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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本格注意到两人话里的玄机，追问：“你们之前跟玉兔熟悉吗？”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回答：“不熟悉。”
林本格不响，只来回注视着夫妻俩，将两人看得心虚起来。
“啊，洛警官，雅南那一行，你是知道的！”老板娘挂起挂烫机，忙不迭地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她双手扣在身前，声音抑扬顿挫，讲述中自带一股戏剧感：“他出道前就在地下城live house驻唱，每天三教九流地接触那么多人，我们怎么认得完？”
林本格觉得，这番话老板娘不知演练过多少遍。
“要不是这次的案子，我们连他喜欢男人都不知道呢！”雅南父亲叹气，“唉，早知道他沾上这种赌棍，老子打断他的腿，也要……”
“三号机的衣服洗完了。”雅南的妹妹突然叫一声，打断父亲的陈述。林本格瞥她一眼，觉察到小姑娘可能不太喜欢父母这样评价玉兔。
林本格收回视线，瞥到柜台后面叠起的空药盒子，又攀谈：“先生平时吃的抗辐射片剂不真少。”
“是不少。”男人干笑，费力挠一挠脖子，“不吃骨头疼呢！”
“——也不多，每个月两盒的额度，够吃了！”老板娘急着补充，。
“听说，那个玉兔在地下城倒卖了不少管制药物呢，没有帮忙弄一点抗辐射片剂吗？”林本格问。
“资源署批的额度已经够吃了。”老板娘又大声强调一遍，移开了目光。她转身又打开挂烫机，任浓白蒸汽突突地从喷口涌出，挤满本就不大的店面。她将瘦小的身板掩映在氤氲白气里，云蒸雾罩，显然是在回避警官的拷问。
面对夫妻二人的缄口不语，林本格一时想不到什么办法。他皱眉犹豫片刻，正想着下一步要说什么，雅南的妹妹却突然脆生生开口：
“洛警官，您充五百星币办张洗衣卡吧，充五百送三十呢！最近我们和街尾的面包店搞联合活动，充值以后，还能凭小票去他们店领烘焙券。”
林本格尚未来得及反应，雅南妹妹已经靠过来招呼：“刷卡付现都可以，充完值我带您去面包店领券——我跟他们熟，到时候叫他们多送洛警官两张。”
小姑娘一手掐在少校腕上，暗暗用了用力。林本格在意地看她一眼。
“啊哟，还是雅冬会做生意。”老板娘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在云雾后面笑起来。她觉得女儿能早点把SA局的人打发走，也是好事。
“充吧。”叫雅冬的女孩子摇他手臂。
林本格挑一挑眉，尽管预算紧迫，还是依言掏了五百。
反正是洛尚的钱。少校合上钱包，不安地想。
雅冬抿唇，一路将林本格领出店外。她走出两步停住，转身看向少校：“洛警官，现在案子已经结了，你还过来问话——说明你是认真想弄清楚真相的，对吗？”
林本格点头：“当然。”
“你跟那些人不是一伙的？”
“哪些人？”林本格问。
雅冬撇一撇嘴，低头不语。
“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林本格心头一软，柔声说道。
而雅冬听了这话，眼圈一红，竟伤心起来。
“是提英资。”雅冬盈泪于睫，拽住林本格袖口，声线嘶哑，“……杀害我哥哥的人，只能是提英资。”
不是……林本格一阵慌乱。
“我哥和玉兔，从来就不是什么恋人关系。”雅冬悲痛难忍，“九方是地下城最大的抗辐射片剂供应商，我们家从他那里偷偷帮我爸买药，已经买好几年了——他俩就是这么认识的，也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接触。”
玉兔和雅南，果然是因为地下药品交易才认识的。林本格想。
“——我哥他倒是想呢！”雅冬抽泣，“他绑了个红绳子在腕上，穿了代表玉兔的小坠子，日日夜夜戴在身边。谁看不出他喜欢九方呢？但九方根本没那个心思——九方手上哪里来的红绳？他要是肯戴红绳，我哥还不得开心得昭告天下？”
“他们俩都死得太冤了！”雅冬眼泪簌簌地落下。
……别，别哭了。林本格一时手足无措。
“提英资是唯一一个出现在现场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呢？”雅冬抬起脸来，“玉兔案发当天也在游轮上的事，就是提英资一手指证的；玉兔的手机，也是他亲手交给警方的。玉兔一死，他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有，玉兔和我哥毫无瓜葛，怎么会在手机里存有什么交往证据呢？”
“我爸我妈不敢说实话，只是因为忌惮提家的势力罢了。”雅冬低头，又怔怔地滚下泪来。
林本格嘴巴张开又闭上——游轮案错综复杂，此时连林本格自己都看不透真相，更让他不知该怎样安慰对方。
“……唉，走吧，我先领洛警官去兑换烘焙券。”雅冬却从少校的为难中看出别的东西。她吸一口气，狠心把眼泪一抹，转身走向前去。
——她是不是以为，我和那些恃强凌弱的「他们」是一伙的？林本格惴惴地想。
小姑娘身影孤单，伶仃地引着路。林本格心头浮起一阵不忍，竭力想说点什么宽慰的话。他视线无意识地扫了扫四周，想从周围的环境里找点什么话题。
前方是要去的面包店，林本格随意一瞥之间，突然在巷子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提英资？
林少校目光一震。
提英资盯着他，呆立半秒，脑后嗡地一声，拔腿就跑。
“你给我站住！！”林本格脸色一变，拔腿就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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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两男子避开人群四目相对搂搂抱抱疑似擦枪走火》
第80章 猛追
《两男子避开人群四目相对搂搂抱抱疑似擦枪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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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英资孤身出现在地下城贫民窟街头, 在距离洗衣店不远的街尾买了杯咖啡，立在街边喝了两口，认真思考着接下来的一场谈判。他表情严肃, 思考时眉宇间透出的冷峻神色，已无限接近于十二年后傲立在新政权开国大典上的那张照片。
提英资没有想到林本格会突然从跟前冒出来。
「宁秘书刚刚帮我安排了接驳车辆，一会儿还有两个会要开呢」——几十分钟前，提英资刚刚在手机上大言不惭地对少校扯谎。
——「等我回去」。提公子柔情蜜意。
他放屁。林本格想。
林本格眼神一变, 脸上爆发出捉住对方现行的愤怒感。少校黑发黑眸，身材高大精壮，本就是一个会令人倍感威慑的存在。他此时眉头紧皱，惯来温和的眸子里突然迸出怀疑, 吓得越北星国父浑身一颤。
提英资从来没想到林本格会有这么吓人的时刻。
像捕捉到了某种野兽的危险凝视, 提英资大脑还来不及作出反应，身体已经很诚实——他全身一个激灵，手上咖啡杯啪一声掉在地上, 拔腿就跑。
“你给我站住！！”林本格呵斥他。
——是啊, 我跑什么？提英资心慌，脚下却不敢慢下来，一路拐入小巷。林本格甩开长腿, 风驰电掣地追在后面, 脸色凶狠。
提英资心头一颤，知道自己把对方激怒得不清，愈发害怕起来。他见识过林本格三秒之内扑倒玉兔的超高战斗力, 而此刻林本格凌厉的眼神，比那个时候还锋利十倍。
完了, 老子今天要死在他手上。提英资想。
“这边，这边！”雅冬小步跟在林本格身后, 上气不接下气。她心脏本就不好，此时更觉吃力。但她自幼在这片街区长大，熟门熟路；在确认提英资的去向以后，迅速为林本格规划了一条新的路径。
“前面那个红绿灯左转，从书店旁边的小巷子包抄过去！”雅冬大叫。
林本格点一点头，飞快朝雅冬指引的方向跑去。他路上闯了一个红灯，差点从别人汽车引擎盖上翻过去。奔入小巷后，他看到提英资慌不择路地一路飞驰，出现在下一个拐角处。
林本格把提英资的路堵了个结结实实。
提英资瞳仁一震，赶紧调头。林本格随手抓起路边的一个垃圾袋，哐当一声甩在提英资身上。
伟大的「殖民地主脑」、「越北星国父」，在地下城贫民窟的陋巷里，被林本格用满当当的垃圾袋砸倒在地。
奇，耻，大，辱。
林本格两步迈上去，伸手捉住提英资肩膀，一把将他按在地上。
“你放开我！”提英资狼狈大叫。
林本格根本不会听，他大力跪压着提英资肩膀，躬身下去，垂在对方耳边，目光凶狠，一字一顿：
“雅南、玉兔和文森特，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面对低维世界的生老病死，时空特工们从来冷静。挽联前的花束，墓碑上的名字，放在高维视角上，原也只是扬进历史长河的一把砂而已；但此刻那些活生生的面孔，被林本格这样一字一顿从脑海里呼唤出来，竟让他声线有些颤抖了。
林本格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不单是气提英资今天在日程安排上骗了他，更气的是，他猜不到提英资在游轮案背后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气玉兔会死，他气这个地下城药贩和雅南之间的真实关系，他气二级警官文森特突如其来的叛逃与被击毙。他气愤——真相为什么偏偏不是卷宗上记载的那个样子。
他气自己明明已经拥有了上帝之眼，却为什么还是看不清事情的全貌。
他气提英资辜负了自己的信任——尽管这种「信任」，根本不是提英资许给他的。他气自己在看完越北星国父饱受争议的一生后，站在这个二十六岁的年轻人面前，竟会被对方吸引，无条件地选择相信对方。
最后，在所有的是非曲直背面，当历史的尘埃落定之时，他还气眼前的提英资，为什么偏偏是哥哥的恋人。
阴冷黑暗的陋巷中，林少校牢牢按压着提英资肩膀，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内心。
林本格心头一痛。
“我没有。”提英资皱眉，“洛尚，你先放我起来说话。”
林本格冷着脸。
“你弄痛我了！”提英资在林本格身下扭动，生气昂着脑袋，“干什么？你今天想弄死我是不是？”
林本格正要作答，却觉得手上一阵剧痛，竟是提英资露出森然白牙，死命咬了他一口。林本格吃痛松手，被提英资捉准机会挣脱，翻身要跑。林本格眼中一闪，抬手就把对方撂下去。提英资脾气上来，抬腿踢他。林本格也不得不用脚还击。而双方拳打脚踢地在地上扭打一阵，突然变成十分暧昧的姿势。
林本格把提英资压在地上，手脚并用地死摁着，额发垂下来，头颅悬停在距离对方只有几厘米的地方。提英资气喘吁吁，鼻息喷在林本格脸上。
四目相对间，林本格动作突然僵了一下。
“我没有杀雅南。”提英资手腕被他禁锢着，仰头盯着他，“我也没有杀玉兔和文森特。”
“……洛尚，你要相信我。”提英资说。他手腕动动，发现林本格摁住自己的力道稍微松了一点。两人间的肢体对抗从殊死搏斗，突然变成了一个有点讲不清楚的场面。
少校显然也觉察到了不对劲，两人视线胶着，就这么对峙着。
提英资此前从未领教过林本格这样狂烈强势的气势，性命攸关的危险一过，少校身上剩下的那股凶猛劲仗，突然变得性张力十足。提英资心头不合时宜地一动，眼神一软，一口气呵在对方鼻梁上。
要死。林本格视线闪烁了一下。
提英资把手腕从林本格手里抽出来，小心碰了一下对方胸口。林本格眼神里荡了荡，没有反应，也没有把提英资继续按回去的意思。提英资胆子大起来，手指向上，窸窸窣窣地想去触他脸颊……
气氛妖冶暧昧，危险游走在某条将破未破的红线边缘。林本格心头一紧，头皮炸了开来。
FUXK.
如果雅冬没有及时追上来，少校不太知道事情会继续向下发展到什么地步。
“——提英资！”雅冬气喘吁吁，拽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拖来的棍子，紧赶慢赶，终于追了上来。这一路奔跑，对一个先天心脏不好的小姑娘来说，已经是竭尽全力。
雅冬高高举起木棍。
“我现在就杀了你，给我哥和玉兔报仇。”她发狠。
“等一下，等一下。”提英资慌张躲避，竟下意识钻到了林本格怀里，“你就是雅南的妹妹雅冬，是吗？”
……喂。林本格皱一皱眉，但又不好将对方从怀里推出去。
“我知道，你们全家已经认定，我才是杀死你哥哥的凶手——我就是为这件事而来的。”提英资在少校怀里探出脑袋，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你先等等，等看完这个再说。”
提英资手里举着一支加密硬盘。
“——这里面，就是游轮案的全部真相。”
雅冬眉毛一扬，高举着的木棍，轻轻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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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星便民洗衣店挂出「今日盘点」的手写招牌，提前打烊了。
“小丫头贪玩在后街上跑了两步，心口又开始疼了——我得送她去诊所看一看。”老板娘一边拉着卷帘门，一边点着头向街坊邻居解释。
整条商业街都知道雅冬心脏不好，相邻商户对幸运星的这个闭店理由见惯不怪，随口关心几句，四下散开了。
林本格、提英资和老板一家三口在紧闭的店门后面团团围坐，沉默观看着提英资带来的信息。提英资没有讲话，只一张一张、一页一页地拨动着屏幕上的图片、影像和通讯数据。店里的挂烫机刚刚关上，室内浓浓白白的蒸汽却尚未散尽，氤氲水雾萦绕在五个心事重重的人头顶上，显得愁云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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