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纷纷开始抢夺剩下的好地方。
有的长驱直入,将自己埋在锁骨下的阴影沟壑中。
有的反复抚过后背薄薄皮肤下的节节脊骨,最后攀上她的右肩,把那颗微微凸起的小痣含进自己触足上最合适的吸盘里。
还有的在努力把自己触足尖尖蜷起来,卷成小海螺的螺纹形状,试图将触足尖埋入她的腰窝窝里。
就在小章鱼自己都分不清这到底是本能使然的熟练,还是触足们突然齐齐生出了各自的小心思时,缠手、缠脚,缠腰之外,最后一根落单的触足就竖在它眼前。
缓缓地……开始缩小体型。
一边缩小,一边对着舒窈的腰开始比划——
渐渐的,从本身最粗壮的部分胜过她腰身的程度,缩成只有四分之一的粗细程度,让它和其他触足比起来都显得纤细不堪。
倘若此刻有其他的触足无意间碰到它,是能轻轻一抽,就将它打飞到对面墙上的程度。
但它仍旧还在疑惑地左右摇摆。
过了会儿。
将自己干脆地直直拉长,摆到了女人的手腕旁。
然后又咕叽咕叽地缩水了一会儿。
直到比她手腕还细,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始分泌自己体内储藏的,最为无害、甚至对修复伤势有所帮助的黏液。
然后,眼睁睁看着它抵达目的地的小章鱼:“!”
它瞳孔地震。
但却有更多的银色,从其中流泻而出,像是瓶子倾倒,流出来的液体水银。
-
卧室里像是被人悄悄接来了浴室的水管。
滴滴答答地漏出水声。
黏腻的、响起的动静将外面的太阳都逼得连连后退,匆匆将自己埋入城市的天际线以下,将象征夜晚生活的遮羞黑布拉下。
直到有好奇心旺盛的星星悄悄趴在天幕上,一眨一眨地顺着窗缝往里偷看,也跟着听见了其他的声音——
【喜、喜欢】
【亲亲,亲亲杳杳!】
【贴贴,女朋友,贴贴!】
像是刚睡醒的小孩,说话声音稚嫩不已,还带着含糊的困意。
然而其中所带着的欣喜,又是如此鲜明,比阳台上、盛开在夜色里的鲜花还要明媚。
跟着主脑一起,沉睡了许久、伤势完全愈合恢复,如今也一同醒来的触足意识们,开始叽叽喳喳的,一边念叨着,一边将无意识间就烙过自己气息和痕迹的女人缠得更紧。
直到它们都被一道声音命令:
“松开。”
“你们要弄伤她了。”
或者说。
搞不好其实已经弄伤了。
原本在夜色里,巨大的体型将床铺压得摇摇欲坠,还将床头柜都碰倒,让枕头被挤到卧室角落,棉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肆无忌惮地压出来的章鱼,此刻那张扬恐怖的巨大触足全都跟着缩水了一圈——
正中央的躯干部分,却被一道颀长的人影所替代。
属于人类的黑色长直发垂落,五官优越的面庞上,最为点睛的那双黑瞳,里面不再是懵懂和茫然的稚嫩,而是无比清明的情绪。
【弑君者】,或者说是蔺然,直到那股取代饥饿的,被诅咒的生理冲动达到顶峰时,吃饱喝足、能量充足到足够唤醒的主意识,终于姗姗解除沉眠状态。
她看着面前熟悉的卧室,嗅着房子里熟悉的味道,还有面前这个让她日思夜想的人,眼中不禁闪过诸多复杂的思绪。
但最终。
也只是先抬手把人抱起来,放回那张柔软的床铺上,先给她检查身体,确定她没有被先前状态下的自己弄出伤,然后才仔细且珍重地用人类的双手臂弯将她抱在怀中。
“杳杳。”
是她的杳杳。
蔺然贪婪地将人完全抱在怀里,嗅着她发间的味道,闭着眼睛很轻地呢喃了声。
……
对于【弑君者】而言,她们并没有分开多久。
因为游轮上那场过于惨烈的一打一群战斗,让她身负重伤,数不清自己的触足断了几次又重生了几次,吃下去的究竟是【殉道者】的尸体还是自己的断肢。
直到那艘游轮被它们的激战波及成碎裂在大海上,逐渐沉下去的钢铁架子,她也差不多被【殉道者】打碎。
触足全部断裂。
心脏也破碎到只剩下半颗,在身体里跳得一次比一次虚弱。
积攒在体内的毒.素种类太多,让她意识也跟着混沌模糊。
近乎无限的再生能力失去足够的能量补给,迟迟没有生出新的躯体。
她好像要死了。
蔺然如此想着,却不愿意让自己这样孤零零地埋葬在海里。
她似乎真的在人类的社会里伪装得太久,以至于将人类的许多思想都记得清清楚楚,譬如若是要死,也要落叶归根。
她来自深渊,根却不在深渊。
她想回到那个有很多的漂亮瓶子,有鲜花盛开、有温暖阳光,还有总是会想方设法带来食物投喂自己,用好听声音跟她撒娇,一遍遍叫她“蔺然”的女朋友,她想要回到拥有这些的房子里。
可是她真的游不动了。
于是一边循着陆地的方向而去,一边为了尽可能减少对那半颗心脏的负担,她的体型逐渐变小变小再变小,最终变成了当初刚在深渊诞生时的体型。
耗费的力气变少,但陆地却变得如此遥远。
心脏偶尔停跳,让她变成软趴趴的一滩小章鱼,沉入海底砂地上,又在即将被吃掉的时候陡然惊醒——
连带着刚长出来的触足声音也是虚弱的。
这样不行。
再这样下去,到不了陆地,她也会死的,必须要减少消耗。
她如此想着,像是逃避现实、又像是顺应本能,将主脑意识,连带着那些新生触足芽的意识,也一起强制陷入沉眠,只留了一道副脑意识支配整个身躯。
‘去觅食,去成长。’
‘去到她身边,保护她。’
她仍然记得舒窈坐在直升机里,崩溃且绝望地看来的眼神。
她的女朋友或许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这个怪物了。
来到陆地上、和舒窈谈恋爱的日子实在很美好,【弑君者】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到那片黑暗的深渊里独活,如果可以,她只想永远陷入这场美梦不再醒来。
就算她的副脑带着她的指令,回到了舒窈的身边,那也只当一只普通的章鱼就很好。
【弑君者】不想再吓到她。
-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
她的杳杳竟然变了这么多。
对【弑君者】来说,分别还只是在昨日,再醒来仍旧能与心爱的人类相拥,好像她们还在那艘度假的游轮上共度甜蜜时光。
然而舒窈却切切实实地,度过了她离开后的每一天。
现在哪里还能从她身上找到从前那个胆小社恐的老师模样?
她变得如此独立又强大——
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甚至还能把一只有着异食癖,非要吃【寄生种】才能积攒能量成长的挑食宠物小章鱼,养得这么好。
好到让它吃饱,让它阴差阳错因为这个被唤醒了繁衍诅咒。
想到这里,蔺然又将掌心放到了舒窈的腹部。
副脑记下来的、关于这些时日的记忆慢慢与原有的融合,她也记得刚才自己一根触足曾经在对方身体里作乱的痕迹。
说不定。
掌中肌肤纹理之下,象征人类繁衍后代的器官壁上,也都像舒窈大腿上的肌肤,被烙下了深深浅浅的吸盘形状。
蔺然刚才用手指浅浅地检查过,却看不出什么伤,毕竟触足时刻在分泌那些能让伤口愈合的黏液。
即便真的很过分。
也不会留下任何伤,但可能会跟着变成她触足的形状。
她依然不太放心,想要检查得更彻底,于是这一次,她无声命令这些触足变得更为纤细。
明明是作为她触觉的延伸,时刻要压抑自己本身的意识被她使唤,但挤过来对她掌心挨挨蹭蹭的触足们却争先恐后——
【选我选我】
【它刚才试过了,轮到我了!】
【到我!】
它们吵着吵着开始打起来。
……
最终,胜利者得意洋洋地将自己变成蔺然想要的形状,小心且缓慢地,以‘检查’的名义,同样得以和女朋友亲密到负距离接触。
甚至在路过时,与之前来过的同伴一样,鼓动着有吸盘的那一面,放肆又霸道地,要将自己的吸盘痕迹覆盖在原有的上面。
床铺里睡着的人被怪物用暖和的薄被包裹着。
明明是隔着被子的相拥而眠。
却睡着睡着面色潮红,额间也渗出汗意,从鼻腔里溢出很轻的哼声,像是在和自己此刻深陷的梦境做斗争。
“唔……”
眼皮也跟着略微动了动。
像是马上就要清醒过来。
第65章 搭档
舒窈怀疑自己是素了太久, 才会做这样一场旖旎春.梦。
或许是因为为数不多的经历都和蔺然有关,所以她梦境里的另一位主角,就是蔺然, 或者说, 是蔺然的……触足们。
在梦里。
她连另一位主角的脸都没怎么看清, 却对她形态不同的触足形状、弯曲时会勾过的感觉都体验得如此清晰——
睁开眼的时候,舒窈觉得自己真是饿疯了。
她盯着自己卧室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手机“叮”一声响起推送声, 她伸长手臂去够, 却感觉到自肩头蔓开的凉意。
她坐了起来, 薄被从锁骨下滑落,睡前未系紧的浴袍完全敞开, 胸口肌肤甚至因为刚才被子掉下去滑过的触感而感到微微发麻, 如细小电流经过。
舒窈:“……”
看见自己身上干干爽爽, 什么多余痕迹都没有,她目光放空地静静坐了会儿。
这一觉,明明从昨天下午回来睡到今天早上,却睡得她是身心俱疲,甚至有种腰腿都发酸的感觉, 仿佛梦里身体也没消停, 俨如和被子狠狠打了一架。
简直越睡越累。
她将这归之为昨天在旅行社外面广场的战斗太透支体力。
勉强醒了醒神,舒窈看到手机上提醒今天要到单位的医疗处,进行每月一次的抽血检查, 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起身下床。
……
脚掌踩在微凉的瓷砖地面上,却没碰到鞋。
舒窈习惯地俯身去摸床底附近, 结果摸出了一大团……棉花?
她神色疑惑,这次将视线也矮到了床下, 虽然看见了拖鞋,但却对这团突兀的、不知道从哪里掉出来的棉花感到迷惑。
就站在床边,她重新逡巡了一圈卧室的陈设,又抬手去按了按床铺里两个枕头的高度,实在找不出这团棉花是从哪里来的,毕竟自己又没有养那种手特别欠、喜欢乱刨的宠物——
念头在这里忽止。
舒窈见到了还在床上睡觉的小章鱼。
小脑袋甚至还枕在了枕头边,学人休息的模样学得极像。
好像察觉到主人的注视,它慢慢睁开那双滚圆的黑眼睛,默默与站在床边的人对视。
舒窈鬼使神差地率先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绝了。
都怪那场梦,现在她看到这么黑的眼睛,就会条件反射想到蔺然。
就在她因为自己的无端联想,感到尴尬、并且为之深刻反省时,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章鱼高高兴兴朝着她的方向过来,站在床边使劲伸长了一条触足,试图勾到她垂落的尾指。
微凉、柔软的触足有一搭没一搭地掠过她的尾指指背。
明明小宠物是在表达想亲近的意思,舒窈却再度感觉那股细微电流又沿着脊柱而上,令她略微头皮发麻。
她干脆把小章鱼捞起来,决定赶紧洗漱出门,通过远离床铺环境,达到遗忘那场荒唐梦的目的。
-
几小时后。
特殊部门,医疗处等待区。
舒窈习惯地在这里坐满两小时,等待自己最常规的血液检查报告出来,只要确定自己身体基础健康,其他更复杂的检测和结果,她都是通过推送的电子报告后续查看。
这次,她也习以为常地到点走到窗口那边。
却被忽然叫住,“舒老师,你等一下。”
走廊里因为这句话响起回音,令其他部门路过的人都朝这边看来,视线里有八卦、有好奇、也有警惕。
舒窈茫然。
然后就被叫到了心理辅导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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