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初心里有些乱,他强迫自己不去多想,却还是忍不住脚步凌乱,快速往外跑去。
什么叫最重要的?
什么叫一刻也不能离眼?
他什么意思,为什么死了还要恶心自己?
裴砚初怎么可能没有怕过,他只是怕的时候太少,又全因为一个人而牵动情绪罢了。
丢丢在哪,丢丢会不会出事?
应该不会的,他明明已经让苏云祈乖乖待在殿外,不会有人能见到他的。
裴砚初大步飞奔,不再看身后已死的裴如璋,不再看跪在地上使劲磕头的唐芷晴,所有一切的是是非非都不能让他驻足。
他要去找苏云祈。
要是丢丢真的不听话偷偷溜进来玩,那他这辈子也别再想自己走路了。
他飞身跃下台阶,脚边还残留着裴云澜暗暗发红的血。
这一抹红色莫名刺痛他的眼,此刻他早已慌乱的心变得越发不镇定,浑身都开始发颤。
“哥哥!”
“我来接你回家!”
苏云祈天生没有方向感,再加上太久不在宫内,他绕了好大一圈才找到正殿。
他看到裴砚初神色慌张,孤零零地站在台阶上,高高举起双手,想抱一抱他。
极速加快的心跳逐渐平稳下去,他松了口气,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苏云祈明媚的笑容。
笑得真漂亮,看他等会还能不能笑出来。
都说了让他听话点等自己,还非要跑进来转悠。
算了,看在他平平安安,为了接自己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裴砚初心想自己是幸运的,到底是他太多疑,才会把裴如璋的话轻易放在心上。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让他的丢丢受委屈,他现在已经有了足够高的权势和地位,足以让他在自己的羽翼下,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
裴砚初张开双手,眼里流露出说不尽的幸福与期待,想快点抱住他的小神仙。
可是,他的小神仙好像并不这样想。
他一下子就不笑了,面色逐渐惨白,双手微颤,眉眼间还全是无法遏制的恐慌。
“哥哥,小心!”
什么小心?为什么要小心?
裴砚初的情绪随着大起大落,已经到了有些麻木的地步。
苏云祈瞳孔微缩,他好像看见高台上有个人影,正摇摇晃晃地对着他们。
似乎是皇帝的贴身太监,常喜。
奇怪,他怎么会在这?
正在苏云祈万分迷惑的时候,常喜突然从身后拿出弓箭,咬牙拉弦,用尽全力朝裴砚初的后心射来。
皇上最后嘱托他的事情,他已经尽力了。
殿下年少轻狂,他打小就跟在裴如璋身边,陪着他一路走上皇位。
可是皇上一点也不开心,束缚他的东西太多,连最开始为国为民的信念都被彻底消磨,变得一心只为权而活。
皇上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抢。
常喜射完这一箭,他拔出短刃,又跪在地上面对龙椅,慢慢磕了个头。
主子已去,他也没必要再活。
苏云祈根本来不及思考,他的动作快过脑子,眼见常喜松手放箭,立马边喊边扑向裴砚初。
原来他的身体并不像看上去那般瘦弱,他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自己想保护的人完全护住,不留一点空隙。
只不过有些疼,但好像又不止一点点,总而言之,就是很疼。
第132章 确定
惊恐是什么?
应该是一种被人攥住气管,努力张大嘴想要汲取一丝空气,却又被人无情泯灭希望的感觉。
裴砚初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好像已经半步踏入地狱的边缘,差一点就要从悬崖边摔下。
他干着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慌乱无比地抱着苏云祈,却又怕碰到他背上的那支箭,他站也站不住,四肢发软地托着他慢慢下滑的身体。
都是红色,掌心里黏腻无比,怎么会有这么多血,他怎么止也止不住。
丢丢想说话,他想说什么?
他一定是生病不太舒服,所以才会连话也说不出来。
笨丢丢,又偷偷去小厨房拿甜羹,嘴角都没擦干净,还傻兮兮地对自己笑。
没关系的,这次哥哥不怪你,哥哥帮你擦,以后想吃什么都可以,哥哥再也不会逼你吃不喜欢的东西了。
“丢丢,哥哥带你去看病。”
“别害怕,哥哥会找大夫治好你的。”
“我的丢丢,要长命百岁,陪哥哥一辈子。”
苏云祈疼得厉害,他想说话,却忍不住一口又一口地呕着血。
他不敢再张嘴了,他怕自己这样太丑,也怕这样会把裴砚初吓疯。
他知道他会崩溃的。
他确定。
裴砚初拿着帕子不断擦去怀里人唇角溢出的血丝,他像是终于回过魂,连忙撑起腿抱着人,满脸无措地往殿里跑。
“叫太医啊,来人,快叫太医!”
“丢丢不怕啊,没关系的,很快就能治好的。”
“很痛是不是?哥哥把那人抓过来给你出气好不好?你想砍哪里就砍哪里,哥哥都帮你。”
“哥哥给你吹一吹,我们不怕,我们不怕……”
苏云祈努力弯了弯嘴角,可惜现在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他有些疲倦地闭上眼,却又被人小心翼翼地叫醒。
“睁开眼睛,丢丢听话,看着哥哥嗯?”
“先别睡,哥哥发誓,只要你乖乖的,哥哥以后都不会再锁你了。”
裴砚初眼眶通红,他脖颈处一条条青筋暴起,整个人神色癫狂,险些要跪在榻前,求苏云祈别这样对他。
太医提着药箱蜂拥而至,一下子就把整个寝殿围满,跪在地上不敢看裴砚初的圣颜。
所有人潜意识里都认为他会是未来的新皇,在听到传令的消息后,个个都往这里冲,生怕错过机会。
裴砚初已经有些压不住自己暴戾的情绪,他看向那一圈人,冷声命令道,
“给你们一个时辰,治不好就全部拉出去斩了。”
“太医院没必要留废物。”
话音刚落,几个最有资历的老太医就跪伏在地,随后膝行着去探苏云祈的脉。
裴砚初的眼睛黏在床上那团小人身上,他看着太医一个又一个地上前,最后却纷纷摇头,犹豫着不肯向自己回复。
“说话啊,不想说话就把舌头割了,反正你们也用不着。”
老太医面色灰白,他看向身后面露死志的众多同僚,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主动请缨接下这般难事。
“回禀殿下,小公子他……”
“他怎么了?”
裴砚初语气平淡,右手默默抽出身旁人的佩剑,然后抬剑,抵在他的颈侧。
“好好说。”
老太医汗如雨下,一时间扛不住这样的刺激,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废物,你来讲。”
裴砚初的心不断下沉,他抖着手指向那个年纪最轻的太医,
“对,就是你,敢晕的话现在就把你杀了。”
小太医腿一软,他歪斜着跪在地上发抖,老老实实回道,
“殿下,箭没射中要处,小公子他心肺无碍。”
裴砚初松了一口气,他丢掉剑,和颜悦色地要去看苏云祈。
“但是公子体虚异常,恐怕会熬不过去……”
“你说什么?!”
他勃然大怒,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的太医,
“殿下息怒,先拔箭吧,再拖下去小公子性命更难保啊。”
小太医实在怕得厉害,他强行把话题绕到苏云祈身上,这才得到点喘息的机会。
“拔箭,对,要先拔箭。”
裴砚初慌乱至极,他连滚带爬地跑到苏云祈的榻边,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人面对面抱到自己身上。
他撑开眼皮看了对方一眼,就见裴砚初把虎口塞入自己的唇中,随后又捏着两腮微微使力,撬开牙关。
这人要干什么?
背后逐渐升起股凉意,似乎有人在用剪子,一点点剪开他的衣服。
真过分,其实这套也是他最喜欢的衣服之一,结果又被人故意搞烂了。
苏云祈脑子很胀,所有思绪就像浆糊般缠在一起,杂乱无比。
突然,一股剧烈的疼痛直击灵魂,他猛地挺起身,却被人强行按住,动弹不得。
太疼了,实在是太疼了。
比他那年想不开,从阳台上跳下去还要疼。
放过他吧,这种苦他真的不想再尝第二遍了。
可以睡觉吗?睡一觉就好,只要睡一觉,什么事就都可以解决。
“丢丢,别睡,求你,哥哥求你别睡。”
苏云祈的脸上全是泪,睫毛一缕一缕垂下,他无力地歪着头,脸色惨白。
嘴里漫着股血腥味。
他把裴砚初的手咬破了,可是对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只是摸着他的脸,求他睁开眼睛。
似乎现在也没有那么疼,苏云祈两手抓住裴砚初冰凉的手掌,对方也配合着他,把手放下。
他看着上面青紫渗血的牙印,用手指戳了戳。
算了,他给裴砚初暖暖吧。
不就是一支箭嘛,看把他给吓得,身上都冷了。
苏云祈将他的手揣到自己的怀里,刚要抬头对眼里充满血丝的男人笑笑,身后的太医就突然发力,一鼓作气把箭头取了出来。
“啊啊啊——”
腥甜味涌上喉间,他惨叫一声,面色扭曲地往外咳出一口血,浑身开始抽搐。
太医不给他开麻沸散,说他身子虚得厉害,喝了反倒可能醒不过来,给不出正常反应。
那为什么裴砚初不能自己开窍一点,喂他喝点迷药也好啊。
“好了好了,不哭,丢丢不哭,哥哥在这呢。”
苏云祈对他拳打脚踢,可惜这没什么力度的挣动只会让对方更加心痛。
他连哭都哭不出来,气息微弱地蜷在裴砚初怀里,破碎的呢喃声抓挠着男人的心。
第133章 养伤
裴砚初根本控制不住身体,他不敢给苏云祈上药,害怕自己手抖会弄疼对方。
他也不敢去看他背后的伤,他的丢丢就像块嫩豆腐,轻轻碰一下都可能会碎,更何况是这样一支利箭。
明明那人要的是他的命,结果到头来却是丢丢替自己受了一切。
他宁愿这伤千倍万倍地还在自己身上,也不想再看到苏云祈的一滴眼泪。
丢丢睡着了,鼻尖还有呼吸,身上也有温度。
他只是太累了,刚刚哭得那么难过,想睡是很正常的。
裴砚初坐在床头,伸手慢慢调整苏云祈的姿势,防止他压到刚包扎好的伤口。
几个太医闭口不言,相视两眼后十分默契地低下头,努力减少存在感。
“他什么时候会醒?”
“回禀殿下,应该夜里,夜里休息够了就会。”
太医也是宫里的老人精,他们逐渐摸索出床上的小公子对裴砚初的重要性,现在用词都变得十分谨慎,生怕触霉头。
这才刚过午时,丢丢居然还要睡这么久,真是小懒虫。
裴砚初低头吻着他的手指,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的脸。
他知道丢丢一个人醒过来会害怕,他就在这里陪着,等他睁开眼后,第一眼看到的就会是自己。
他把太医赶到偏殿,不允许他们私自离开,垂着眼听一旁负责收尾的暗卫汇报。
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裴文靖带着裴云澜不知所踪,应该是已经离开了皇城。
宫外聚集一群以死请柬的大臣,要求裴砚初解释皇帝的死以及剩下两个皇子的踪迹。
“闹事者,杀。”
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人的命,淡淡吩咐完后,挥手令人退下。
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他的丢丢真的好能睡,每次想翻身的时候都会被他及时扶住,然后就开始蹩着眉毛生气。
裴砚初慢慢抱起他,将他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臂弯里,坐在床侧一动也不动。
也许这样他就能好受点,他抱着他,应该就不会再在梦里害怕。
“丢丢乖,睡一觉,梦里笑,睡一觉,长高高。”
裴砚初哼着童谣,他唱给苏云祈听,唱给那个藏在心底里无助至极的孩子听。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苏云祈,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这一次,他说什么都要跟老天抢人,把他的丢丢留住。
可惜事与愿违,裴砚初等到最后都没等到他睁眼,反倒是摸到一手的滚烫。
怀里人艰难喘气,脸上泛着不正常的艳色,昏迷得更加严重。
“哥哥,哥哥……”
苏云祈已经开始说胡话,他张着嘴喃喃自语,对外界的一切都毫不知情。
裴砚初把汤匙抵在他的唇瓣上,一点一点喂他喝药,只是进去的少,流出的多。
“丢丢,喝一点吧。”
“宝宝,宝贝,喝一点好不好,咽一下,求你了。”
他一天都还没吃东西,嗓子微微沙哑,甚至隐隐带着哭腔。
守在一旁的太医神情呆滞,他看着那碗药被裴砚初哺喂了下去。
此时此刻,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过震撼,他终于明白床上这位公子的身份地位,脸色逐渐灰败。
天要亡他,如果小公子要是没保住,那他应该也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苏云祈的体温是在第二天清晨才降下去的,裴砚初守了他一夜,直到确定他重新睡安稳,才用力捂住自己酸胀的眼睛。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的丢丢虽然脸色白了点,但很乖,没有再出什么大动静。
“哥哥。”
他的丢丢醒了,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出现这样的幻觉。
“哥哥,我渴。”
65/76 首页 上一页 63 64 65 66 67 6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