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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本格自认不是擅长与动物相处的人，但好像偏偏与这只黑色大型犬特别投缘。
尚尚吃完东西消失一阵，几分钟后，叼着一只旧网球颠颠地跑过来，坐在少校身边疯狂摇尾巴。
“……我还要给你主人做饭呢。”林本格低声解释，十分贤惠。
尚尚用爪子扒一扒少校裤腿。
“可是他今天专门让我过来做饭的。”田螺先生有自己的职业操守。
尚尚根本不听，脑袋在少校身上不管不顾地蹭了一下。
“我做完饭再陪你玩。”
尚尚叼着球呜呜几下，尾巴用力甩在地板上，小鼓似地擂出响声。
“……好吧，就玩一会儿。”林本格放弃操守，败下阵来。
汪汪！尚尚狂喜，上蹿下跳。林本格忍住笑，接过球，随手朝提英资巨大的客厅另一端扔去。尚尚气势如虹，脚不沾地地冲到沙发前面捡回网球，得意洋洋叼到少校手中。一人一狗来回抛接了几次，玩得不亦乐乎。
得意忘形之际，有一回林少校网球脱手，被尚尚扑了个空。那亮黄色的小球一路骨碌骨碌，独辟蹊径地滚向提公子家走廊深处。
尚尚在自家地盘上，毫无顾忌，甩着尾巴就追了过去。十几秒后，林本格仍不见尚尚回来，他喊了一声，下意识跟了过去。
“尚尚？”他四下张望。
狗子没有回应。林本格皱眉寻了寻，发现尚尚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其中一扇门后，正着急地把爪子伸到一处柜子缝隙，用力刨着什么。林本格仔细一看，知道网球一路滚到书柜下面，尚尚捞不出来了。
“我帮你。”林本格温和拍拍尚尚脑袋，卷起袖子，准备帮狗子把心心念念的网球捞出来。
少校躬身下去，脑袋贴着书柜，专心致志对付着网球。忽然就在这个档口，他瞥见桌面上一只开机状态的互动屏，叮一下接受了一条新的文字讯息。
他所在的房间，是提英资的私人书房。书房桌面上闲置的互动屏，和提英资手机共享了同一个私人通讯账户。林本格现在看到的，是提英资手机上接收的实时消息。
倒也不是我故意看的。林本格想。
只是，来信人发出了一则让少校实在难以忽略的信息：
「雅南家的地址是——京畿地下城ZK区银鑫街道-2156-AJ08，幸运星便民洗衣店。」【注】
发件人是提英资的私人秘书宁音。
林本格瞳仁一缩，动作僵住。
下一秒，宁秘书同时发送的两张照片显示送达。林本格定眼看去，一张是「幸运星便民洗衣店」的门面照片；另外一张，是宁音从商业点评网站上抓取的顾客评论。客人在拍摄洗衣店室内环境时，无意中捕捉到了老板娘的侧影。
宁秘书在瘦小的老板娘身上画了一个红圈，注明：「她就是雅南的母亲」。
林本格心头一沉：提英资收集这些信息干什么。
收信端的输入状态显示提英资正在打字，几秒钟后，提英资回复：「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处理。」
「处理」——林本格沉默盯着这两个字：提英资要去「处理」什么？
又是几秒，提英资新交代秘书一句：「我自己去，不用帮我安排公司的车。」
「好的。」
一来一往之后，主从二人的对话结束。林本格保持半跪在地上的动作，凝神看了提英资的对话框许久。
……他这是要干什么？林本格皱眉。
半晌，林本格摸出手机，点开「MR.BOSS」的联系人头像，低声下气地发信试探：「英资，你今天什么时候回家？」
「十点。」提公子秒回。
「不能提前一点回来吗？我已经在你家里了。」打完字，林少校感觉自己整个人的人设更奇怪了。
这下轮到提英资在公司拿着手机脸红起来。年轻的国父心头一阵骚动，颇有几分坐立不安。
「我还有事。」提公子大手一挥。
「那么忙啊。」田螺先生幽怨起来。
提英资眉头动动，克制住乱翘的唇角，飞快打字：「宁秘书刚刚帮我安排了接驳车辆，一会儿还有两个会要开呢。」
「无聊就陪尚尚玩一会儿，乖乖等我回去。」提英资轻飘飘打完这句话，随即心头一震，觉得自己脑袋有病。他飞快删去了「乖乖」两个字，冷静修复：
「耐心等我回去。」
——好像还是太黏糊。提英资抿一抿唇，删掉「耐心」两个字：「等我回去」。
发送。提英资按下确认键，飞快地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心花怒放，骨头都轻了几分。
……放屁。林本格却握着手机，在提英资书房气得站了起来。
——就在一分钟之前，提英资才刚刚告诉宁秘书，「我一会儿就去处理」「不用帮我安排公司的车」。
林本格转头，阴沉盯着那行洗衣店地址：提英资到底要对雅南的家人做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雅南从一开始，就是被提英资杀死的？」他想起白警督的话。
不可能。林本格摇头，本能地排除了这个选项。
「你有没有想过，提英资有可能根本就是和他们一伙的？」
……不会的。林本格盯着提英资与宁音的对话框，眼神明灭不定。
「他事后再次现身，为什么没有再向警方提过半句星空部的事？」白警督说。
「文森特为什么会死，你我都心知肚明。但为什么更接近案件中心的提英资，却偏偏从头到尾毫发未损？」
「倒是他去宗主星大摇大摆疗养了一圈，司法部突然就开始关心这个案子……」
……九方图手机里的隐藏系统，也一到司法部手上就迎刃而解。林本格手指搭在桌沿，凝神细望着「MR.BOSS」的头像，心头一紧。
可是，对方是提英资啊。林本格想。提英资是「殖民地主脑」、「越北星国父」；他贵为本世纪最名震星际的大政治家，不应该和这种苟且阴暗的勾当联系在一起。
……不过，震动朝野的「人造小行星撞击危机」发生时，确实有不少媒体发表长篇大论，痛斥责提英资是「比阿道夫·希特勒还可怕的暴徒刽子手」呢。
……
……
林本格表情阴晴不定。
那，「林本格」本人的判断呢？少校想。如果我面前站着二十六岁、活生生的一个提英资，我会怎样去评价他？
少校心头一荡，突然涌起一阵更复杂的情绪。
FUXK.意识到这一点后，林本格狠狠地别开目光。
他抬手，迅速点开提英资与宁音的对话框，再次放大了宁音发过来的洗衣店照片。少校如炬的目光在屏幕上一寸寸挪动，试图找出点什么。
终于，在老板娘身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洗衣店的收银台上，露出了一只白色的大容量水缸。
林本格把那只水缸影像放到最大，仔细辨认，看到「8号星区重金属天体矿场工会留念」一行小字。
——8号星区，δ行星带受宇宙辐射最严重的那个星区。因为人工穹顶的辐射防护有问题，所以在那个星区矿场工作的矿工及后代，畸形率极高。
就是这个。林本格心头一震。
少校揣回手机，沉着脸领着尚尚，匆匆离开了提英资的书房。他取过外套拎在手里，快步走到管家休息间门口：
“来的时候少买了一样食材。”林本格说，“我出去补买一下。”
管家抬头：“少了什么呢？或许楼下的管家厨房就有。”
“不是的，是只有今天才会用到的东西。”
“唔，那洛警官安心在这里休息，采买的事交给我去办就好了。”
“……不是的，只有我才知道要用到哪一种。”林少校抿一抿唇，给出一个牵强的理由。
话既出口，整个对话竟突然地沉默了一下。
管家眼神里闪烁一瞬，犹犹豫豫，试探性地开口：
“如果，洛警官是，需要「那方面的用品」的话……”对方顿一顿，大胆提议，“其实我这里……”
林本格脑袋一紧，额头冒汗：“不是「那方面的用品」！！”
这位管家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林少校一口气哽在喉咙。
还有，堂堂一个豪门管家，到底在自己的工作场所存放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好的。”管家识趣后退一步，默默垂下眼睫。不管对方有没有买账，但少校确信，管家先生并没有相信自己的说法。
啊，FUXK。林本格感觉自己解释不清，心头恼怒，于是一薅头发，梗着脖子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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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雅南家开洗衣店的事情，最早在55章《玉兔》中有提及。
下集预告：《时间管理大师心机满满谎报行踪终被贤内助抓包》
第79章 幸运星便民洗衣店
《时间管理大师心机满满谎报行踪终被贤内助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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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地下城ZK区银鑫街道-2156-AJ08, 幸运星便民洗衣店。
“投币自助洗衣，三块钱星币一次。精细干洗二十块起。”老板娘一头花白头发，系着素色的围裙, 头也不抬。她嘴巴如拥有肌肉记忆般，准确对每位进门的客人喊出这句话。
“扫描二维码添加会员，可抽取包月洗衣套餐一次。”如果店里不是太忙，她会在喊完第一句话后歇一口气, 把乱糟糟的白头发往耳后抿一抿，脸上堆出喜庆的笑容，继续向客人介绍第二句。
“充值五百星币送三十！外加免费熨烫一次！”如果客人穿着体面，仪表堂堂, 看上去似乎有大生意可做, 她往往还会适时追加上第三句。
林少校穿着提英资赔给他的高级成衣进店，身价昂贵而不自知，有幸集齐了老板娘的三句话套餐。
老板娘身材瘦小, 拖着一只比她个头还高的老式挂烫机, 陀螺一样在长长的流水挂衣架下来回转悠，负责打理一屋子干洗衣物。她身边是个十几岁的年轻女孩子，细胳膊细腿, 看起来营养不太好的样子。女孩在老板娘身边帮着叠衣服, “妈妈这样”“妈妈那样”地叫个不停。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显然是个比同龄人勤快太多的小孩；然而她每忙碌一阵，就必须要停下来捂着心口歇一歇, 似乎比母亲更弱不禁风。
距离母女俩四五米远的地方，是洗衣店的人工收银台。一个中年男人垂头丧气地坐在柜台后面, 状态烦躁地摩挲着座椅扶手，乍一看上去, 像是对自己的工作充满抱怨。
但若仔细观察，那男人其实蜷坐在一个歪歪扭扭的旧轮椅上；轮椅不知已经被转卖过了几手，悬浮器明显已经坏掉，只能放在地上推动。男人颈椎至胸口一段的骨骼有严重变形，让他长期处在一种抬不起头的状态，被迫散发出一股丧气。他一只手勾着放在轮椅扶手上，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经年累月的摩挲抽动，已经把轮椅扶手上的皮套挖出一个大洞。
男人打着瞌睡，脸上没什么血色，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除了坐在洗衣店柜台后面零星找出几个硬币，他显然无法胜任其他任何工作。男人面前的大水缸上印着「8号星区重金属天体矿场工会留念」字样，台前另叠有两个抗辐射片剂的空药盒，默默诉说了他身体畸变的源头。
“爸爸，客人来啦！”老板娘身边的小女孩抬头，大声叫醒打瞌睡的男人。林本格眼神明灭了一下，意识到面前坐着的中年人，就是雅南的父亲。
少校数出身上的现金，尽量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老板以前是矿工吗？”
“是的诺，8号星区。”男人用筛糠似的手指一指水缸上的字，“要不然，我也不会变成这副……”
老板娘远远听到，在挂烫机后面警惕地瞪了男人一眼。
——宗主星是不承认8号星区有超额辐射的。男人的骨骼畸变，讲起来可以说是意外事故受损，可以说是先天家族遗传，也可以说是某种慢性关节炎；但就是不能公开宣称是受了矿场的超额辐射突变。
男人识趣，立刻改变话题：“我以前在重金属天体矿场——客人也知道的咯，前些年，那个矿场可是好赚钱的呢。”
本来应该拿去修建防辐射穹顶的成本都被削减了，当然会赚钱。林本格想。
“嚯，还吹上了——你倒是赚了几个钱回来呀？”老板娘笑起来，直起身子大声回应。
“这个店，可不就是靠我那些年，一块石头一块石头挖出来的？”男人勾着背，也笑着回应。
“才不是呢，”蹲在地上的小女儿细声细气加入对话，“这几年店里新置的机器，都是靠我哥，一首一首唱……”
“一共三十二块！”男人突然叫起来，低着脖子，露出讨好的笑容，“客人第一次来，抹个零，收您三十好来。”
林本格垂眉递出一张纸钞，小声询问：“所以，你女儿刚刚说的「哥哥」，指的是雅南吧？”
男人脸色一变，一直发颤的手抖得更凶了起来。几步之外的老板娘闻言，啪一声把挂烫机关上，紧张立在原地。
“不要害怕，我是SA局紧急行动组的洛尚警官。”林本格递出警徽，语气尽量温和。
老板娘盯着警徽，眼睫扇动一阵，脸上堆出笑来：“SA局，我知道——雅南的案子是归你们管的，辛苦各位警官了。”
“但是案子已经结了。”男人小声说道，像是补充老婆的话，又像在提醒对方。
“我再来了解一点情况。”林本格把警徽放回口袋。
“没……也没什么别的情况了！我们知道的，都已经全部告诉警方了。”老板娘拢一拢头发，移开视线，声音凄苦起来，“雅南这孩子命苦，不知道怎么就摊上这种事！唉，早知道，当初就不让他去唱歌了。”
“嗐，跟唱歌有什么关系呢？他被那个赌棍害死，原也不关唱歌的事。”男人害怕老婆祸从口出，赶紧提醒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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