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推开门，慢慢地走进去。
家具都被白布罩着，他掀开茶几上的白布，发现茶几上放着几张写满了字的纸，纸的边缘已经泛黄了。
我没有勇气拿起来看。
我只觉得那几张纸刺眼，拉开茶几的抽屉想放进去。
我的手顿住了。
4
里面放了很多相同的小药瓶，我拿起其中一瓶看了看上面的标签。
盐酸氟西汀分散片。
功效：主要用于治疗重度抑郁症。
5
我没有太惊讶。
我其实不知道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他从来不和我说这些。
但我能看出来他过得不太好。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他每次的笑容都很勉强，眼底是一片黑沉沉的，让人看不出情绪，不再像从前那般清明。
但我只能看着，我已经没有办法再想以前那样保护他了。
太无力了，这种无力感从小到大都一直如影随形，像个梦魇一般紧紧缠绕着我，让我无处可藏。
就像戴在我手上银白色手铐。
6
我出了门，看到街边的花店，走了进去。
“帅哥随便挑呀，”店主是个年轻女生，笑盈盈地说，“挑好了给我，我帮你包。”
旁边的架子上摆了十几个桶，里面是各种各样开得正艳的花。
说起来，好像还没有给他送过花。
也不知道他会喜欢什么。
最后我选了向日葵，郁金香，满天星和百合。
“帅哥是要送给女朋友的吗？”店主一边帮我包着花一边问。
我摇了摇头，她便不再说话，我说：“男朋友。”
“这样呀。”她又笑了起来，把包好的花束递给我，“那祝你们幸福。”
我朝她点点头，接过她手中的花走出了花店。
7
我抱着花走进公墓区。
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公墓区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
第十一排……
那个人只告诉我第十一排，并没有告诉我第几个，我沿着第十一排走了好久才找到。
我弯腰把手中的花束放在墓前。
“挑了一些觉得你会喜欢的，”我缓缓开口，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声音这么嘶哑噪杂，“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
声音飘散在了风中，连我自己都听得不真切。
我慢慢跪下来，身子微微前倾，额头抵在墓碑上。
我闭上眼，想象着他额头的温度。
太久了，我居然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我睁开眼妄图看到些别的什么，哪怕是幻觉也好，映入眼帘的却只是冰冷的墓碑。
我的额头也开始发凉。
我没有动，额头冰冷的感觉蔓延到了全身。
双腿开始变得麻木酸痛，我动了动，口袋里的东西硌了我一下。
8
我把口袋里的小刀拿出来。
那个人跟我说，他是割腕自杀的。
我把小刀抵在左手手腕处，皮肤被刀尖压得陷下去，我稍微一用力，细小的血珠就溢了出来。
细细密密地疼。
我以前打架的时候，稍微受一点伤他都紧张得像是要哭出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狠心在自己身上留下这么深一道口子。
我又加了几分力气，血珠连成了线，顺着手臂往下流，滴在了墓碑前。
痛觉对于我来说算不上是知觉，也可能是失血太多，感官开始逐步退化了。
刀尖每深一点，血就多溢出来一点。
大半刀尖陷进了皮肉里，一片模糊的血肉深不见底。
刀尖好像硌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是骨头吗？
我感觉有点支撑不住身子了，摇晃了一下，扶着墓碑缓缓坐下来，仰头靠在墓碑上。
真狼狈啊，最后一面要让他看到我这幅狼狈的样子。
我转头，看到旁边放着的那束娇艳欲滴的鲜花，不知何时也被我沾染上了血迹。
原本洁白的百合花不再一尘不染。
眼皮越来越沉重，很难再支撑起来了。
最后的视线停留在那一朵带着血色的百合花上。
9
不能再等等吗，再等我两年就好了，一切就都会变好了。
我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我不敢跟他说。
两年相比于十年八年来说很短，但又长得他等不到尽头。
事实上我没有资格叫他等我，而且就算等到了我这一切也见不得会变好。
我已经逐渐接受自己的一无所能了。
从一开始这一切就不该发生，从那个冬天的晚上开始一切就都脱离了正轨。
他实在是太好了，给予温暖的时候太慷慨大方，让我有些得意忘形了。
我生来就是与遗憾相伴的。
他的出现对于我来说可能并不是馈赠，而是遗憾。
10
就这样吧。
如果有来世，我们还是不要再相遇了。
＃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一颗开花的树》席慕蓉*
--------------------
感谢关注
鞠躬
第164章 番外·独白（全文完）
夏子衿的独白
1.
他好像是明天要办婚礼。
一场性事刚刚结束，我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到他站在阳台打电话。
明天就要结婚的人了，还耐不住性子，跑出来做什么。
他似乎没有发现我，继续讲着电话，我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电话的内容我听得不太真切，只看到他的表情有些苦恼。
被骂了吗？是他爸妈？还是他老婆？
他挂了电话转身，看到我动作顿了一下，拉开阳台门走进来。
“我有点事，先走了。”他说。
他没问我有没有听到他刚刚打电话，或者说他不在意。
我看着他，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在我面前停顿了一下，似乎想有一个拥抱亲吻之类的离别仪式，只是一个瞬间的想法，最后可能连一秒钟都没停留到，从我旁边擦肩而过。
连一点温存都不愿意留。
我没有回头，听着后面的关门声，紧绷着的脊背才塌了下来，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他就像一个熟练的嫖客，而我是不要钱的，最下贱的卖身者。
2.
第二天我还是去了。
时间还早，酒店门口并没有人，我戴着口罩站在酒店门口放着立牌前看着，上面有他们的结婚照。
郎才女貌，任谁看了都要说是一对璧人。
几辆婚车在酒店门前停下，我压了压鸭舌帽的帽檐，快步走到远远的地方看着。
我幻想过这样的场景，他穿西装的样子和我想象里一样好看，只是牵着的人不是我。
他忽然往这个方向看过来，按理说距离很远，我还带着帽子口罩，他应该注意不到我，但我还是一阵没来由的心悸。
我转头匆匆离去。
3.
他其实没有跟我说过他婚礼的事情，我是从他电话和消息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的。
他不跟我说这些事，算是他给我的最后的体面。
成年人的世界本就不用说得那么清楚，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希望他幸福，但我确实没有办法粉饰太平地祝他新婚快乐，这太残忍了。
过了这一天，他就正式成为一个丈夫了，他就有了家庭的羁绊与责任了。
如果这一切都到此为止，后面就不会变成那样。
我本来不该再出现在他的人生中的。
4.
出版社的编辑姐姐来了一趟家里，给我送来了样书，又问我最近怎么了。
我只是摇头说没事。
我翻看着她送来的样书。
这本书是很久以前写的了，近期才出版，现在看真是幼稚得可笑。
写了这么多年的书，我再清楚不过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矢志不渝的爱情，哪有那么多一帆风顺的人生。
最可笑的是我之前居然还真的相信了，我一直都跟个小孩子一样活在自己虚构的世界里，相信我是茫茫人海中的个例，相信我是故事的主角。
可我不是，我们都不是。
5.
最近一直在失眠，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以前的事。
我还记得八年前的那个晚上，月亮太好，风太温柔，我看着他的时候眼底的喜欢溢出来了些，他似乎是觉得很有意思，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对我说：“喂，我做你男朋友好不好？”
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笑容太灿烂太纯粹，就连情动之下许的永远都显得那么真切，轻而易举地就让人相信了。
可能只是他无心的玩笑话，而我却自作多情地把它当成了誓言。
可我真的以为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
想着想着眼泪流到枕头上，染湿了一大片，就这样迷迷糊糊睡着，一翻身感觉旁边空空的，就会猛地惊醒。
原来他已经不在了啊。
6.
过了几天他又来找我，应该是忙完了结婚的事。
第一次他给我打电话我没接，然后他就直接来家里找我了。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我却还是没有办法拒绝他。
有时候我在想，他还是爱我的，我能不能再等一等他，等到时候他会不会回心转意，我们可不可以再重新开始。
周慕骂了我好几次，说我作践自己，依然没把我骂醒。
其实就算他不来找我，我可能也会忍不住死乞白赖地去找他。
说我贱也好，骂我小三也罢，我都认了。
道理我都懂，但我真的做不到。
我实在太爱太爱他了，我离开不了他，我没办法说服自己放下，也没办法安慰自己要释然。
那可是八年啊。
7.
我不知道最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明明说过他爱我，他也不想离开我，我都信了，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还不够吗，觉得折磨我折磨得还不够，还要把我拉到光天化日之下，把我公之于众，让我像个小丑一样供所有人围观取笑，指指点点。
我终于明白了，这段八年的感情只有我一个人在认真，只有我一个人相信了永远。
我一直以来只是他的一个消遣，现在他玩够了就去结婚了，没了我他也可以过得光鲜亮丽，而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真正拆散我们的不是世俗，不是他父母，不是那个女人，而是他。
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不要，连尊严都可以摒弃，卑微到了尘埃里，而他呢？
八年前的我，现在的我，少年的我，青年的我，每一个我的满腔爱意都给了他，到现在变得一无所有。
太难受了，我撑不下去了。
我知道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我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
结束吧，这闹剧般的一切该结束了。
我固然有罪，但这跟所有人都脱不了关系。
没有人是无辜的。
＃
陆遗的独白
我记得我们相遇的那年冬天好像格外冷，我的那间屋子窗户漏着风，一直吹到了人的骨子里。
我讨厌那个家，从小到大一直都讨厌，却没有办法摆脱。
那天晚上我从家里逃了出来，却无处可去，坐在楼道的台阶上，看着旁边扶手上蜘蛛网密布，灯光昏暗，像极了我的人生。
然后我遇见了他。
男生侧过身让我进门，屋里透出一点暖黄的灯光，看起来好像很温暖，让我不由自主有些向往起来。
男生说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稀松平常，给我一种我本就该去那里的错觉，让我鬼使神差地进了屋。
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们的相遇是不是正确的，我们的相遇或许是救赎，也或许是这一切不幸的开端。
如果不是那个冬天的晚上太冷，我和他或许都有截然不同的人生。
我很感谢他给了我一段还不算难熬的时光，可我早该意识到，我们都不是被命运眷顾的孩子，命运不会让我们太好过。
一切都是宿命，逃不掉的。
我并不记得杀人的感觉，也不关心，我当时甚至都不知道我杀了人，我只想带着他走，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把他与这个纷乱吵闹的世界隔绝开来。
那可是我捧在心尖尖上的少年啊，我轻轻碰他一下都怕弄疼他了，却被人这样践踏成这样。
后来他被推上了救护车，我想跟上去，却被两三个警察按住。
我苦苦哀求他们，我说我不会跑的，我只是想去看看他，那几个警察不为所动，给我戴上了手铐，押我上了警车。
他躺在救护车里，我坐在警车里，我们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十八九岁，本该是热恋的年龄，本该肆意亲吻，手牵着手奔向未知的明天。
而现在，我们只能隔着玻璃遥遥相望，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我们都太懂无能为力的感觉了，我们一直都无能为力。
我看着他哭得泣不成声，我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连帮他擦一下眼泪都做不到，我凭什么让他等我十年，我有什么资格给他许下承诺。
我之前一直在想，再等一等，等我长大了，有能力了，我会让我爱的人都过上不能说有多好，但至少是平静的生活。
可是我还要再让他等我十年，实在是太久了，久得遥遥无期。
十年，足以改变太多事了。
十年可以让一个少年成长为一个优秀成熟的青年，也有人被困在这名为十年的牢笼中，动弹不得。
这可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啊。
他本来不该等我的，我看着他，“别等我”这三个字怎么也开不了口。
或许我们都错了，或许我不该这么自私，他也不该那么倔强。
92/93 首页 上一页 90 91 92 93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