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意抿唇,手头的打火机越攥越紧。他抬头盯向门罗,并不说话。
“……然后做掉。”门罗口吻干脆利落。
左意心头一凛。
“警察这两天在拉网式搜查。我知道温泉后山那边,连着以前水菲角森林公园的一处废矿井;警方搜山,迟早会搜到那里。那废矿井平时也没有人去,如果赶在搜查范围扩大到那边之前,先把玉兔尸体抛在那里……”
“门罗!”左意打断手下,低声呵斥。
门罗闭嘴。
“……你他妈疯了你。”左意评价。
“那你说怎么办?”门罗却盯着老板反问,“刚刚海老给你打电话,是不是就在跟你说,让九方顶罪的事情?”
左意被说中,冷哼一声,不响。
“我看你挂电话的表情,就知道海老说了什么。”门罗解释完毕,抬头,淡淡移开了目光。
左意眉心一跳,牙根不悦地紧咬一下。他不合时宜地发现,门罗居然,十分了解自己。
但左意手上到底没沾过血,不愿轻易下杀人的命令,于是沉默着,与门罗龙盘虎踞地对峙。左意把手里那支打火机翻过来倒过去地把玩,临末了弹开盖子,拇指用力一划,准备点烟。
那制作精良的打火机闪出一窜火花,竟半天打不着火,惹得左老板一阵心烦。
左意啪一下,把打火机拍在案上,无名火起。
“你不知道——九方图他爸,以前是宗主星派驻殖民地的大官。所以他小时候家里阔过,上过两年医学院。”门罗缄默半晌,终于又再开口,“他爸在位时,在官场权斗中落败,被政敌下死手举报,抄家查办,打下大狱——不过,反正他爸是大贪官,铛铛入狱,也算是罪有应得吧。”
左意眼皮动动:“你讲这些又是要干什么?”
“他爸进去以后,九方家里的财产全部被抄,他妈也跳楼死了。他弟弟因为父母的事在街上跟人打架,把人打残了,后来,也折在牢里。”
什么天煞孤星。左意想。
“他爸在位的时候,仗着手里权势,敲诈索贿、逼良为娼的事情没有少干,所以折进牢里以后,成天被打,混得很惨;连带着九方的弟弟进了牢里,也被里头的犯人欺压得厉害。”门罗淡淡继续,“九方长期受牢里的犯人勒索,号称如果他在外面不定期进贡,就会把他老爹和老弟打死在狱中。所以九方在我下面做事时,时常要靠我接济打点,保住他亲人在牢里的性命。”
左意觉出味来,眼底明灭一记,看向门罗。
“九方没有任何亲人在外面。他死了,不会有任何人追究。”门罗冷冷地说,“更有甚者,要是他一死,狱中的牢头断了供,真的把他老爹和弟弟打死在牢里,整个越北星,便再也没有……”
“所以他就该死,是吗?”左意瞪着门罗,脱口而出,“门罗,你看着我——你说因为他无依无靠,因为他没有后路,因为没有人会帮他寻仇,所以他就该死,是不是?”
门罗嘴唇动动。
“……开枪打伤警察的人可是他。”穿着高领衫的男人声音低下来,再次移开视线。
左意定定看向门罗,看着他高领衫下若隐若现的割喉刀疤,喉结上下滑动一记,声线飘起来:“门罗,义父说你经过大世面……你以前就替他杀过人,是不是?”
门罗不响。
左意火起,起身,轻蔑地去握门罗下巴。他大力将手下拧过去的脸掰正,凶狠对着自己,杀气腾腾地质问:“门罗,我问你——你脖子上这道疤到底是怎么来的?你是不是以前就替他杀过人?”
门罗腮帮动了一下,眼底寒光一闪。无声地和老板对视。门罗少有这样忤逆的眼神,左意心头一震,唇角不自觉抖了一下。
门罗缓缓抬手,力道极大,一根一根,以极慢的速度将老板手指从自己下巴上掰下来。“所以,我不会让你手上沾血。”他一字一顿,“我说了,我去。”
攻守易势,左意被门罗眼中泼天的杀意吓到,头一回感觉自己有点镇不住这位下属了。
“你去个屁!”为掩饰害怕,左意狠狠甩开了门罗的手,厉声训斥。
“那你说,九方不死的话,游轮案这一关,你要怎么过?”门罗扬起下巴,“我知道你要说,雅南又不是我们杀的——但从海老打电话给你的那一刻起,雅南是不是我们杀的,已经不重要了。”
“……我们的手早就脏了。”门罗给出结论。
左意不忿地咬了下牙。
“而且,雅南尸体是我们搬的,海士翎从头到尾,连他一根汗毛也没有碰过——你别忘了,在这件案子上,你义父的手可比你干净。”
左意听出手下的言下之意,原地打了个寒战。
“事到如今,你觉得你还能全身而退吗?”门罗注视他,“说到底,你只是义子。你帮海士翎干了脏活,可一旦这件事捅了娄子,东窗事发,有资格考虑弃卒保车的人却只有他。”
“你要多为自己考虑。”门罗态度缓和了点,柔声劝他。
左意垂下视线,双唇紧闭。他心潮起伏,不知该如何回应手下的话。
良久,一只温热的掌心出其不意,温柔抚在左老板脸上。左意一惊,蓦地抬头,竟是门罗。
门罗定定盯着老板,手指重重摩挲左意耳朵,声音低沉下来,充满蛊惑:“现在海老那边,在警方内部多少还有点关系。九方死后,我们只管处理尸体,剩下的人证物证匹配,交给那边安排就好了。”
门罗好大的胆子,敢在这个时候碰我。左意僵在原地想。
“等游轮案一结束,你和我这边,就再也没有后患了。”门罗躬身靠近,“你就安心当海士翎的义子,日后接管Aurora,不好吗?”
左意呆呆盯着门罗,看对方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低语间缓缓俯身,竟将一个吻送到自己唇上。
“门、门罗……”左意心慌推着手下,彻底失了老板的气势。
门罗他怎么敢?左意想。
门罗却大力抵着他,双唇重重覆盖上来,让他背后爬过一阵战栗。颈间有深深割喉伤疤的男人低下头来,细细亲吻他下颚,问他:
“到时候,你有万贯的家财,有我,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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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江湖大佬一朝翻船惨被下属爬床》
第64章 听床文学
《江湖大佬一朝翻船惨被下属爬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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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意便开始后悔让门罗爬到他床上来。
最开头, 原也是没有那个意思的。门罗开始在左意手下做事的时候,左意刚刚认海士翎作义父。那时海狄佑横竖看不惯父亲身边这个巴结讨好的义子,于是嘴贱, 在Aurora上下传播义父义子间的听床文学,气得左意暴跳如雷。
左意刻苦钻营,谄媚逢迎地讨海士翎欢心,虽说有时会过于奴颜婢骨, 但把自己洗干净送到义父床上这种事情,也是做不出来的。更何况海士翎对男人压根没有那方面的兴致,而左意自己,也根本毫无取悦同性的经验。
当时左意在Aurora根基未稳, 海狄佑也还没跟父亲翻脸;海少到底是董事长的亲生儿子, 所以海老身边行走的心腹扈从,心理上大多都朝太子爷那边偏去一点。当年那一批干部大概预料不到,左意在Aurora会混到今天这样大权在握的地位, 于是背着董事长交谈的明里暗里, 干部们眉来眼去间,都爱捎带上海狄佑发起的听床文学,「小妈」黑话。
迟早让我撕烂海狄佑的嘴——左老板卧薪尝胆, 把这番委屈活生生受了下来, 在心头磨刀霍霍。
门罗是海士翎收了义子之后,亲自分配给左意的助理干事。海老说,门罗从父母那辈就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做事, 算是半个包衣家奴;海老又说门罗为人很是稳重妥帖,义子身边有他照顾, 自己很是放心。
门罗高大健硕,常年穿着深灰色的高领衫, 沉默寡言。左意默默盯着对方领口下若隐若现的一道割喉刀疤,心头小小地震荡了一下。他觉得门罗算Aurora上一代的重臣之子,会不会是义父专门派来监视自己的眼线。
“当然不是。”门罗话少,但讲话直截了当,“海老提到你身边缺人,是我主动请缨过来做事的。”
左意看他一眼:“你请缨过来干什么?”
“我相信左老板能成大事。”
左意心头动了一下,却收敛住表情冷笑:“你不去巴结那个「海少」?”
“我倒更看好左老板。”门罗回答。
左意挑眉,不置可否,收下了这个扈从。
有铁塔一般的门罗时刻缀在身后,左老板行走江湖时,腰杆似乎也确实更硬了一些。不过,太子爷也不是省油的灯;随着海狄佑与父亲的关系越来越僵,海少在外放出的听床文学骚话,便益发离谱起来,到了连左意也难以忍受的地步。
黄谣登峰造极的那个晚上,是太子爷与海老翻脸前的最后一次Aurora年会。海士翎身体抱恙,举杯敬了众干部一圈后,早早地退场休息。左意扶着海士翎出去,尽心替义父安排好养生宵夜,脚不沾地地送到床边。他甚至亲自将海士翎床头的缎面枕头一一拍松,摆好,周到地服侍义父休息。
“知道你有孝心,但今天是年会,你别老是窝在我这儿。”海老反而嫌弃他事多,挥手让义子出去,“去吧,去吧。多跟下面的干部们培养一下感情。”
左意领了命出去,折返会场时,正遇上Aurora一众干部喝得五迷三道。海士翎那帮手下本来就爱讲颜色笑话,眼下酒酣耳热,气氛正好,又开始大肆热炒海少的「小妈」听床文学。
“……曲意承欢,技艺高超。”不三不四的用词飘到左意耳朵里,放荡狎昵。左意想也知道,刚刚他扶着义父离开后,在场的干部会对自己这一段缺席作怎样添油加醋的联想。
“芙蓉帐暖……”
“楚腰纤细……”
左意额角青筋暴起。
“门罗,过来。”左意盛怒,压着火,当着会场所有人的面,大声叫过手下。
“什么事,左老板?”
“你上去开一间总统套房,今天晚上别回去了,在床上等我。”左意宣布。
事出突然,哄乱的会场安静了一瞬。饶是门罗,也原地哽了一下。
左意转身,扬眉问他:“怎么,你不愿意?”
门罗沉默了一下。
“那行,我找别人。”左意转头。
“我这就上去。”门罗快一步应下,再不多言,以堪称一路小跑的速度上楼。年会现场一片窸窸窣窣,终于知道左老板动怒了。
——若左意真的像传闻中那样跟了海士翎,这会儿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年会上公然命令别的男人去床上等他。左意用这种气急败坏的方式,公开击碎了Aurora内部的下流谣言。
“哎呀,时间还早嘛,左老板这么心急。”一个干部开始打圆场,“来来,我们先喝一杯,喝一杯。那档子事,一会儿再说。”
“是嘛,你这才喝了几杯?可别急着走哈。”
在场的都是人精,破冰之后,酒桌上又热络起来。左意皮笑肉不笑,左一杯,右一杯,喝了个天旋地转。
酒过三巡,快散场时,服务生把一张房卡递到左意手上。左意太阳穴一跳,想起门罗还在总统套房里等他。
左意拿着房卡上楼,一推门,见门罗规规矩矩裹着浴袍,端正坐在床上,似乎是认真进入了侍寝状态。
“行了行了,你把衣服穿好。”左意哭笑不得,挥手把门罗赶开。
门罗眼里明灭一下:“那我走……”
“也别出去,就待在这里。”左意喝令。他担心如果不把戏做足,Aurora的听床文学明天又要卷土重来。
“你去沙发上睡。今天晚上安心住下,别出去了。”
门罗点头。
当晚,主从二人在套间里各据一方,相安无事地躺下。睡到后半夜,左意迷迷糊糊被什么动静吵醒;醉意朦胧中,他感觉有人在他床头坐下,一只手窸窸窣窣摸将过来,搭住他肩膀。
左意转身:“门罗你……”
下一秒,门罗整个人滑入被窝,脸对脸出现左意视线里。左意瞳仁一震,彻底醒了。门罗手臂舒展,大逆不道地拥住他,呼吸粗重。左意一度试图把狗胆包天的手下推开,而门罗带着酒劲,执拗地一声不响,消无声息地在黑暗中继续。
左意到底没有经验,只觉得心脏狂跳,讲不清是害怕还是激动更多一点。他厌弃Aurora中盛传的听床文学,他原以为自己不会对男人感兴趣;但当自己那位沉默寡言的手下在夜色中靠过来时,左意却发现,自己并不真正讨厌门罗的越矩。
可能是年会上酒喝多了。左老板为自己找借口。
说起来,整件事一开始就是左意挑起的——他一边恼怒别人乱传义父义子黄谣,一边又把门罗拉出来虚晃一枪——仔细追究起来,左老板并占领不了什么道德高地。如今门罗半夜爬了他的床,事情就这么半推半就地进行了下去。
左意在黑暗中隐忍克制,紧紧抱住门罗肩膀,强迫自己没有叫出声。
“弄疼你了吗?”半晌,门罗瓮声瓮气地问。
“……下次不准这样了。”左老板心慌抓过被单翻身,小声警告手下。
门罗则理解为,两人之间还可以有「下次」。
就这样,左老板和门罗之间不但有了「下次」,还有了「下下次」,「下下下次」。一开始,似乎只是为了对抗不三不四的「小妈」听床文学;但到后来海少与父亲翻脸,左意在集团羽翼渐丰,Aurora内部再也没有人敢拿听床文学说事的时候,左意与门罗之间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却顽固地延续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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