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澜神色浅淡地回到自己宫中,他照例吩咐人准备晚膳,抬眼却看到裴文靖的身影。
“皇兄!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裴云澜像小鸟归巢般扑进裴文靖的怀里,他欣喜若狂,转头大声喊道晚上要多加几道菜。
“几日未见,阿澜可还好?”
“一点都不好,我什么都帮不上您。”
裴文靖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裴云澜并不想止住话题,他拉着裴文靖坐下,低着眼认认真真讲道,
“实在是难接近,我找不到裴砚初任何错处。”
“但是今日,他竟对宋知州的嫡子起了兴趣,我已试探过多次,应该可以从他下手。”
裴文靖听得认真,他看着对方满目算计的模样,逐渐出神。
“阿澜,你变了好多。”
裴云澜的话堵在嗓子里,他愣愣地坐着,许久才沙哑出声,
“人都是会变的,没有人会永远天真下去。”
“皇兄,母后一心挂在您身上,希望您能踩着裴砚初登帝,我不想再看到你们无休无止地争吵了。”
“我现在只是想帮您也有错吗!皇兄,您别这样看我,抱抱我好吗?”
裴云澜受伤地站起身,他执拗地盯着裴文靖,直到自己重新被记忆里的温暖环住。
“我没有想怪你,阿澜……已经在皇兄看不见的地方长大了。”
“是我对不起你。”
裴文靖心里很痛,他总觉得自己的弟弟快被这皇宫生吞活剥,失去最后一点本性,但他没有办法。
裴砚初知道苏云祈没回府,身旁的暗卫守低声汇报行踪。
“跑了?”
“是,应是被吓跑的。”
“哼。”
不出意外,这人是想等明日睡醒再坐车离去,如果他一回府就得知自己又要返宫,那该多有意思。
裴砚初已经能想象到对方气急败坏的模样。
还真以为自己逃得掉?做梦。
“退下吧,记得让北辰和晓星去那里一趟。”
最开始裴如璋安插在他身边的两个暗卫已经被他弄死,不过为了“报答”,他又特地培养出两个最像的去混淆视听。
以前他在宫里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能被裴如璋找到,几次三番想出宫,都能被他硬生生拦下押回殿里。
他说自己痴了,要好好住着养病,最后甚至命令那两人直接跟着自己,连掩饰的功夫都不再做。
唐芷晴最近的动作越来越多,想必裴如璋也早就想见他一面。
几年的时间里,他借着他的手一点一点拔去皇后母家的羽翼。
朝廷重臣换了一批又一批,自己刚好顺势在其中插了不少人。
裴砚初每每想到裴如璋低劣的演技就觉得恶心,他想将自己催眠成一颗供他复仇的棋子,什么父子情深,都是假的。
当年唐芷晴家族势力强盛,登上后位又嫉妒裴如璋独宠母妃,便想方设法栽赃陷害。
他说得多么动听,向自己解释当年只是被逼无奈,所以迫不得已才赐下死罪,但又实在不忍心,便找机会暗中送他们母子出宫以保性命。
裴砚初还记得当时他痛苦叹息,自责没有多派人手照顾,害得他母妃被皇后钻了空子,逼死在宫外。
他到底是在恨什么?
裴砚初曾经也被他成功骗过,以为他是真的深爱母妃,可是后来没多久就看清这人自私自利的嘴脸。
他哪里是不满心爱之人被迫害,分明就是恨自己身为帝王,却没法独揽大权专治天下,不得不依靠皇后母家的扶持,为此受人牵制,步步难行。
他要他暗中处置所有“害”过他母妃的人,实则只是借自己发泄当年被压制的愤懑。
无能又懦弱,妄想控制他一生,简直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人。
第46章 辩解
裴如璋早就知道裴砚初要来他这,从他出延春殿的门开始,便会有人向他禀报。
一开始只是觉得他生得太像黎鸢,便想带回宫中养着当摆设,但不知从何时起,他又起了别的心思。
大概是当自己看到那个疯女人被气得在殿内大喊大叫,干脆就故意放任裴砚初成长,甚至胜过众人眼里必定的“皇太子”。
看着自己亲自培养出来的利刃,裴如璋缓下脸色,抬手免了对方的礼。
“听说你今日留人下来了?”
“嗯。”
裴如璋早就习惯他微冷的语气,点头应声道,
“这就对了嘛,不要老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
“珍惜眼前人,不要再想过去了。”
“砚初,你懂朕的意思的。”
裴砚初闻言眨了眨眼,脸上显出一种难言的失落。
裴如璋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见他还是那副矫情样,便彻底放下心来。
“砚初,朕这里刚好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父皇请讲。”
裴砚初低下头,看向自己的鞋面。
“前不久青州水患泛滥,刘忠上书百封,字字句句,言尽百姓之苦。可是朕早早就拨了款,还派人去治,可是现在一点成效都没有。”
“砚初,朕最信任的就是你了,这件事交给你去查,朕放心。”
裴如璋拍了拍他的背,见他毫无违抗之意,像是想起什么又突然笑道,
“宋怀逸是吧?朕知道你的心思,现在就亲笔一封叫人快马加鞭送去,好让那孩子进宫伴你做事。”
“放心吧,这是他的福分,你且回去等着就行。”
裴砚初扯了扯嘴角,弯下腰行礼,最后在对方满意的目光中缓缓退出。
刘忠,又是丞相府之前亲自扶起来的人。
他朝着坤宁宫远远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离去。
狗咬狗,一嘴毛。
苏云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辆能带人的马车,他嘴里叼着根杂草,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说实话他还是有点伤心,毕竟他一晚上没归家,居然府里都没派人来寻。
他满腹怨气地推开府门,想去找书缘算账。
“老爷,大少爷回来啦!”
苏云祈被这嗓门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回屋,就见一大家子人噼里啪啦地跑来他院里。
这架势一看就不对劲,他爹手上又拿着家法,旁边的下人还提着绳子。
江婉又急又气,恨铁不成钢地被拦在外面。
“逆子!你给我跪下!”
苏云祈缩了缩脖子,试图搞清楚这一切,
“我又犯了什么错,要您这样大动肝火?爹,您消停点吧,我很累了。”
宋明赫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一鞭子就朝他这甩来,
“你还有脸说,昨日小瑾回家脸色就不对劲,要不是我强行逼问,我都不知道你居然给我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你到底什么时候招惹的六皇子?造孽啊,好端端的你又去得罪三皇子干什么?你这是非要拉着我们全府的人陪你送死!”
苏云祈躲开那一鞭子,看向藏在人群里的宋瑾,恼地大喊道,
“宋瑾,你出来,是不是你跟爹乱讲我坏话?”
“宋怀逸,你还有理了?惹了一堆乱子不回家就算了,居然还跑到花楼里去寻欢作乐,看看你穿的这身衣服,到底是哪个花娘给你的!”
宋怀逸人都傻了,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又抬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爹,您眼睛没出错吧?这衣服分明是……”
“来人啊!把他给我绑了,老夫今日不打死你就不姓宋!”
一群下人在宋瑾的暗箱操作下蜂拥而至,其中一人怕他再讲出什么反驳的话语,随手扯了块帕子就往他嘴里塞去。
“唔唔唔!”
苏云祈的手脚被绑在椅脚,他趴在长椅上,衣服被人随意扯开,就见宋明赫拿着鞭子朝他走来。
完了完了完了,彻底完蛋了。
他吓得疯狂挣扎,使劲吐出嘴里的布想为自己辩解。
“老爷等一下,宫里派人来了!”
宋明赫冷汗直流,仿佛已经看到满门抄斩的画面,脚下止不住地抖。
“这就来……这就来……”
他一口气恨不得分三次吐出,生怕自己呼吸不过来。
宋明赫忐忑不安地走进前院,却发现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
没有官兵围捕,只有几个侍卫在一旁端着封书信。
宋明赫一脸空白地跪在地上听完圣旨,又颤颤巍巍地接过御书,最后等人走光了都还没回过神。
“选……选中了?”
“我儿要飞黄腾达了哈哈哈哈——”
他癫狂地大笑,脑海里已经想象出自己一步登天,不再是小小知州的样子。
宋明赫欣喜过后,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把苏云祈解开,赶忙大步跑回院子。
宋瑾端着笑,他拿起地上的鞭子在苏云祈憋红的脸前蹲下,
“兄长,您不要怪我,我只是太害怕了。”
“唔唔唔!”
“您想说什么?很不服是吗?”
“可是我也没说错啊,难道不是吗?”
宋瑾笑得灿烂,猛地抄起鞭子就往他背上挥去。
苏云祈怎么想都想不到他的胆子会有这么大,他疼得哭喘一声,眯起眼发抖。
“放肆,谁敢让你对你兄长下手的!”
宋明赫脸上的笑意还没消下去,就看到这大逆不道的一幕。
他用力扇了宋瑾一巴掌,随后亲自解开绳子,嘴里不断地哄道,
“乖儿,疼了是不是?是爹不好,没搞清楚情况就罚你,来来来快起来,给爹看看伤得重不重。”
所幸隔着衣服没有见血,但苏云祈怕疼怕得厉害,躲开宋明赫的手转头就想找江婉求安慰。
那群堪比墙头草的下人见势不妥,赶紧放开大夫人,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吱声。
“娘,我疼呜呜呜——”
“哭有什么用?你找打你的人去啊!”
江婉眼圈都红了,她嘴上一片利索话,手却紧紧搂着苏云祈,满心急切地想要看他的伤。
宋明赫还惦记着自己的光明未来,他吩咐人去喊大夫,生怕苏云祈有什么三长两短,导致明天不能顺顺利利地进宫。
第47章 察觉
宋明赫察觉到苏云祈一直在躲自己,他有些尴尬,看着旁边捂住脸偷偷往外走的宋瑾,顺势迁怒道,
“你怎么敢抹黑你兄长的?还编谎话骗我,我看你真是不知悔改,来人,把他关柴房里去反省几天。”
宋瑾泪眼汪汪,他知道宋明赫只是想牺牲自己哄苏云祈高兴,于是就这样站在原地,顺从地被人带走,做出任人处置的态度。
他根本不敢顶嘴,只盼着娘亲赶紧吹吹枕头风,将他放出来。
“是爹误会你了,我儿聪慧过人又知书达理,怎么可能会干出那些事呢?”
“爹已经为你处置过宋瑾,怀逸要是不高兴,爹让人再去打他一顿也行。”
苏云祈咬着唇慢慢理清思路,有点不太对劲,这宋明赫像人格分裂似的,前后对比也太矛盾了。
“爹……您到底怎么了?”
江婉还在替他理衣服,她摸上手中的料子,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乖儿,这可是莫大的福气啊,皇上亲笔御书,要你进宫为三皇子做事,你想想,这机会可遇不可求,万一哪天三皇子一飞冲天,那你日后肯定也不会差。”
“宋明赫,你知道怀逸是什么性子的人,你就这样让他冒然进宫,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宋明赫撑不住脸,他怒斥道,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三皇子指明要他,这泼天富贵就是送上门来的。”
苏云祈麻木着脸沉默以对,按照“早逝白月光与真假替身”的套路,他现在应该是彻底被裴砚初盯上,估计得掉一层皮。
大夫只留下一瓶伤药,他眨眨眼,拿起东西就往屋里走,不想参与进二人的争吵之中。
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明天又要早起给那黑心的老板打工,裴砚初最好对他宽容一点,不然,他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他只是一朵柔弱无比的小白花,他能反抗什么?
也不知道外面的两人最后讨论得如何,但依照他爹阿谀奉承的性子,他八九不离十要被卖。
果不其然,第二天书缘打着哈欠来使劲晃他的时候,苏云祈崩溃了。
“求你了,谁家孩子早上四点就醒,到底有没有人性,有没有天理啊?”
“少爷,您在嘀咕什么?快些起吧。”
书缘擦去眼角不存在的泪,像念经一样不断输出,
“以后书缘不能再贴身照顾您,您晚上就寝可别再踢被子了,早上穿衣的时候看看正反,别勒着脖子,进宫之后尽量控制一下脾气,书缘可不想替少爷收尸,呜呜呜呜——”
“你别哭了,哭丧呢,再吵吵让你陪我一起去。”
书缘麻溜地闭上嘴,轻手轻脚地给他递衣服。
苏云祈一边蹬腿一边吐槽道,
“我又不是不回来,他又没说要我在宫里待着,我才不干,到点我就回府,谁也别想关我。”
他满腹牢骚地踏上马车,临走前江婉还塞给他一个包袱。
苏云祈扒开一看,好家伙,什么东西都有。
“这是什么东西?”
他不可置信地拿起一块已经褪色的小毯子,凑过去闻了闻。
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心感,这不会是原主小时候的安抚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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