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长将手探入熊熊燃烧的壁炉之中,他似乎感受不到火焰的温度,徒手从壁炉内侧掰下一块石头。
审判长拿着那块壁炉之中的石头,折回来,放在桌子上。
“远行者会在离开家的时候,带上一块壁炉里的石头,以此缓解对家的思念。”审判长说,“雾区守护者,我们的大魔导师,已经设法通过异种传送门,在茫茫宇宙中找到了异种的来处,守护者与我将不日前往。”
“什么?!”
此话一出,审判员们的反应均觉得不可。
“这怎么行!”
“那太危险了,万一是陷阱呢?”
昭庭辛也这么觉得:“不可以啊审判长,我们不能同时没有守护者和您啊。”
大家纷纷说是。
审判长只轻轻摇头:“我离开的时间里,启用‘无头条例’,如果需要做任何决定,五位审判员在无头骑士团的见证下举手投票。”
审判长最后还是看向昭庭辛,“我没有太多时间了,所以路槐,我会去见他。”
昭庭辛抿着嘴唇点头。
“至于那个人类。”审判长不温不火地说,“那个人类是否对我们构成威胁,我希望最后由诸位投票决定。”
说完,审判长将桌子上的炉石拿起来,放进上衣的口袋。
他看了一圈自己的审判员们,他们是大陆上目前人口数量最多的五个种族的领袖。
精灵们压制着远古巨龙,无面者们为冷兵器以及弹药淬毒,鸦人的哨鸟是大陆的实时监察反馈系统,人类拥有雷霆科技公司,而不死族……他们是军队。
这夜,这个审判厅里,但凡有一股势力出问题,整个大陆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而昭庭辛此时无疑是最忐忑的,因为稻草人广场上的那个人类,殷弦月,是他手下的人带来的。殷弦月在某种意义上,让这份平衡变得微妙了。
——所以在坐的另外四位审判员里,有人想要他的命。
或者说,这四位,都
想要他的命。一定是有谁上疏了审判长,他才接收到那条密令。
“那么。”审判长露出一个标准弧度的微笑,“诸位,愿古神祝福我们。”
“愿古神祝福我们。”
这天是很多人的不眠夜,审判长与守护者并肩站在嚎风悬崖,那巨大的、弯钩的月亮,像是柴郡猫在朝他们笑。
-
夜行超自然生物们照例在雾区各城市巡查,明天休假的路槐今晚值夜班,今夜他巡查的区域是雾区的纳德鲁城。
残暴生物的聚集地,罪犯藏匿的庇护所,感觉下一个转角就有个诡异的家伙捧住你的脸问你Why so serious。*
民风淳朴纳德鲁。
“走啦大哥,今天白毛值班啊……”一个吊儿郎当的吸血鬼向废弃厂房铁皮仓库外面的人说道,“拜托你没听过白毛吗?他是混血狼人啊,补补课吧,你这样怎么在纳德鲁混啊?”
吸血鬼话音刚落,倏地收声,他感应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吸血鬼咽了一下唾沫。
果然,黑暗里闲庭信步走来一头白发的青年,手里一把射速0.89发每秒,0.338口径的30发弹匣大狙——他甚至都不需要三角架来稳定枪身。
“都告诉你了,回家啦。”坐在铁皮仓房门口的吸血鬼对新来的同伴说完,扭头用超过他这个种族真诚的目光对路槐又说,“白长官,拜托,我真的只是刚睡醒,我早餐已经在里面了是三只死老鼠,就不拿出来招待你了。”
纳德鲁城凶名在外的路槐,被这里的居民们以外貌特征称呼为白毛。敬称则是“白长官”。
路槐身后的几个不死族士兵一脸无奈,心道你们管他叫白毛也不能真觉得他姓白啊什么白长官。
“怎么又多了一个。”路槐扛枪垂眸问道。
“哦他啊。”吸血鬼解释,“有证的,他活着的时候是圣格利尔城综合中心医院里的医生,前几天不是医闹嘛,他被人砍了,实在救不回来,医院就把我们叫过去转化他……他最近在这儿学习控制嗜血……”
路槐点头:“所以你是圣格利尔城的吸血鬼,跑来纳德鲁干什么?”
圣格利尔城是人类主城,最发达的城市,承诺配合管理的超自然生物们被允许在那里活动。
“……”吸血鬼舔了舔嘴唇,“我、我的亲朋好友都在这里……我……我探亲。”
路槐懒得跟他迂回:“我明天休息,今天算你走运。”
“是是是。”
抓人是要写报告的,或许还要和圣格利尔城的超自然生物管理局对接,一来二去休什么休。
路槐今天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走出半步又想起明天要带殷弦月配眼镜,于是折回来,给那吸血鬼吓得够呛。
刚刚放松坐姿以为逃过一劫的吸血鬼见他又回来,虽然本不是人但也面无人色、如丧考妣,在路槐侧身走回来的那个瞬间只想放空自己假装是一具尸体。
路槐:“有个问题。”
“白长官您请讲。”
路槐:“你既然是主城的吸血鬼,那么圣格利尔城哪家眼镜店比较好?”
“?”
第16章
闻尤意注射过基因增强药剂,是雷霆科技公司研发的实验级药物,目前只提供给军方。
基因增强药物稀释超自然生物的血清,再搭配上能够让人类安全吸收的药物。毋庸置疑,它们价值千金,闻尤意做黑市走私,要搞到基因药物并不难。
此时此刻,披着苏溟外形的闻尤意,凝视着已经睡着的殷弦月,发动了他的能力——
鸦人之窥。
古老族群鸦人们的天赋之一,鸦人之窥能够回溯此人说过的所有话,那些话语会在鸦人的眼前变成一条条蛛丝般的长线,宛如纺织车上悬挂的蚕丝。
黑色的细线,是谎话。
“嘿!”宿舍的门被打开,同时灌进来一阵冰凉的风,“苏溟,睡觉时间,你怎么在战斗系的宿舍?”
“哎呀。”苏溟眯眼一笑,吐舌头,“对不起风老师~”
“不过……”苏溟从床边站直起来,“外面雨好大,我今晚能住在殷弦月这里吗?”
风酒笙很遗憾地摇头,她是直接推开门的,手还握在门把上:“先出来吧,我会用一个防护咒送你回去人文系。”
“好!”苏溟没有再争取什么,他很配合地从宿舍房间里出来,甚至还蹦了一下,到风酒笙的背后去,“风老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呀?”
风酒笙今年刚三十,微卷的黑发垂在后腰,她不禁莞尔:“老师是巫师喔。”
“是哦!”苏溟龇牙笑起来,恰好又一道雷劈向荒海,让战斗系宿舍的走廊骤然亮了一瞬。
风酒笙说:“稍等一下。”
接着,她轻步走进殷弦月的房间,苏溟就乖乖地站在门口。
虽然没能对殷弦月启用完全形态的鸦人之窥,但风酒笙的出现,让苏溟……或者说,让闻尤意笃定了一点。殷弦月此人,绝对有什么秘密。
单凭风酒笙并非生活老师,却来巡查宿舍,而且不敲门。还有,她那自始至终都没放下过的魔杖……说明如他料想的一样,殷弦月的确不是个简单的人类。
殷弦月看上去睡得很沉,只脱了巫师袍,里面的衬衫还穿着。
窗外狂风暴雨,屋里亮着鹅黄色的灯,他睡得十分香甜。风酒笙用魔杖在他棉被上方悬停了片刻,魔杖的尖端亮起一阵微弱的光后,她释然地松了口气,仿佛只是虚惊一场。
然后转过身,轻声对苏溟说:“好了,走吧。”
拿到木门被带上之后,锁舌发出“咔”的一声,殷弦月睁开双眼。他手心的汗恐怕能淹死一只蚂蚁……
殷弦月慢慢坐起来,缓了一下呼吸,然后低头,关掉了军情七处通话器的“生物干扰”功能。
这是军情处通话器的功能之一,持续释放某种强大的磁波,作用是在出任务的时候驱赶附近的超自然生物。
巫师学院里不仅有巫师,还收容并训练很多超自然生物。显然,雷雨夜,加上磁波,学院里的超自然生物们暴动不安,有些甚至堪堪要狂暴,所以风酒笙才调查这股磁波的来源。
这也是她没有敲门的原因——磁波的来源,是这个人类的宿舍房间。
翌日清晨。
雷雨夜过后,空气特别清新。
今天只有上午的一节巫师历史,以及一节冰元素对战课。
战斗系的对战课都在户外,学院城堡的空地草坪上。班级里的学生抽签分为AB组,站成两排。
冰元素对战的指导老师是风酒笙,她的长发高高地束了个马尾,手执魔杖。她声音很好听,温柔而清晰:“孩子们,对战课只是切磋,一定要掌握分寸。”
“巫师,只因其践行的道路而——”
众人齐声回答:“受人尊敬。”
殷弦月无声叹气。他手里的魔杖是龙池给他的,龙池说这是旧首领的魔杖。
魔能之泉旁生长的神灵之树的枝桠做成的杖身,和大德鲁伊的一缕魂魄做成的杖芯。
龙池将魔杖给他的时候,他拒绝得非常强硬,这无疑是幼儿怀赤金行于闹市,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己拿着这魔杖,迟早被抢,他甚至没有还手之力。
但龙池却说,如果不在首领身边,那么这把魔杖将毫无意义。
“呼……”殷弦月调整了一下呼吸,向对面的同学鞠躬行礼。
殷弦月看着自己左右两侧升起水幕般的透明屏障,他知道这是风酒笙开始设置结界,以防被隔壁对战组的乱弹伤到。
接着水幕之中就只剩殷弦月和对面的女生,坦白讲,他能感受到对面女同学十分无奈,谁都知道殷弦月没有魔法元素。
女生咬咬牙,先试探着打出一发寒冰箭。
殷弦月根本看不见寒冰箭的弹道,最直接的感受就是胸口被一个无形的榔头锤过来,下过雨的草地泥泞不堪,几滴泥水溅到他脸颊。
“……”女生叹气,走过来蹲下,“你是完全看不见吗?我甚至都没提前用‘神闲’来加速。”
确实,冰系巫师的初级寒冰箭会慢慢悠悠地飘向对方,但凡挪两步路都能躲过去,女生没有提前施加Buff,这发寒冰箭就算坐轮椅上也能躲。
殷弦月从湿哒哒的草地爬起来,先看了眼全是泥的袍子,摇头说:“看不见。”
女生泄了气似的,她很期待对战,应该说,
所有战斗系的巫师都非常喜欢对战课。
因为目前洛尔大陆的三大区,的“区”,其实是“保护区”。保护区外,异种横行,而现在又听说出现了智慧异种,战斗系的巫师本体都是拥有巫师天赋的人类,他们其实非常渴望战斗。
殷弦月清了清嗓子,他将魔杖收回袍子内层的夹层里,从裤兜摸出了另一个东西,问道:“你……介意我用另一种方式和你对战吗?”
“什么?”女生问。
殷弦月拿出了蝴.蝶刀。
女生眼睛一亮:“法师打刺客?我喜欢。”
蝴.蝶刀多是偷袭刺杀用,它轻巧且伤害性高,在殷弦月的描写中,每每路槐拿出蝴.
蝶刀时,至多三个呼吸的时间,必有人毙命。
可殷弦月……
理论知识充沛,实战经验为零。
-
“你们战斗系今天上午去挖野菜了?”路槐躬身,拎起他巫师袍的一角,抖抖,抖下来几根青草。
还带着雨水的味道,挺好闻。
殷弦月双眼无神,机械地摇头:“对战课,我被班里同学打成这样了。”
“……”路槐脱掉手套,捻掉他下巴尖儿上的泥点子,“走,带我看看谁揍的你。”
“啊?”
殷弦月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路槐抓着手进去了学校大门。
不料迎面就是那女同学,殷弦月虽然不明白路槐为什么忽然这么护犊子,但还是朝那女生使了个眼色,暗示女生赶快装作不认识走过去。
结果——
“嗨!殷弦月!”女生挥手,然后轻快地小跑过来,“你还好吧?腰撞的那一下怎么样?我爸爸会疗愈术,需要看看吗?”
殷弦月先偷看一眼路槐,说:“还好,没事的。”
说着,女生的父亲也走过来。接下来巫师学院有三天假期,因为所有教师都要去参加旧首领的葬礼。女孩父亲正拎着她的书包和行李。
路槐见对方是个小姑娘,气焰歇了一半:“撞哪儿了?”
女生不好意思地抿抿唇:“您好,我是他对战课的搭档,我……有点儿下狠手了,不过他也很厉害,他差一点点就碰到我了!”
如此真心实意的夸赞在路槐听来却五味杂陈,一方面他确实知道造物主是个战五渣,另一方面他又不能跟人家爸爸说,这位被你女儿暴打的人类青年其实是创世神,让你女儿下节课注意点别把创世神打死了。
可一想到这般说辞还要跟别人解释为什么创世神这么容易被打死,路槐又如鲠在喉。
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同学你知道哪儿能买一套新的巫师袍吗?”
女生点头:“圣格利尔城的断鹤大街113号,浮鸟裁缝店。”
“谢谢。”路槐点头。
殷弦月原本想说洗洗就行,可转念一想,明天自己要出席旧首领的葬礼,确实需要一套全黑的巫师袍,他身上的新生袍子是棕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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