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初心里毫无波澜,他的身后突然涌入一波黑影,双方立刻亮剑对打起来。
“你在拖时间。”
他一语道破对方的心思。
“哈哈,这也被你知道了,我倒是想知道,还有什么是你没有把握的。”
“裴砚初你知道吗,我好妒忌你啊。”
“明明我们两个一模一样,可你却能活得风生水起,而我就只能躲在阴暗处,时时刻刻看别人的脸色而活。”
“你怎么就不去死呢?当初你都已经滚出宫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影响我的生活?”
裴砚初收回剑,他眯着眼看向眼前有些癫狂的男子,不发一言。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小,裴云澜不再发疯,他从裴砚初的身侧穿过,站在高阶上,默默低头往下看去。
“裴砚初,如果我死了,你会放过我皇兄吗?”
“不知道。”
“什么意思?”
“我只听一人的命令。”
裴云澜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他回过头松了松肩膀,仰起头又叹了口气。
“那……就算看在他的面子上,放过我哥哥,好吗?”
“他什么也不知道,只会弹弹琴写写诗。”
“后宫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那个女人还有皇帝,你想杀就杀吧。”
裴砚初其实并不准备动他,其一是因为丢丢走之前对他的嘱咐,其二则是他根本就没必要对一个失魂落魄的人下杀手。
一点反起的可能都没有,毫无挑战性。
“我没想动裴文靖,你未免想得太多了。”
裴云澜闻言喜出望外,他重新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映着远处一片红色,显得万分妖冶。
裴砚初无心在与他周旋,也懒得再听他压抑许久的苦闷,只想赶紧处理完事情,去接他的丢丢一起回家。
他不再把目光分给裴云澜,继续朝里走去。
“裴砚初!”
身后一阵疾风掠过,裴砚初条件反射扭过身,挥剑与人对上,想挡住对方突袭而来的利刃。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裴云澜就在他抬剑的那一刻,突然收回手,故意朝自己的剑锋扑了上来。
“你疯了!”
裴砚初瞳孔微缩,他试图把剑拔出,却发现对方像不怕死一般,徒手抓着剑,又往自己身上捅了点。
“答应我,别伤我皇兄。”
“求你了,你恨我也行,厌我也行。”
“全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血腥味在喉间翻滚,裴云澜有些咽不下去,逐渐不受控制地流下,甚至还有几个血点溅到自己的衣袖上。
好像这样也挺好的。
以后就可以不用这么累了。
只可惜皇兄醒来后可能会生他的气。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替皇兄惩罚过他自己了。
裴砚初从没见过这样执拗的人,他上前想抓住裴云澜,却发现对方故意避开他的手,踉跄着往后退去。
“裴云澜,你别发疯。”
裴云澜已经说不出来话了,他只是勾着嘴角笑,随后故意当着裴砚初的面,从高阶上落下。
最后再赌一次,赌裴砚初会因为亲眼看见他的惨死而放过他皇兄。
赌他跟自己不是一样的人。
赌他是个好人。
第130章 跳车
裴文靖最后是被马车颠醒的。
他知道裴云澜要干什么,不要命般想跳下马车。
“快点回去。”
“要是六殿下出了什么事,我拿你们试问。”
他很少说这样狠厉的话,亲眼看着马车掉过头去,一颗心怦怦直跳。
就不该太放任阿澜随心所欲做事情,到头来竟然还想把自己打晕,独自去面对剩下的一切。
裴文靖并非身体不好,他只是太失望,所以才闭门不出,借口养病。
他喘着气奔向正殿,这一眼,却令他目眦欲裂。
此刻他好像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到那个小时候会抱着他乖乖喊皇兄的孩子,一点一点,慢慢从高台上坠下。
他是自己撞上去的,又是自己跳下去的。
裴文靖都知道,他都知道。
他喉咙梗塞,发出急促又断断续续的嘶吼声,满目惊慌地追去。
阿澜爬高又摔了,他总是不长记性,喜欢探着脑袋和自己玩闹。
可这次皇兄好像接不住他了。
他掉下去的时候是那样快,快得让他一脚踩空,顾不上疼咬牙往前爬都赶不上。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
为什么血止也止不住?
好阿澜,先别睡,皇兄知道你累。
再睁开眼睛看一眼皇兄好不好?
再看一眼就好,皇兄不多求。
裴文靖跪在地上,身上染了裴云澜的血,层层衣摆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是他的错,他没尽到一个兄长的责任,害得阿澜执意要走向不归路。
“裴砚初,他还不懂事。”
“你有什么火就往我身上发,别拿他出气,他还没长大,还不懂对错呢……”
说到底裴云澜比宋怀逸还要小一些,他悲嚎出声,不过是一个兄长对于幼弟的偏心罢了。
他知道裴砚初是无辜的,是阿澜算计好一切,故意把局势引成这样。
他字字泣血,只是想借势让裴砚初大发慈悲,愿意放过他们。
裴砚初情绪复杂,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些。
按以往的做法,他嫌烦就全部杀了,一了百了。
可现在不一样,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抱起裴云澜,拖着步子往外走去。
既没有开口阻拦,也没有派人帮忙。
自作孽,不可活。
裴砚初的脑子很清醒,但他难免会与裴文靖共情上。
毕竟很久之前,他也曾这样歇斯底里地质问过所有人,试图一命换一命。
大局已定,他现在应该去找裴如璋。
唐芷晴发钗散乱,她被人压跪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放肆,本宫岂容你这样轻贱,快点放开!”
裴砚初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很奇怪,好像真到最后清算的时候,他反倒没那么恨了。
眼前的女人披头散发,就像当年母妃自戕那样,满脸癫狂,沉溺于自己的幻想之中。
“该死的贱种,我早该弄死你,在你出生时就把你掐死,把你摔死。”
唐芷晴已经顾不上身份,她张牙舞爪地想朝他扑去,恨不得撕下他的一块肉。
裴砚初冷眼旁观,他丢下一把小刀,懒得再看她发痴,
“你自行了断吧。”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去死?”
“本宫可是皇后,本宫的背后可是丞相府,谁能动我!”
“你谋划这么久很辛苦吧?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本宫的皇儿抢?难道还想为那贱女人复仇?”
裴砚初斜眼扫了过来,唐芷晴非但不怕,还在继续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她算什么东西?小门小户出身,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居然还想跟我争位。”
“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裴砚初见她死到临头还在嘴硬,走到她面前,慢慢蹲下身,
“裴文靖疯了,裴云澜没了。”
女人闻言瞪大眼睛,张着嘴吐不出一句话。
良久,她才无所谓般轻嗤一声,
“两个没用的废物,不配做本宫的孩子。”
“丞相府我已经抄了,过几日就问斩。”
唐芷晴闻言,她强装镇定的面具一点点碎裂开,失了魂般大声喊叫,显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这不可能,不可能!”
“我不许,我不许,你怎么敢动我爹的,你凭什么!”
裴砚初没再搭理她,站起身转头离开,朝寝殿里走去。
身后的叫喊声越来越大,逐渐从不绝于耳的斥骂声变成惶恐不安的求情。
绝望的哭喊穿不透寝殿的门,他将门亲自关上,隔绝外界一切杂音。
裴如璋已经消瘦得不成人样。
他瘫下去的消息才刚传出去,唐芷晴便迫不及待地敛权敛财,还不忘每日来刺激他脆弱的神经。
其实裴砚初最恶心的就是床上的这个男人。
唐芷晴是个无脑草包,她干下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其实也有裴如璋的推波助澜。
他本就是个无情的人,他只爱他自己,扭曲阴暗地旁观女人们为自己争风吃醋,斗权斗命。
裴如璋说话很费力,他浑浊的眼珠有些涣散,随后又努力凝聚起视线,看向床头安安静静站着的胜者。
“那个毒妇呢?”
“……”
“你做得好,做得好啊哈哈哈——”
裴如璋一口大气喘出,他脖子上青筋暴起,双手有些狰狞地抓挠着被褥,过了许久后才慢慢缓下。
“扶朕起来。”
“听到没,让你扶朕起来!”
裴如璋到现在都还以为裴砚初是赶回来救他的,他边咳边训斥,最后却发现只是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僵硬了几秒,随后故意提起之前的事。
“父皇知道,你心里是怨朕的。”
“怨朕没早点去找你,怨朕对你处处管制,也怨朕一定要你把宋怀逸放下。”
“可父皇都是为了你好啊,你看看,现在的你成长得多么厉害,已经能独挡一面,彻底扳倒丞相府。”
“听父皇的话,等父皇把那些人都处理掉,明天上朝就立你为太子,好不好?”
裴砚初有些玩味地歪过头,轻蔑地上下打量着他,似乎还想知道这人能再说出点什么白日做梦的东西。
“裴砚初,朕在问你话!”
“你未免想得太多了。”
裴砚初根本就没想过要留情面,他直接开口讽刺,打断裴如璋虚张声势的威慑。
第131章 护住
“逆子,全都是逆子。”
“连你也想爬到朕的头上,休想!做梦!”
“来人!快把这个逆贼给朕压下去,乱棍打死!”
裴如璋一遍又一遍地扯着嗓子喊,却发现根本没有人应答。
就如同之前他被唐芷晴那个疯女人折磨一般,整个寝殿还是没有自己的人。
“哈哈哈哈——”
他笑得癫狂,整个人像是冬日里打颤的枯叶,萧瑟至极。
也是,谁都想要抢他的位子,他一倒下,所有人就虎视眈眈,巴不得自己赶紧死。
裴砚初这一路走来心如止水,一切都很轻松。
特别是在遇到苏云祈之后,好像所有事情都不需要费什么功夫。
他不太想脏自己的手,便继续静静看着裴如璋表演拙劣的戏码。
“砚初,皇儿,不要怨父皇好不好?”
“父皇老了,有些事情搞不清楚,但父皇是偏心你的。”
“好皇儿,再帮父皇一次,父皇是真心对你的。”
裴砚初抬眼看向眼前满脸虚伪的老人,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
“真心?”
“对,真的。”
裴如璋仿佛看到希望,他用力爬起身,卖力地喘气,去抓床边人的手。
那只湿腻的掌心碰上自己的手背,裴砚初猛地甩开他,语气极快道,
“真心?你也配有心?”
“不,不该这么说,你都不配做人。”
“你这颗心多跳一秒,我都嫌它吵。”
“放肆!”
裴如璋面色通红,他的双脚用力蹭着床褥,已然进气少,出气多。
“是我把你带进宫的,不然你就该是个野种!”
“随你怎么讲。”
裴砚初字字诛心,他弯下腰,盯着裴如璋鼓起的双眼。
“一想到我的身上可能还留着你的血,我就感到无比恶心。”
“我宁愿我是你口中的野种。”
“你以为,我稀罕回宫吗?”
他伸出手,硬生生将裴如璋僵硬的手指按下,随后不屑地直起腰,看着他一点一点青了脸色。
他快死了,被自己活生生气死的。
裴砚初心想,这次没有见血,他的确在很认真地满足丢丢的愿望。
“站住。”
裴如璋临死前回光返照,突然开口叫住他。
“裴砚初,其实你是最像我的。”
“自私自利,偏执易怒,唯我独尊。”
“可惜,你还是动了真感情,终究成不了大事。”
裴砚初站住脚,微微皱起眉毛。
“过来,父皇还有一事要教给你。”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他并不觉得裴如璋能说出什么好话。
他只是站在门前,冷冷地看向歪在床上,苟延残喘的皇帝。
“过来。”
裴砚初见他的神色突然变得无比认真,犹豫过后,最终还是朝他走去。
裴如璋眼睛很亮,他凝视着自己最满意的作品,要求他弯下腰,附耳过来。
“砚初,父皇有没有教过你。”
“最重要的,一刻也不能离眼。”
裴砚初偏过头,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被点通,却又有些迷茫。
“你什么意思?”
可惜他还没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对方就慢慢闭上眼睛,彻底断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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