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不是询问,而是通知。话音落下,他朝身后的宫中侍卫招了招手,把这群年轻女子带走。
“堂叔!此事只是小侄的家事,应该不至于宗庙插手吧?”楼璟不动声色地从那群女人脸上扫了一眼,垂下的手在衣袖中攥紧,还想继续挣扎一下。
明王抚着胡须,没有理会他,“皇上的旨意,本王也只是听从,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可以进宫向皇上进言。”
明王一群人来得急促,走得也颇为迅速,完全不给楼璟留下一丝迟疑的机会,乌泱泱地撒腿就走。
风拂过,卷起一地凄凉。
楼璟身子僵硬,头痛得很。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一眼刚被人扶起来的何莲,他深吸一口气,扯着嘴角送走了前来参加喜宴的众人。
留在最后的何将军示意何莲的贴身丫鬟赶紧把人带走,便十分愧疚地朝楼璟拱了拱手,不安地请了罪,“殿下,是微臣没有教导好女儿……”
“无妨。”微寒的风中,楼璟的声音听起来无悲无喜,“本王不会迁怒于莲儿。”
“只是……”他迟疑了片刻,扭头看着何将军,目光一瞬间变得锐利,“只是那群女人被明王带去了宗庙,如果查到最后,怕是对本王不利。”
“这些日子,父皇对本王有诸多不满,若继续下去,恐怕本王在父皇心里就再无份量了。”
闻言,何将军心中一紧,低垂的眼转了转,他又弯了弯腰,“微臣明白了。”
……
喜宴还没散时,五皇子府上的闹剧就在京城里传开了,各家派去打探消息的人看到明王一进一出,带着数名容貌昳丽的女人从五皇子府出来,便忙不迭将消息送回了自家府上。
长公主府后院,亭台层叠,花木扶疏,影影绰绰。
高大的假山上建着一间小亭子,冒出嫩叶的藤蔓缠绕在周围,春意盎然中,孟溪梧和颜吟漪披着披风招待着一身风尘仆仆的太子楼珏。
递消息的小厮已经退了下去,三人嘴角满是憋不住的笑意。
“还是你消息灵通,竟然打探到了楼璟强迫民女的消息。”楼珏浅笑着,举着茶盏朝孟溪梧点了点头,“这一次多亏了你。”
第50章
孟溪梧也没想到, 之前让文竹留意着楼璟的动静,居然发现了他私下里强迫女子又始乱终弃的事。
因着他在明面上一直保持洁身自好、没有通房侍妾的正人君子形象,所以他玩弄的都不是世家贵女,而是一些身份低微但貌美如花的民间女子。他也很谨慎, 不会透露自己的身份, 用甜言蜜语哄骗女子的身子, 若是女子不从, 他就会撕掉伪善的面目, 直接强硬地占有女子。
这些女子他若是没玩够,就会一直哄着她,让她心甘情愿地等他临幸。若是被他玩腻了, 那女子的结果便是被悄无声息地了解。
他自认为把持朝政,又没有暴露身份, 所以不会被这些女人揭露。
可惜只要是做过的事情, 就会留下一些痕迹。文竹底下的人便顺着这些痕迹一点一点追查,将他做下的此等恶事查了个一清二楚。
甚至在他因为被撤去监国之权而奔走忙碌时, 偷偷将被他欺负过的女子从他在京外的庄子上解救了出来。并给了一些不愿露面的女子银钱,让她们离开了, 又带着愿意出面揭发楼璟的人与五皇子府内安插的暗线里应外合闯入了喜宴中。
“皇上已经插手了此事,顺着往下查, 楼璟在京外的庄子也就瞒不住了。”
到那时, 元陵五皇子是个披着人皮的禽兽一事, 也就会被传得人尽皆知了。
果不其然, 那群女子被明王带到大牢后,就叽叽喳喳说出了楼璟强迫她们的事, 甚至因为楼璟在床第上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嗜好,这些女子身上几乎全都是刺眼的伤痕。
而且令人没想到的是, 那名怀了孕的女子不是第一位有孕的。其余有四名女子也曾有孕,但……楼璟让她们有孕从来不是为了有个属于她们的后代,而是他颇为喜爱折腾孕妇,这让他古怪的嗜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明王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亲自去了一趟数名女子供出来的庄子,没想到却“恰好”碰上一群强盗打劫,手无缚鸡之力的明王受了重伤,最后被赶去救援的京兆尹抬了回京。
“逆子!”
当天晚上,兴安帝得知了所有的消息。急召了五皇子入宫。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将桌上的镇纸狠狠地朝他扔了过去。
“明王是你的亲堂叔!你居然敢派人去截杀他!我看你是要反了天了!”
皇家暗卫已经把所有的证据摆在了他的桌上,他想不看见都不行。
“父皇,是有人故意诬陷儿臣。”楼璟不敢有一丝闪躲,硬生生接下了镇纸,好在只是打在了他的肩上,隔着厚实的衣袍,大约是砸出了些许痕迹,并无大碍。
他低着头,还想辩驳几句。
可证据确凿,兴安帝已经对他失望了。
“截杀明王的人留下了活口,受尽了酷刑后,吐了个干干净净。”冰冷的龙椅上,兴安帝耷拉着的眼皮下满是心灰意冷,“楼璟,朕只当你是有些急性子,从未想过你会如此狠毒。”
今日之事,让人意料不到。
光风霁月的五皇子竟然背地里诱.奸并肆意杀害民间女子,又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派人截杀查探的明王。
当真是不可思议啊!
再加上前几天的事,兴安帝感到十分失望,疲倦之下,他摆了摆手,唤人入内带走楼璟。
然而空寂的大殿内,任他如何呼唤,殿外始终没有大内侍卫听他的令进来。
随着周围的气氛变得紧张,兴安帝终于感到一丝不对劲,他坐直了身子,半眯着眼,握着狼毫的手瞬间捏紧。
“父皇,”楼璟抬起头来,低低唤了他一声,而后在他震惊的目光中起身,扯了扯嘴角,“看来儿臣在你心里,还是能割舍的。”
“逆子!”此刻的兴安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感到后悔,当初为何要给楼璟如此大的权力,让他如今陷入了困境中,无法自救。
他想到贴身保护他的皇室暗卫,又朝外呼唤着,可还是无人前来。
“没用的,父皇。”楼璟原本温润的脸慢慢变得阴沉,眸中染上了些许戾气,“本来还想多留你几日,可惜你对我始终不够用心。一点儿小事就要夺走我的监国之权,甚至现在为了那几个贱民还想把我关起来!”
窗台的风沿着缝隙吹了进来,桌上的烛火摇晃不停。兴安帝气得重重喘气,指着楼璟的手一个劲儿地颤抖,“你居然如此不念朕对你的宽容,居然如此不懂朕为你铺路的心思……”
“铺路?”楼璟嗤笑两声,嘲讽的意味十足,“既然要为我铺路,为何不早早废了楼珏的太子之位?为何你明知姑姑和她都对我多有不满和刁难,还要一再容忍她们?!”
楼璟恨恨地看了一眼气到无法出声的兴安帝,浑身散发着的狠厉叫人心惊胆战。
“所以,你不想传位给我,那我就自己来拿。”
话音落下,他一甩衣袖,踩着冰冷的大理石板走出殿外,旁边候着的总管公公迎了上去,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知道了,好好看着皇帝,明日早朝时传旨,皇帝病重,继续由本王监国。”
如此一来,朝堂又在他的掌控之下,再加上之前父皇特意为他提拔了许多人为他所用,那对于他来说,明日洗脱嫌疑就更有利了。
楼璟身披苍茫月色,大摇大摆地出了宫。
回到府内,他又唤来了几名暗卫,交代了他们几件事。
看着暗卫散去,他心下稍安,靠着椅背舒了口气。
虽然现在行事有些早,但他已经被逼到了绝境,若是不奋力一搏,恐怕皇位与他就再无缘了。
而行动之前,他必须得牵制住让他感到头痛的另外几人。
好在细作打探到孟溪梧十分看重她的夫人,那他便正好能利用那位姓颜的让长公主府自乱阵脚。
……
一夜的时间,枝头的绿叶又舒展了几寸,密密麻麻地点缀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儿,使得春意愈发盎然喜人。
只是随着春风脚步而来的还有让人万分震惊的消息——
兴安帝再次病重昏迷,指派了还未洗清嫌弃的五皇子继续监国。旨意一出,众臣哗然。而五皇子再次出现在朝堂上,第一件事便是把那几名女子的诬陷给澄清了,并拿出女人认罪画押的证据,直指是太子楼珏故意收罗了这群人来诬陷他。
而明王被截杀一事,也被他推得干干净净。
朝臣们看着上首嘴角挂着浅笑的五皇子,心中有诸多猜想,可权衡再三,到底还是没有出头。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众人都埋下脑袋,一言不发。
众臣的沉默和屈服落在了楼璟眼中,这样大权在握的感觉让他心口堵着的气又顺畅了不少。
看着离自己仅有一步之遥的龙椅,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志在必得。
……
午后,本要入宫探望兴安帝的孟溪梧被拦在了大殿外,说是皇上要静养,不能被人打扰。她也没再坚持,慢慢出了宫。
看着天色渐晚,估摸着颜吟漪今日差不多快忙完了,便准备去太清书院接她回家。
然而她寻遍了书院,问完了里面所有的人,都说早早就没看到颜夫子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孟溪梧冷下一张脸,吩咐了文竹派人搜寻颜吟漪的下落,可整整数日,都没有再见到她的身影。
清河郡主暗中寻人的消息悄悄在京中传开来,众人看着愈发不沉稳的郡主,总感觉京城内风雨欲来。
微凉的夜幕中,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落下,茫茫的云雾堆积,暗沉的天像是压抑了许久,到了后半夜,雨势更大了。
沉睡在夜色中的府邸,惊起一声低呼,扰乱了静谧的氛围。
“你说什么?!父皇驾崩了?!”听着暗卫来报,五皇子楼璟惊醒过来,可是在得到暗卫又一次地肯定后,他第一反应不是悲痛,而是极致的惊喜。
“通知舅舅,让他聚集兵马,现在入宫!”
皇帝一死,那龙椅的归属问题便摆在了明面上。可现在太子还没有被废,按理来说登上皇位是名正言顺的事。但这并不是楼璟希望看到的,所以他得趁皇帝驾崩的消息还没传开,先发制人,秘密伪造一份遗诏。
等到明日消息传出宫外,他便能凭借那份遗诏上位。若是有人质疑,并且还想拥立楼珏,那他汇聚的兵马也能及时压下所有反对的声音。
顶着愈下愈大的春雨,楼璟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进了宫。
大约是他封锁消息及时,整个皇宫还处于极度的平静之中。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兴安帝的寝殿,总管公公已经等在了门口。
“殿下,奴才一直守在这儿,宫里其他娘娘和殿下们都还不知道皇上驾崩的消息,您快些准备着吧。”
总管公公推开了门,将五皇子等人放了进去,“奴才继续在这儿给您守着,若有其他人前来,奴才会拦下的。”
大殿内一如往常得空寂沉静,燃着的龙涎香袅袅攀升盘旋,充盈了整间屋子。楼璟亦步亦趋地走入内室,恍然之间,心中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可在看到龙床上明黄床幔遮掩下,那张布满了皱纹的熟悉面庞时,空寂的心好似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在他面前再也神气不起来的皇帝,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无尽的爽快,“父皇啊父皇,忍了你这么久,你总算是死透了啊!”
他仔细看着面容乌黑憔悴不已的人,笑得越发肆意了:“你可能想不到吧?你为了追求长生不老而吃下的每一粒丹药里,都掺杂了极少极少的毒药。”
“是我让人给你放的。”他很是得意。
宣泄完心中积攒的怨气后,楼璟再没将床榻上的人放在眼里,拍了拍手后,总管公公小心翼翼地来到了他的身边,“殿下,玉玺已经搁在前边的书房里了。”
几人又就着幽暗的烛光,来到前院,善于模仿笔迹的谋士已经在房间内等候,楼璟已经等不及了,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赶紧写下传位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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