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昱一瞬间僵直,意识到美瞳已经戴进去了,再睁开时一只眼睛瞳仁漆黑,另一只变成了幽深的蓝,头顶传来袁珩的轻笑:“小猫咪。”
有了经验,第二只便顺利许多,萧子昱忍着眼中的异物感,轻轻眨动睫毛,又有眼泪流了出来。
袁珩顺手替他抹掉,拿过独立镜子:“可以了,看看吧。”
萧子昱看向镜中的自己,好奇终于盖过了恐惧,深蓝色的眼睛湿润流光,他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先对号入座:“艾瑞克。”
他仰头看向袁珩,企图寻找认同感:“我们见到那个外国人,就是这样子的。”
袁珩心道,你真会类比。额发做了造型不能碰,他忍着不满揉了一把脑后的头发,更正道:“比起长毛狗,还是更像波斯猫。”
做完造型,还要换服装。摄制组资金充裕,准备的鱼尾服纯丝绵手感,如水般光润,在灯光下柔和地闪着微光。
萧子昱早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是一点余地也不留,他抚摸着那条鱼尾巴,“这个要怎么穿?”
“可以直接光腿,”造型师从箱子里翻了条什么东西出来,“不习惯的话也可以穿丝袜。”
萧子昱:“……”
两权相害取其轻,萧子昱却判断不出那种方法更羞耻一点。最终他还是拿起丝袜,闪身进了换衣间。
换上人鱼服后双腿不便走动,所以最后是被人搬出来的。萧子昱感觉今天要把一生的勇气用尽了,好在工作人员都很专业,搬运的时候面无表情,让他减少了一点难堪。
回到绿幕场地,白炽灯换成了专业的柔光,只打在萧子昱身上,人鱼服的奥妙这才显露出来。
萧子昱轻翘双腿,布料起伏间宛若水光流动,钴蓝色的料子衬得皮肤雪白,鼓风机一吹,上半身的柔纱随风而动,好似潜进了海底世界。
“可以,”导演在镜头后面找角度,比划出一个大拇指。
工作人员纷纷撤进周围的阴影里,威亚老师就位,萧子昱在一片屏息凝神中被四根钢绳拉到了半空。
导演的意思是让他自由发挥,萧子昱没扮过人鱼,但有些自己的领悟。
他轻挥双臂,做出在水中游动的姿势,双脚并在一起,带动鱼尾缓缓起伏,瑞凤眼迎着风眯了起来,头发上装点的贝壳互相碰撞出清脆响声,像是悠闲惬意的鲛人王子。
“核心力量太强了。”项目经理在一边小声道,“这样都可以保持平衡,像是真的可以借助浮力一样。”
经理助理也说:“有功夫底子就是不一样,昨天来的那个小主播,离地不到一米就晃得不行,最后只能用特效。”
袁珩盯着聚光灯下和镜头中的那个人,萧子昱试探着侧转身体,做出上浮的姿势,鼓风机随着他的角度变换,自下而上吹动发丝和衣襟,导演指挥摄影大助拍侧写,整个策划组都沉浸在了萧子昱的情绪中。
他凝起目光,留意到萧子昱的鬓角渗出汗珠,整个人的状态依旧是放松随和的,方才的尴尬和拘谨一扫而空,萧子昱很享受在镜头下的感觉。
即使私心不想接受,袁珩还是不得不承认,比起被锁在高墙里,萧子昱畅游在聚光灯里的模样更加迷人。
他曾经想把握在手心的珍宝,终有一天要被别人发现了。
整条拍完,萧子昱呈仰躺的姿势被慢慢放落回地面,一时间,竟没有工作人员上前检查,好像在犹豫究竟是他们塑造了鲛人王子,还是人鱼悲悯主动降临人间。
萧子昱用手肘撑住地面,咬紧牙关泄出一丝呻.吟,袁珩的身体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已经率先冲了过去。
工作人员这才一拥而上,“怎么了?”
袁珩在最前面把大家挡住:“先别动他。”
站立姿势挂威亚已经不容易,为了营造在水中游动的感觉,萧子昱这半个多小时的动作大都是侧身或平躺,腰间肌群持续发力维持平衡,很有可能会造成拉伤。
袁珩蹙起眉头,鼓风机吹着还能出汗,原来不只是累的,还是疼的。
萧子昱是忍痛的一把好手,脸色苍白还能笑着安慰人:“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袁珩看着他虚弱的模样,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旧事,脸色愈发阴沉。他不让别人碰,自己搭肩勾腿将萧子昱打横抱起,在众目睽睽中直接把人端走了。
萧子昱痛得直不起身,自然无法反抗,但这个姿势太羞耻,周围还有人围观,他不自在道:“你把我放下来。”
袁珩不动如山:“你觉得自己现在还能走回去?”
罗力在场外跟策划组的人聊天,一转头瞪大了眼睛:“萧哥怎么了!”
萧子昱不想回答,只想逃避,认命般埋进袁珩的胸口,把脸挡上了。
袁珩今天从公司出发,开的是商务车,直接将萧子昱打横放进后排,碰地拉上车门,隔绝外面的一众视线。
没了人看着,萧子昱终于不再忍,牙关松懈渗出一声痛呼。
袁珩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绷着脸道:“腰疼为什么不说,要是遇到长镜头是不是准备把自己熬废掉。”
这点疼跟蛊虫发作比起来还真算不上什么,萧子昱高深莫测道:“我对痛觉一向不太敏感。”
袁珩冷哼一声,“你本事不少。”
萧子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商务是袁珩挑的,为什么来训他。他有了底气:“是你让我选这个本子。”
袁珩搬起的石头终于砸了自己的脚,哑声道:“那我跟你说对不起,别用这种方式来找我算账。”
第53章
商务车一路疾驰, 去医院跑上跑下太麻烦,袁珩直接开回蓝海,把家庭医生叫了过来。
先前袁珩拍戏时, 跌打扭伤是家常便饭, 家庭医生专门请了神经运动科的, 也算术业有专攻。
袁珩开进停车场,故技重施将人抱上楼。电梯里有一位带着小朋友的年轻妈妈,小女生梳着两条羊角辫,奶声奶气:“妈妈,美人鱼。”
萧子昱埋在袁珩的怀里装死, 袁珩本人更是不关心别人的眼光, 年轻妈妈有些尴尬,将女儿拽到身后:“嘘……”
“美人鱼离开水会死吗?”小女孩还在问。
她们这个位置看不清脸, 只能看到萧子昱纤瘦单薄的身材和垂落的长发,年轻妈妈说:“那不是美人鱼, 是小姐姐假扮的。”
奈何小女孩还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振振有词道:“王子是个坏蛋, 美人鱼是为了他才上岸的, 最后变成泡沫死掉了。”
母女俩人从电梯出去的时候, 年轻妈妈回头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
电梯门一合上, 袁珩动了动唇:“小姐姐。”
萧子昱生无可恋:“……”
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王子和美人鱼是什么故事?”
三十层到了, 袁珩抱着人出去, 信口胡诌:“美人鱼王子落在坏种手里最后被吃干抹净的故事。”
萧子昱直觉不对劲,彻底放弃了跟袁珩友好沟通的想法。
回到公寓, 袁珩帮他把鱼尾服褪下, 萧子昱僵直着腰背嘶嘶吸气,布料离体时两条长腿局促地绞在一起。
萧子昱:“我自己可以了。”
袁珩不放手:“原来还穿了丝袜。”
丝袜束在腰间, 不好剥离,袁珩直接拿来剪子,豁出破口,采用暴力手段扒了下来。
等最终换上睡袍,萧子昱又折腾出一身薄汗,耳根红透了,靠着床头微微喘息。
没过多久,家庭医生老张也到了,自从袁珩不再拍戏,他已经很久没来过蓝海。
袁珩的公寓像一处禁地,往常诊病大多在客厅或书房,老张知道他的脾气,绝不多事打听,看完病就走。这次进门后却被引进了卧室。
袁珩好好的,要看病的是床上那个长发男生。
做家庭医生总会接触到更多私密古怪的案例,老张快到天命之年,一眼扫到地上的丝袜以及尚未收起的鱼尾服,心里暗暗有了计较。
袁珩在电话里跟他聊过,老张直接道:“是伤了腰?”
袁珩已经帮萧子昱检查过一次,“可能是扭伤,有点肿。”
萧子昱从仰靠变成平躺,睡袍被掀开一点,老张戴上手套,顺着脊柱到腰椎按压了一圈,“没伤到骨头,肌肉拉伤了,需要冷敷。”
他拿出准备好的冰袋,用毛巾裹住,敷在萧子昱的后腰上:“一天三次,48小时后转热敷,之后要戴一周的护腰。”
萧子昱被冰袋一激,没忍住哼出一声。袁珩伸手接过冰袋,替他按住,仍不放心:“他嘴唇发白,而且一直在出虚汗。”
张医生又给他测了个血压,得出结论:“心率偏快,血压也低,不是被吓到就是被累到了。”
袁珩点头表示赞同,先被美瞳吓到,又被威亚累到,要素俱全。
张医生觑着他的神色,嘱咐道:“运动要适量,注意正确姿势,年轻人喜欢追求刺激可以理解,受伤就不好了。”
袁珩察觉出不对来:“什么?”
这表情落在张医生眼里变成了知识欠缺,摇头道:“最起码的功课要做好,不要一味猎奇,我那里有几本辅导书,之后可以推荐给袁先生。”
袁珩反应过来,怒了,他忙前忙后伺候了人一个多钟,半点好处没捞到,还要被怀疑为始作俑者:“老不正经,他这是吊威亚扭伤的。”
萧子昱埋在被子里装鸵鸟,听着两人脚步声远去,最后房门一响,张医生终于被送走了。
袁珩折返回来,坐到床边,见萧子昱不吭声,主动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在心里偷偷骂我?”
萧子昱掀起眼皮,用余光扫过去,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彻底,不太想说话:“我如果有力气,当然光明正大的骂你。”
袁珩为自己开脱:“是张医生误会了。”
萧子昱一想起这茬就脑子疼,又埋回被子中:“臭味相投。”
萧子昱在家躺了两天,第三天袁珩拿来护腰给他带上,勉强可以下地走动。
为保险起见,袁珩又去约了医院的身体检查,带人体检完才回公司上班。
齐淮敲门进来时候,他正在用超大曲面显示屏看萧子昱的腰部ct片子,脊柱笔直无侧弯,腰椎排列整齐,对强迫症很友好。
齐淮等他从屏幕前抬起头,才说道:“袁总,城西的太阳能板项目竞标没中。”
袁珩接过他递来的资料,农光互补项目是近几年兴起来的,政府公开招标,在农业用地上搭太阳能板发电,供应给附近的住户或工厂。
负责招标的主任跟源泰合作过几次,彼此的印象都不错,本来十拿九稳的项目,竟然半路流产了。
袁珩沉吟道:“负责这个项目是孟严志?”
“是孟经理,”齐淮点头道,“他想单独来见您的,被我给拦下了。”
“见我有什么用,让他在开会前总结好反思。”袁珩平静问道:“最后中标的公司是哪间?”
“叫龙跃置地,前年才成立的一家小公司,”齐淮交代道,“我去查了下,这家公司跟源泰的运作模式很像,而且……”
他拿出另一份文件:“先前从张梅那里拿到的手机也找私家侦探追踪了,老王定罪前联系的那个人也是龙跃的,姓余,是个销售经理。”
两份资料对比在一起,某些线索逐渐清晰起来,齐淮说道:“孟严志是不是找好了下家,他把源泰的资源喂给龙跃,龙跃出人保他儿子。”
孟乐羽刚一出事,龙跃就能找上孟严志,袁珩不认为有那么巧的事。而且孟严志这人鼠目寸光,思想短浅,贪腐点小盈小利还有可能,他没胆子在政府项目上做手脚。
除非,有人事先游说过他,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孟严志才选择冒险。
袁珩脸色沉冷,如果孟严志不是特例,公司还有多少类似的项目经理被人撬动过?
龙跃成立短短两年就能承接大型项目,飞快的成长速度背后又是在吸谁的血?
一个小小的威亚滑轮竟撬动出这么多事,袁珩将视线转回屏幕上的黑白造影,“还真是福星。”
萧子昱不知道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人瞧了个清楚,他放任自己懒散了几天,调整拍戏后紧绷的情绪。
反正无事可做,午睡醒来他在大平层里晃悠了一圈,最后在储物间看到袁珩从杜倩那儿买下的那把古琴,放置太久,都有些落灰了。
琴不弹弦要松,萧子昱把琴从盒子里取出来,当时没仔细看,现在重新抚过,木料和琴弦都是上乘,就算没有保养擦拭依旧乌黑油亮,想来价格不会便宜。
他不想糟蹋好东西,将琴抱到客厅,席地而坐,随心自创了一首轻快的曲子。
袁珩从电梯上来就听到泠泠琴音,开门就见人坐在一片日暮辉光里,正对大飘窗,发丝随意倾泻而下,垂落在地面,双手弹指间,清脆的音符扑面而来。
他驻足,等人弹完一首才过去:“弹的什么曲子?”
萧子昱没起身,只仰头看他:“即兴弹的,没有名字。”
“哦?”袁珩大胆猜测,“那你正对着源泰的方向弹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以曲寄相思?”
客厅的飘窗正对CBD区,可以遥遥望见源泰大厦的顶层,萧子昱没想到还能被解读出这样一层含义,用了网上新学到的词来反驳:“你别脑补。”
“脑补都知道了,看来没少上网,”袁珩挑眉,“还学了什么新词?”
萧子昱自下而上挑起目光,将人审视了一遍,最后说道:“西装暴徒。”
那眼神里带着几分轻佻,几分戏谑,还有十足认真的打量,看得袁珩几乎想施就地展暴行,将人按在琴面上。
时间过得飞快,萧子昱刚摘下护腰没几天,就接到了《寻俗》的录制消息。
因为是民俗类慢综艺,嘉宾之间的互动也会成为主要看点。节目组要求他们提前一个星期到指定地点集合,先相处几天,彼此熟悉之后再正式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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