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响的,眼泪掉在沙发垫上的声音传入舒窈自己耳朵里。
蔺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问的宽和模样忽然令她觉得委屈,明明自己之前又是嗅觉失灵、又是出现幻听,现在还有了幻觉,像个疯子一样众目睽睽之下从舞池里跑了出去——
可是蔺然却始终能包容理解她。
她忽然想起来小学的时候,自己读书的时候因为太安静、不怎么说话,被同桌男生总是抢橡皮铅笔、抄试卷答案,那时候她也不会向老师告状,就较劲地使劲瞪着作业本,好像这样就能让写错的字自己消失。
后来是同样在这个学校里教书的舒女士路过,恰好看见她同桌欺负她的一幕,想到这个学校的校风,毅然带着她跳槽去到另一个更好的学校念书。
被舒女士看到自己被欺负的那天,舒窈觉得自己肯定要挨骂了。
因为她的母亲对她的要求总是特别严苛,既不许她太跳脱、像林静姝那样每次放假都在外面疯跑,又不许她太内向、年节时见到长辈都不知道主动问好。
这样窝囊的她,一定又要挨骂了吧。
她是这样想的,所以回到家进了房间,就这样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等着舒女士进来将她揪起来、拎出去教训一顿。
可是什么也没有。
那天,她在被子里好几次闷得脸都红了,伸出去透气,却始终没有等到舒女士来骂她,然后不小心睡着了,半夜忽然惊醒,却见到坐在床边的身影。
见到她把被子都踢开,舒女士还替她重新盖了回去,甚至也不知道她已经吓醒了,还把她手脚都仔细塞好。
舒窈是在那一刻恍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这样严厉的母亲爱着的。
……
可是蔺然又和舒女士不同。
从最开始见面到现在,她好像从来没对舒窈提过任何要求,她不像舒女士,要孩子自立自强不卑不亢,却又始终以那些奇怪规矩让她戴着枷锁成长;她也不像林静姝,一面爱她的纯真,一面又想要她为自己放浪形骸。
蔺然好像从相遇的那一刻就是为了爱她。
不管她是纯情、叛逆,正常还是疯魔。
舒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薄毯下面探出脑袋,将那些眼泪都流到了对方那条黑色的裙子上,而蔺然起初只是一下又一下地用掌心捋着她被造型师搭理得井井有条、而在刚才早就被蹭乱的卷曲长发。
她听见蔺然很轻的一声叹息。
随后——
对方捧住她的面颊,倾身下来,将她面上的泪痕一点点舔掉,柔软的舌尖蹭过舒窈带着温度的面颊,终于也比冷在她脸上的泪痕更暖一些。
舒窈哭得更大声了,她抬手抱住蔺然的脖颈,在此刻忽然想把所有事情都忘记,忘记那些异样、那些疯象,还有自己或许成了精神病的事实,只想沉浸在女朋友如大海般包容的爱里。
她抽抽噎噎地撒娇:
“蔺然……抱我、抱抱我,好不好?”
边说,还边主动去吻对方的唇,像是终于听见主人的声音、在柜子里躲了半天的猫猫终于肯主动出来,躺下翻开肚皮、用脑袋去蹭地板,用尽一切手段要将能给予安全感的人留住。
也像是要把所有的筹码孤注一掷丢向赌桌,祈求胜利女神永远眷顾自己的赌徒。
蔺然几度想偏开头,想要开口说点什么,都被舒窈主动且热烈地再次纠缠而上,后来连她们的亲吻里,都渗入了微咸的泪水。
“抱抱我吧,我要抱——”她一遍一遍地要求着。
哪怕女朋友最后妥协地已经用双手将她困在臂弯里,可是舒窈却仍然觉得不够。
-
她的女朋友,好像要碎了。
蔺然看着怀里哭泣的人,心中莫名冒出这样的形容。
从来都任由腕足去找寻那些精美瓶子,并且在它们盘桓、钻入其中栖息、最终玩腻了丢弃,看着瓶子随着洋流漂浮,撞在海底礁石上粉碎成一片片的怪物,第一次遇到了难题。
她不知道该怎么修补破碎的瓶子。
于是只好极尽所能,想要让舒窈重新开心起来,露出往日那些羞赧的、生动的、眼睛里好像会发光的模样。
无论对方想做什么,她都一一满足,好像这样就能让这瓶子破碎得更晚一些。
哪怕舒窈此刻拉着她的手,顺着那条如枯萎玫瑰般的灰色长裙开叉下摆而去,抚摸上属于人类的大腿肌肤,肌理分明,细腻又温暖。
却还不止——
蔺然听见她的女朋友如此哭着道,“不够、还不够、更多一点……”
她想要更多的、足以与这现实痛苦抵消的欢愉。
第40章 沉湎
衣裙成了更多肌肤相贴的阻碍。
几分钟前, 蔺然只是持纵容的态度,想要由着舒窈将那些快要疯狂的情绪发泄在自己身上,女朋友要亲, 她就亲, 要抱, 她也抱。
甚至在这个过程中,她还很温柔地抬手扶住在亲吻中投入过于忘我、好像要从自己身上滑下去的人, 但是舒窈却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否要从沙发上滚落到地毯上, 她的动作里带着恨不能与整个世界同归于尽的疯狂。
于是在刷卡买单的时候, 看起来有多衬女朋友的光锻黑裙,此刻那繁复如丝带的重叠面料, 扯起来就有多么不顺手——
她有些沮丧地跨坐在蔺然的大腿上, 好像不懂自己为什么始终拆不开这份上天送给她的礼物。
女朋友长得那么漂亮, 从头发丝到脚趾都像是被神精雕细琢出的艺术品,就像先前舒窈和司徒锦开玩笑时说过的话,不馋她的身子,简直是太监。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在蔺然这里得到更多的情绪,如果是与平日皆然不同的情与欲, 出现在蔺然这张脸上, 对自己而言一定是无上盛宴。
舒窈是这么想的。
可是这会儿却只能将脑袋抵在女朋友光滑的肩上,泪涔涔地抱怨:“怎么撕不开啊?”
“嗯?”
听见她的话,蔺然像是陡然明白了什么, 拉起她的手, 沿着肩下侧面已经开口的拉链,由指成刀, 如裁纸般,将拉链一路拉到了超越原本长度的地步——
玉色肌肤自黑色衣料里倾泻出更多。
她语气里带着温柔笑意, 拉着她的手,像是教孩童写字,去教她如何令自己呈现出更多,直到舒窈混乱的大脑跟着她的动作,看着那链条无限延展,一直到将整条裙子拉开分作两半。
原本坚固包裹着她的衣料,成了只轻轻一拉就能彻底扯下的遮羞布。
而她拉着舒窈的手,放上自己锁骨下那一角,将这条黑裙一点点从身上揭落,语气里甚至还带着安抚:
“这不是撕开了吗?”
舒窈:“!”
她眼底盛满了春光,神色恍惚地想,啊,好像要疯得更厉害了。
……
犹如看到传说中由魔鬼作的、只要看见就会陷入癫狂的画,舒窈就像那些被画吸引的粉丝,恨不能一寸寸吻过这些完美作品,甚至在恍惚中,又听见了先前雨夜在这房间里会出现的稚嫩声音。
【舒服亲亲,想要,呜】
【摸摸瓶瓶精?】
舒窈甚至都能含着泪弯起唇角,将这些幻听的疯魔动静当作是这狂欢序曲的背景音。
直到她的掌心按上了蔺然的腿间——
因为她的亲吻和抚摸太过舒服,忍不住想要沉湎的蔺然意识到自己届时将无法完全控制住这些触足的想法,这几天女朋友被身体出现的各种异常惊吓到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忽然明白对方想要的是什么。
而且,她想要让舒窈放松下来。
蔺然现在对她发生的变化只有一些大致猜测,但还没有实质的证据,所以先让女朋友从这惊惶里获得平静才是最紧要的,只要给予舒窈足够强烈的感官刺激,届时就算自己情动,她也应该顾不上聆听触足们的声音。
于是她转而与舒窈的双手相扣,亲了下她的鼻尖:“让我来,好吗?”
坐在她身上,被她此刻发丝难得有些凌乱的模样迷得不要不要的人胡乱点头,立即将自己要做1的念头丢到九霄云外。
舒窈甚至还做出了以前从未设想的动作,像是对蔺然刚才教她解下衣裙的投桃报李,也主动拉着对方的手,放上自己的大腿。
比起蔺然那件做工过分卓越、还很难让人拽下的小黑裙,舒窈这条星空裙则识趣得多,后背交叉设计的肩带,即便是让人从身后伸长双臂拥抱,也能让掌心轻易流连任何一处想要贴近的肌肤。
而高开叉的下摆,也让她像是一朵完全迎着朝阳在枝头盛开的花,花瓣层层叠叠地开放,连散发出馨香的花蕊都清晰可见。
-
明明裙子还好好地穿在身上。
甚至连那灰色的裙摆都在沙发上铺开,可是对比黑裙已成破布、被丢在旁边的女朋友,舒窈才是那个从头红到脚的人。
连肩窝处都是粉的。
她一条长腿总是从蔺然的膝头打滑,几度要掉下去,被重新捞上来,被对方卡进臂弯固定之后,却还是情不自禁地一晃一晃,像是禁不住船身行驶时的海浪摇晃。
乍看放松不已,实际上从脚背到脚尖都像跳芭蕾舞时一般紧绷,连脚面上的青筋都显露时,便痉挛似的发起抖来。
她眼神迷离,瞳孔都失了焦,唯有带着湿汗的掌心一次次不顾感官里炸开的烟花,竭尽全力地想要去攀住蔺然的脖颈,像是落水的人使劲抓住浮木。
即便一次次推她下水的人,其实就是蔺然。
明明屋外没有落雨,这房间在深夜里的潮气也并不浓郁,可她就是觉得整个人都沉溺在水中,即便口鼻齐用,也很难将新鲜的氧气输送到肺里。
连面颊上也全是缺氧般的坨红。
当她整个人都痉挛似地颤抖起来时,她便会叠声叫着女朋友的名字,而这时,蔺然就会温柔地压住她的后腰,将她按进怀抱更深处,在她无声张唇的尖叫声里,一点点舔掉她眼角渗出的泪。
可是舔去这些眼泪时,怪物的眼神却是遗憾的。
漆黑的眼珠在女朋友意识涣散时,贪婪地看着裙摆之下,沿着人类小腿肌肤缓缓流下的液体。
分神压制触足想法、甚至命令它们处于拟态状态下一动不许动的怪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湿痕顺着小腿,滑过脚踝,最终在脚尖凝聚许久。
啪嗒。
滴落在地上那只光面的黑色高跟鞋尖上。
……
舒窈果然再也听不见什么奇怪动静了,因为她的耳朵里都是自己发出的声音,是难耐的呜咽、是喘不上气的破碎声、还有像在哭又像在撒娇的,总是叫着女朋友名字的声音:
“蔺然、蔺然……”
在她脑子里的烟花一次又一次地绽放,胜过之前游轮上的烟花秀演出,甚至比水母潮更壮阔的时候,被短暂松开的舒窈浑身发软地滑落,跌到了地毯上,她看见了自己散开的裙摆。
这次蔺然没有再扶她起来。
而她就怔怔地看着裙摆上那朵被印上去的梵高的向日葵。
灰色的向日葵花瓣像是钢铁般的尖刺,扭曲地朝着朝阳盛开,张牙舞爪地,和她此刻不管不顾的精神状态极其接近。
她便也像这朵向日葵那般,扭过上身,想要去和身后靠过来的人相拥,像是飞蛾扑火,可是不知是船在海浪里晃得太厉害,还是她真的失去了所有力气,每次都要在能靠近女朋友的时候,膝盖滑向更远处。
这次她哭得更厉害了。
连叫着女朋友的声音里都带着委屈,直到不知多久后,被蔺然抱进浴缸里,在满池的热水中,她躺在对方的怀中,被对方指尖抚摸着眼尾,出声问她:
“还好吗?”
舒窈安静了会儿,才缓缓摇头。
她转过身,任由这件本来就要掉落的长裙自水面上浮起,而她在这狭小的浴缸里也要跟女朋友面对面拥抱,哪怕这任性使得浴缸里的水被泼出去很多。
于是蔺然只能再次抱紧她,直到中途外面似乎有人敲门,舒窈隐约听见了司徒锦的声音,但是她只是盯着只剩下半缸的水,神色空白地发呆。
等到女朋友回来之后,她就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扒拉在浴缸边缘,用沙哑的嗓音问:“你去哪里啦?我等了你好久,水都凉了。”
为了让她再次热起来,蔺然重新放了水——
不过后来。
浴缸里只剩下了那条漂浮起来的灰色长裙。
而舒窈被按在狭窄的洗手台上,后背抵着冰冷的镜子,在她给予的温度里,恍惚回到了那次在家里偷吃完荔枝,被按在冰箱前面亲吻的时候。
一面冷,一面热。
冰火两重天,让她觉得这幅身躯也像是经历火烤、又被丢进冰桶里的,快要破烂的洋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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