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眼放空地望着案板上的菜,拿着菜刀慢慢地切着。
可他的注意力却总是集中不到一起,一个不小心,刀刃落下来,险些切到手指。
洛奶奶被吓了一跳,连忙把菜刀从他手里拿了过来。
“去休息休息吧小蜡烛,奶奶不需要你帮忙。”
洛烛摇摇头,“没事的,我就是走了下神。”
他不敢去休息,一旦周围安静下来,他就会东想西想,难受地想哭。
洛奶奶把他的反应看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很快,客厅的桌子上多了四菜一汤,看上去极为丰盛。
洛烛坐在路尧旁边,闷头喝着排骨汤,明明很鲜美,可他却连味道都尝不出来。
他甩甩头。
奶奶对他这样好,他不应该这么消极的。
他只是太累了,想要好好睡一觉。
路尧往他碗里夹了一块排骨,似乎看他心情不太好,讲了很多笑话。
可他听不太清,他与外界像是隔了一层江水,外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水中渐渐模糊。
他下意识回了句“谢谢”,微张开嘴咬上去。
可是排骨好硬,无论他怎么咬都咬不动。
路尧轻挑起眉,突然凑近道:“你是小狗吗?咬骨头做什么?”
洛烛这次听清了,连忙回过了神。
“啊?”他懵懵地低头望着碗里排骨,只见骨头上被他咬出一小排牙印。
路尧微眯起眼,“你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
洛烛下意识躲避他的眼光,咬着筷子,轻轻摇了头。
“我没事的哥哥,我就是有些累。”
晚饭后,洛烛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碗。
路尧担心洛烛,正要起身过去帮忙,手腕却突然被攥住了。
洛奶奶伸手拽着他,语气缓慢,“孩子,跟奶奶过来,奶奶有事想跟你说。”
路尧瞥了一眼厨房里洗碗的背影,蹙着眉道:“好。”
洛奶奶把他带到了卧室里面。
老人家卧室里的东西很陈旧,但摆放得整洁干净,柜子上放了一排的瓶瓶罐罐,整个房间充斥着浓烈的药味。
路尧想起入学第一天,班里有人说洛烛身上有怪味道,应该就是药味。
但他并不觉得有多难闻。
洛奶奶带着他走到柜子面前,伸手拉开眼前的柜门。
里面的柜门上贴着几张洛烛小时候的照片,他那个时候头发很长,乱糟糟的,像个刚从泥堆里打完滚的小狗,那时候的洛烛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瞳仁占了眼睛大部分,看上去灵动又可爱。
柜子里面则是洛烛以前穿过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
洛奶奶伸手,从不起眼的深处拿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包装各异的廉价批发糖果。
“这是?”路尧有些疑惑。
洛奶奶拉着路尧在床边坐了下来,语重心长道: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小蜡烛给我打电话了。”
路尧瞳孔猛地颤了下。
三点多……下午的考试已经开始很长时间了。
洛烛没去考试?
路尧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突然意识到,洛烛一个上午可能都被困在厕所里面。
洛奶奶又道:“以前这孩子刚被我领养的时候,遇到事情还知道哭,和我撒娇。”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他遇到事情就再也没和我说过,受了委屈就一个人憋着,考试考得不好了,就一个人闷在被子里哭。”
“也就是这次啊太委屈了,才跟我打电话,说‘我想奶奶了,我想听奶奶说话’。”
她学着洛烛的语气,眼神宠溺地笑了声,“小蜡烛长大了,老是想一个人去承担些什么,可他在我眼里,还和照片上的小蜡烛一样,是个小孩。”
洛奶奶说着,突然把糖罐拿起来,递到了路尧面前。
“以前小蜡烛没考好,我就等他哭累了,睡着了,偷偷进他的卧室,在他枕头旁边放一颗糖。第二天,他就又变成那个阳光可爱的小蜡烛了。”
路尧正认真地听着,眼前的老人却突然眉眼微垂,露出伤心之色。
“我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也许……没办法看到洛烛上大学的那天了。”
洛奶奶说着,拉过路尧的手,把糖罐放在了他的手心。
“好孩子,奶奶知道你和洛烛关系好,如果哪天我不在了,小蜡烛,就交给你照顾了,无论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也别抛弃他,这孩子从小就没有父母,很可怜。”
路尧望着老人真诚的目光,只觉得背后多了一份无形的重量。
他认真回道:“您会看到洛烛考上大学那天的,我也会对洛烛好的。”
手里的糖罐沉甸甸的,他接过来的,是洛烛的后半生。
洛烛不再是同桌,不再是那个被锁在器材室出不来的小可怜,也不再是陪着他学习,一同入眠的伴侣。
洛烛是他的责任,是他要用一辈子去守护的人。
……
洛烛始终开心不起来,他甚至害怕对上路尧的目光。
一旦对上,心里就又会不安心,想到以后会分开。
把奶奶送回医院后,洛烛坐上司机的车,和路尧一起回了家。
“哥哥,我有些累,我想先洗澡睡个觉。”他道。
路尧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去吧。”
已经考完了试,他不需要再给路尧补课讲什么知识了。
他洗完澡,穿着睡衣钻进被窝,朝着路尧看不见的方向侧躺着。
枕头很柔软,床单上、被子上,有着除了沐浴露香味之外,路尧身上独特的体香。
洛烛侧着脸,细细嗅着那股清爽干净的味道,闻着闻着,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滴在枕头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印记。
紧接着,又是一滴。
路尧那么聪明,他去了a班以后,就再也不需要家教老师了。
也许下个学期,路尧就会认识新的朋友,认识比他更优秀、更漂亮的人,那样的人满是优点,而他却灰头土脸,一无是处。
他身下躺的这个位置,终有一天,会变成别人的。
一想到和路尧拥抱,接吻的人会是一个他不知道的陌生人,他的心脏就像是被人一把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喜欢一个人,是会变得痛苦的。
洛烛把被子往上拽了拽,蒙住脑袋,失声痛哭着。
他现在才发现,最让他崩溃的,不是欺凌,也不是去不了a班。
而是他眼看着最喜欢的人去了更好的地方,拼命地伸手,却怎么也拽不住,赶不上。
哭得久了,眼皮就沉了下来。
洛烛轻轻闭上眼睛,睡着的时候肩膀还抽抽搭搭的。
路尧在一楼倒了杯热牛奶上来,一进卧室,就见洛烛在被窝里蜷缩着一小团,身体微微起伏的模样。
安静的环境里,可以听到少年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他走过去,把牛奶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伸手将洛烛盖着脑袋的被子掀开了些。
眼前少年的眼角红彤彤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路尧伸手拨开他脸上的碎发,望着他熟睡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
考不好不和他说,自己在这里偷偷哭。
“笨蛋。”他轻声骂着,从口袋中掏出一颗巧克力味的糖果,放在洛烛枕边。
他在洛烛旁边躺下,伸手,从背后轻轻抱住了洛烛。
路尧闭着眼,沉沉坠入梦乡。
……
天阴沉沉的,他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眼前是一架坠毁的飞机,有的部件已经被烧得焦黑看不出原貌了,地上有很多尸体。
路尧蹙着眉,走上前去查看,却在无数死伤严重的人里面,看见了周敏和路呈祥的脸。
第46章 带洛烛出来玩
路尧惊醒过来。
窗纱隐隐透着亮光,点开手机一看,才凌晨五点。
他从床上坐起来,想到刚才真实的梦境,心悸个不停。
望着通讯录里周敏的头像,他微垂着眉眼,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几秒后,电话接通。
周敏那边已经是中午了,见路尧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刚睡醒。
她扬起唇,露出个明媚的笑来,“怎么啦,刚睡醒就给妈妈打电话,做噩梦了吗?”
看着周敏熟悉的笑脸,听着熟悉的声音,路尧心里的不安渐渐平息下来。
人没事,只是梦。
他冷声道:“没什么,就看看你还活着没。”
周敏撇了撇嘴,表情瞬间垮了下来,“破儿砸,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路尧冷着脸,“活着就行,我挂了。”
他说着,正要按下挂断键,旁边洛烛突然翻了个身,无意识呢喃了两声。
他下意识捂住手机麦克风口,可那声音还是传到了周敏耳朵里。
周敏两眼一亮,“别挂!”
她嘿嘿一笑,道:“乖儿砸,快把摄像头转一转,让我看看我的洛烛小宝贝在不在旁边?”
路尧皱眉瞥了眼身边的人。
洛烛轻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柔软的脸蛋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毫无防备的样子那么可爱。
他才不给周敏看。
“挂了。”他冷声道,直接按断了电话。
路尧毫无睡意,起身去了厨房,决定亲自给洛烛弄些早饭吃。
他担心洛烛还没从昨天的阴影中走出来,烤面包的时候,翻看了下手机,看到了一个沿海的温泉度日夏令营。
单人一万,他直接报了两个名额,到了支付页面,直接发给周敏。
带小蜡烛去散散心。
……
洛烛懵懵懂懂地醒过来,他揉了揉发痛的眼睛,扭过头,下意识去看身边的人。
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但还能感受到路尧的余温。
他翻了个身,手撑在床上,想要坐起来,可刚一用力,就感觉到手掌下有什么东西。
洛烛收回手,偏头望过去,只见一颗巧克力味的糖果静静地躺在那里。
是路尧放的。
他顿了一秒,撕开包装,放进了嘴里,黏腻的甜在嘴里化开,中和了心里的苦涩。
一个晚上了,他该学会接受改变,而不该这样消沉下去了。
穿好衣服后,洛烛下了楼。
客厅里蔓延着阵阵香味,他耸耸鼻子,顺着味道进了餐厅。
路尧穿着围裙,拿着铲子,认认真真地扒拉着锅里的东西。
洛烛望着他的背影,轻轻走过去,伸手从背后抱住了他。
如果真的有分别的那天,他想在那之前,好好珍惜路尧。
路尧一愣,回过头来望着他。
洛烛扬着脑袋,软声道:“哥哥,早上好~”
眼前的少年眯着眼睛,眉眼弯弯地笑着,又蠢又萌。路尧见他心情好了这么多,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
他伸手揉了揉洛烛的脑袋,道:“去桌子上等着吧,早饭马上好。”
说着,他又用铲子在锅里扒拉了两下。
洛烛没想到,像路尧这样有钱的人,竟然还会做饭。
想法刚一冒出来,他突然闻到一股焦味。
他好奇地扭过头,当视线接触到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时,语塞了。
“这,这是……”他歪着脑袋问道。
路尧皱着眉关了火,把里面的东西盛在了烤好的面包片上。
“煎鸡蛋,好像熟过头了,但应该能吃。”
他说着,用刀切下来一小块焦黑的鸡蛋,放进嘴里。
“好吃吗?”洛烛坐在他旁边,眨着眼睛问道。
路尧没有回话,吐了出来。
洛烛竖起小狗耳朵,拿起筷子,开始好奇有多难吃。
然而,他还没夹起来,眼前的盘子突然被撤走了。
“别吃了,放假了谁在家吃这个,我带你去个地方。”
洛烛一脸懵。
……
他被路尧带着一起上了飞机,下午四点的时候,到了另外一座城市。
这里和江辽全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海风气息。
洛烛一路跟着路尧,在酒店放好东西后,去了海边的夏令营。
沿海夏令营的报名费很贵,来玩的都是些家里富裕的人。
沙滩上搭建着颜色各异的帐篷,放眼望去,有很多身形高挑的帅哥,以及穿着十分凉快,身材窈窕的女性。
他正满脸好奇地四处观察,有个大波浪,穿着蓝色比基尼的非洲女性从他面前经过。
洛烛下意识望过去,那个女性回过头来,朝他眨眨眼,扔出个飞吻。
“you are cute,can i invite you for the fourth love tonight”
洛烛一脸蒙圈,他的英语其实还可以,能听懂大概。
但是……第四爱是什么意思?
路尧正去检夏令营的门票,一回来,就见洛烛面前站了个身材丰满的女性。
他皱着眉,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
洛烛低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通眼前女性话里的意思。
他疑惑地望向路尧,道:“哥哥,你知道……第四爱是什么意思吗?”
话音一落,路尧表情顿时凝重起来。
他冷着脸,用蹩脚的英文朝面前的非洲女性道:“he has boyfriend ,is me.”
说完,眼前非洲女性立马露出惋惜的神情,眼神拉丝地在洛烛身上望了几眼,这才离开。
洛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轻轻拽了拽路尧的衣摆,“……什么是第四爱?”
路尧揉了下他脑袋,“你不需要知道。”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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