!你看不见吗你别吓我啊!”
水池子旁边台上还真有个东西,言开霁今天白天拿回来那小熊。
但此刻在言开霁的眼里,它依然是只全须全尾的熊,从冯浩然的反应来看,他看见的也是只正八经儿熊。
小熊肚子上的金线在月色下闪着漂亮的光,“xwa ”三个字母绣得精致好看。
谢潮生不知何时挤到了他旁边,手在空中顿了一下,接着在冯浩然由惊转怜悯的目光中,堪称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言开霁猝不及防遭到□□,抬头一看,话都没来得及说,门口倏然传来一道“哐哐哐——”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章 可以让我进去吗
有人在敲门!
“是我, 阿姨。”
四个人都挤在狭小的阳台门口,导致言开霁一转身,一脚踩上一个冯浩然的破纸壳箱子, 踉跄两步直接撞在了谢潮生胸口, 谢潮生就像在玩我们都是木头人,既不说话也不动, 连往后退退的动作都没有,反而伸手扶住他肩膀, 顺势将他往旁边带了一下。
俩人就那么站稳了。
言开霁喉结滚动了下, 舔舔干燥的嘴唇,在谢潮生沉沉的目光中了指外面,“阿姨在敲门。”
阿姨究竟是怎么路过那些猫猫狗狗,一路到达他们寝室门口的,这也是一个值得探究的问题。
冯浩然磨磨蹭蹭走过去, 顿了一下, 言开霁瞬间侧过身, 握住冯浩然的椅子背, 示意门口的人先别动。
然后他喊:“阿姨, 我们这儿上来好多猫和狗,我室友怕狗, 能不能帮我们赶一赶啊?”
他声音清凌凌的,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没有颤音, 单听起来,根本想不到他此刻的面部表情管理已经堪称稀碎。
而阿姨下一句话却带着清晰可辨的疑惑, “哪来的猫狗?我上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啊?是不是你们这层谁养狗了?”
冯浩然把脑袋贴在门上, 听了那么几秒钟, 随即不太确定地回过头,用口型说:“没声了。”
猫狗是没声了,阿姨的声音还在继续,“言开霁在不在?把门打开,有人要找你。”
言开霁没成想主角会突然变成自己,谢潮生在那一瞬间放开了他的桎梏,他跑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左看右看两下,走廊空空荡荡,短头发阿姨穿着她的短袖白衬衫,抱着个板子站在门口,就像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查寝。
猫狗们都去哪了,言开霁不太敢想。
“阿姨怎么了?有谁找我?”
阿姨低头看一眼她的手机,“叫程洛洛,一个女生,中文系的,说是找你有事,你认识吗?”
明明寝室楼是有微信群的,但她压根就没有通过电子设备来联系言开霁,好像也默认了学生的手机收不到消息这件事,但她却丝毫没有去管,或者去探究这是为什么。
她这话一出,言开霁更紧张了,他立刻回想起谢潮生在临别前的那句“有事欢迎来一号楼520”。
这时候再说不认识也没用了,言开霁满脸麻木地点头,“认识,能让她上来吗?”
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待每一个迷茫的过路人。
比起他自己下去独身接受未知生物的洗礼,他宁可让程洛洛带着她身上的朋友一起上来。他对谢潮生有一种迷之信任,他觉得只要谢潮生不想让他们出事,他们就一定不会出事。
“你们有什么事尽快讲,还有,如果发现哪屋养狗了,一定要和我说,学校不让养宠物,任何动物都不能进寝室楼,知道吗?”
任何动物都不能进寝室楼,这简直是沧海大学今年最好笑的笑话。
阿姨并不觉得好笑,阿姨一脸严肃,讲完这话,转身就走了。
言开霁跟在后面立马关上门,谢潮生正倚着梯子看他,他走到自己桌边,拿起酒喝了一口,这才说了句挺废的废话:“程洛洛来了。”
谢潮生问:“你害怕?”
大老爷们儿怎么能说害怕呢,言开霁轻咳了声,“不害怕,哪里有什么好害怕?”
说完,他又掩耳盗铃地来了一句:“但你说的,她身上还有人是什么意思?”
谢潮生淡淡啜了口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言开霁不知道今天还能发生些什么,今天这一天下来,他觉得自己真头铁,但头铁也没什么用,他和冯浩然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怪圈,周围数不清的谜团交织在他俩身上。
谜一样的猫、谜一样的狗、谜一样的新朋友,谜一样的前女友。
在等待程洛洛和她的朋友上来的两分钟里,言开霁回忆了他们两个相识到相熟的全程,从他转到中文系第一天,程洛洛坐他前桌扭头跟他讲八卦开始,一路回忆到现代汉语挂科,俩人一块耷拉着脑袋去老师办公室看卷子。回忆到此戛然而止,程洛洛站在门口,“梆梆梆”砸开了520寝室的门。
言开霁端着他的酒,心绪复杂地为她打开门。
程洛洛没带她的校训板。
她仰头看一眼门牌号,又低头看一眼他的啤酒罐子,最终才将目光移到言开霁的脸上,“还真是520啊,你这么不懂浪漫的人,怎么有个这么浪漫的门牌号?”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态举止都和平时没有半点区别,如果不去看她脚下依然摇曳着的两道影子的话,那就是个纯粹的阳光活力美少女。
言开霁把程洛洛往旁边拨了拨,又往外探探头,走廊依然毛都没有,他不可置信地问:“你坐电梯上来的?上来的时候就一只猫狗都没见到吗?”
“哪来的什么猫狗?”程洛洛奇怪道:“我上来的时候就这样啊,你们这是五楼啊大哥,不坐电梯还走楼梯吗?”
疑问句并不是一个对话的好句式,俩人来往几句,听得冯浩然都恨不得上来帮他说话,好在言开霁终于问出了最根本的那个问题:“你来找我干什么?”
程洛洛终于不再拿疑问句回敬了,她非常干脆地说:“我看着你上午从考研教室拿了个熊出来,那是我朋友的东西,不是垃圾,我来帮她拿一下,回头得还给她。”
言开霁没说让程洛洛进来,程洛洛也没要求进来,一个单手虚撑着门板,一个抱膀站在门前,四目相对,笑得一个比一个灿烂。
“先证明一下,那小熊怎么就是你朋友的了?”
“上面有三个字母。”程洛洛面不改色地说:“xwa。”
言开霁回头看了谢潮生一眼,谢潮生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阳台走了过来,斜倚在饮水机旁边,他暗暗松了口气,问程洛洛:“你朋友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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