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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第50章
“刘秀梅的家属在吗？”医生敲了敲病房的门，问道。
“在。”周慕忙起身道。
“检查结果出来了，来拿一下吧。”医生朝他招了招手说。
周慕连忙起身出了病房，问道：“医生，我外婆怎么样？”
医生八报告递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说：“我们不建议再继续治疗了，剩下的日子你就好好陪陪你外婆吧。”
“什么？”周慕只感觉报告上的字让他头晕目眩，“什么意思？”
“你外婆剩的日子不多了。”医生叹了口气说。
“不是说可以治吗？不是说化疗了之后可以好吗？”周慕一把拉住医生的手臂，“为什么会这样？化疗也没用了吗？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了吗？”
“小伙子，你别激动，你听我说，”医生拍拍他的手说，“化疗的效果是因人而异的，也只能暂时抑制没办法根治，你外婆这个情况，继续化疗效果也不大，这费用也不低人也受罪，我们的建议是不要再继续化疗了，剩下的日子就让她过舒服点吧。”
“医生我求求您了再想想办法吧，”周慕拉着医生不放，语气激动，“钱什么的都不是问题，能不能请您再想想有什么别的办法……”
医生连连后退：“小伙子，你冷静一下……”
忽然后面有个人按住了周慕的肩膀，周慕转头，看见许白很轻地对他摇了下头。
周慕这才稍微冷静了一点，松开了手。
“不好意思啊医生。”许白朝医生点了点头。
医生摆摆手表示没事，说：“小伙子，人还是要向前看。”
“在旁边坐一下吧。”许白见周慕站在原地不动，把他拉到走廊边的长椅上坐下。
“为什么会这样啊……”周慕喃喃自语道，“这里可是北京啊，最好的医院啊，连这里都没办法了，那该怎么办啊……”
“周慕，你听我说，”许白扶着他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看着他说，“现在已经改变不了事实了，与其在这里伤心，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让外婆度过剩下的这些日子，不是吗？”
“怎么可能快乐啊？！”周慕大声反驳道，“都要死了，怎么可能快乐得起来啊？！”
“那活着就一定快乐吗？”许白说，“现在外婆快乐吗？化疗之后浑身难受，恶心想吐，天天打针被扎得到处都是针眼，打进身体里一大堆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这些有多痛苦，我再清楚不过了……”
周慕手肘撑在膝盖上，抱着头不说话。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许白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进了病房。
周慕什么都没想，脑子里一片混沌。
骗人的吧……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些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明明已经活得够兢兢业业了。
周慕用力抓了抓头发，起身进了病房。
“医生怎么说？”周慕一坐下外婆便问。
“没事，医生说没什么异常。”周慕轻声答道。
外婆叹了口气：“毕竟是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也大概知道是什么个状况。”
周慕没说话，垂眸看着外婆被针扎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下午没什么事，我带您去天安门看看吧。”
外婆不是很愿意出门：“你想去你就自己去看看，不用管我，我不太想去。”
“走吧，来北京这么多次天安门都没去过，这哪说得过去啊。”周慕说，“别人想来都来不了呢。”
“我下午也想出去走走，跟你们一起去吧，给你们当免费导游，”旁边床的许白忽然说，“走吧外婆。”
周慕转头，许白朝他眨了眨眼睛。
外婆这才应下。
其实周慕觉得外婆是想去看看的，只是不想给他添麻烦。
“我们坐地铁去吧，”许白在旁边兴致勃勃道，“地铁，您知道吗？可快了，跟火车一样，在地底下。”
“在地底下那要怎么开？”外婆问道，“那下面不得挖空。”
“对啊，挖隧道啊，四通八达的，”许白说，“能挖到地下好多层呢。”
周慕退出了病房，在走廊上靠着墙，慢慢蹲下去，脸埋在膝盖上，喉咙深处发出一些小声的呜咽。
悲伤到极点的时候根本就来不及掉眼泪，脑子钝钝的，潜意识里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他根本不敢在外婆面前掉眼泪，他只有一个人，怕他一哭所有东西都会崩溃。
过了好久他才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地面。
忽然一个人在他面前停下，周慕抬起头，也就是一个看起来才八九岁的，穿着病号服的女孩。
女孩没说话，递给他一包纸巾。
“谢谢。”周慕接过，声音忍不住地哽咽。
女孩摇摇头，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周慕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回了病房。
下午太阳很好，可能是工作日的缘故，天安门广场人不是很多。
从进了地铁站开始外婆对一切都很新奇，许白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跟她说这说那。
周慕有些庆幸许白也来了，他现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外婆，他怕他多说一句话眼泪就会掉下来。
“我给您拍张照吧，”周慕拿出手机说，“您就站那，笑一下。”
周慕退后了两步在天安门前给外婆拍照。
“好了，”周慕把照片给外婆看，“还行吧？”
外婆连连点头，说：“我们一起来拍一张吧。”
“去吧，”旁边的许白说，“我给你们拍。”
周慕点点头。
“外婆，您这样，”许白伸出手指教外婆，“比个耶。”
“好好好。”外婆笑着应道。
周慕看了看旁边的外婆，也比了个耶的手势。
“笑一下嘛，别那么僵硬，”许白朝周慕抬抬下巴，“你看外婆笑得多好。”
周慕深呼吸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
“行么？”许白给他们看。
外婆看了看照片，抬手帮周慕理了理卫衣帽子：“你这帽子都没弄好。”
周慕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走吧，我们去前面看看，前面还有很多可以拍照的。”许白见周慕不对劲，立刻说。
许白捏了捏周慕的肩膀，低声说：“开心点，你开心了外婆才能开心，不是吗？”
“对不起，”周慕抬手飞快地擦掉眼角的泪水，“我会的。”
“没事。”许白拍了拍他的背。
晚上许白带他们去吃了北京烤鸭，周慕觉得还行吧，要说好吃也就这样，主要是吃个噱头，倒是外婆连连夸着好吃。
许白不能吃这些，在旁边喝粥。
其实外婆也不能吃，但事到如今已经无所谓了。
周慕好久没有看到外婆这么开心过了。
生与死的那些问题周慕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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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第51章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来北京了。
周慕靠在玻璃窗上，看着外面飞快略过的景色。
“你要不要买点什么吃的？”外婆指了指乘务员推着的餐车，问道。
周慕摇了摇头，问：“你要吃什么吗？”
“我不要。”外婆说。
周慕又看向窗外，外婆忽然问：“下次不要来了吧？”
周慕很轻地嗯了一声：“不用了。”
“那就好，”外婆的声音轻松了许多，“花钱买罪受。”
“那回去花钱多吃点好的。”周慕说。
“北京烤鸭就挺不错的。”外婆笑道。
周慕也笑了起来：“可是我们那里的估计都买不到正宗的。”
“不那么正宗的也行。”
“行，回去就买。”周慕歪着头靠在外婆肩膀上，“还想吃什么？”
“暂时没找想到了。”
“要不我们去吃自助餐吧，想吃什么都有，随便吃，吃多少都行。”
“有辣的吗？”
“肯定有啊。”
“那得多少钱啊？很贵吧？”
“不知道，管他呢。”
周慕才知道外婆不是不喜欢这些新鲜玩意儿，只是她一直没有说过，周慕也一直无暇顾及。
周慕想着，靠在外婆肩膀上睡着了。
周慕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外婆骑自行车来接自己放学，他总是会缠着外婆在学校门口的小摊上买冰淇淋吃。
外婆总是会心软给他买，他就坐在外婆自行车后座舔着冰淇淋，每次都弄自己一身，回去被外婆狠狠骂一顿。
他还记得父母去世的时候，他还没有生死的概念，呆呆地看着父母盖着白布的尸体以为他们睡着了，还想过去叫他们醒来回家。
外婆捂住他的眼睛，抱着他转身离去。
那之后起家里就只有他和外婆两个人了。
即使小时候就经历过了双亲离世，他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生离死别，这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太残酷了。
现在的日子就像泡沫一样易碎。
火车呼啸而过进入隧道，周慕睁开眼睛，活动了一下脖子，看见外婆在旁边看他们在天安门拍的照片。
“这张小许拍得挺好的。”外婆把手机给他看，说。
“那我帮你换成手机壁纸吧。”周慕说着拿过外婆的手机把那张照片换成了壁纸，“好了，你看怎么样？”
外婆爱不释手地看了好一会儿。
终于到了家，周慕有点累了，但还是说：“那我现在去看看哪有卖北京烤鸭？”
“明天再买吧，晚上随便煮点面就行了，”外婆说，“累了，今天晚上就别折腾了。”
周慕想了想，点点头说：“行。”
周慕看了一眼手机，陆遗给他发消息问他到了没，周慕回道：“到了，准备做晚饭。”
——吃完饭给我发消息，我来找你。
周慕回了个好，放下手机做饭去了。
吃完饭外婆便回房间休息了，周慕收拾好东西，发消息叫陆遗过来。
不一会儿陆遗就过来敲开了他们家的门，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沓卷子。
“这几天发的卷子。”陆遗把手中的卷子递给他。
周慕都已经习惯了每次回来都是厚厚一沓的卷子，接过看了看，扔在了书桌上。
“抱一下。”周慕朝他张开双臂。
陆遗抬手把他搂进怀里，两人安安静静地抱了一会儿。
“累了吧？”陆遗揉了揉他的后脑勺，“今天晚上就别写作业了，好好休息一下。”
“下次不用去北京了。”周慕的脸埋在他肩膀上，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陆遗愣了愣：“为什么？”
“医生说不建议继续治疗了，”周慕说，“外婆的时间不多了。”
陆遗没说话，搂着他的手臂紧了紧。
“我是不是就要成为孤儿了？”
“还有我呢。”陆遗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
周慕的肩膀有些微微地发抖，陆遗拍了拍他的背，说：“没事，想哭就哭吧。”
周慕本来不想哭的，但有陆遗在他就想脆弱一点任性一点，让他哄着自己。
陆遗轻轻拍着他的背，直到怀里的人渐渐平息下来才开口叫他：“宝宝。”
“嗯。”
“我在呢，我一直都在。”
“好。”
陆遗抽了几张纸帮他把眼泪擦干，自己肩膀上的衣服被他哭湿了一大块。
“我眼泪弄你衣服上了。”周慕揉了揉鼻子说。
“没事。”陆遗哭笑不得道。
“本来我不想哭的，我在北京都没怎么哭，”周慕小声说，“但一看到你我就忍不住。”
“不用忍。”陆遗摸了摸他的头。
“我给你带了礼物。”周慕拉着陆遗在书桌前坐下来，拿出一个那种贴在手机壳上的支架给他。
“你帮我贴上吧。”陆遗把自己的手机给他。
“在天安门那边买的，是一个什么吉祥物我忘了，”周慕帮他贴好，拿着自己的手机放在一起看了看，“我也买了一个。”
“挺好看的。”陆遗拿着看了看说，“你还去了天安门啊？”
“嗯，带外婆去看了一下，”周慕说，“毕竟以后也没机会去了。”
“外婆很开心吧？”
“嗯。”周慕笑了一下。
“我也有礼物给你。”陆遗忽然说。
周慕眨眨眼睛：“什么呀？”
“你先闭上眼睛，”陆遗说，“我第一次送别人礼物，有点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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