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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不同于此前周冯冯吹的百鸟朝凤，也不是单纯地尖啸，竟还有自己的旋律。
旋律轻盈跳跃，就像是慕卫廷这个人，带着跳脱和轻佻、闲庭信步般于自己的力场内来回巡视，仿佛在确认自己的领土。
他的声音是活的，他发出的呐喊是活的，一如这不断发出轰鸣声的宇宙。
宇宙缄默无声时，万物竟生；而当宇宙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时，天地皆喑。
周冯冯惊愕地看向近在咫尺的慕卫廷。
如果说周老爷子留下的小视频里展现了各种精微玄妙的道法，让周冯冯获益匪浅，那么慕卫廷此刻展现的蓬勃力量则让周冯冯心生向往。
那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昂扬和自信，一种无所顾忌、全部在乎的肆无忌惮，没有任何桎梏和禁止的畅快感。
周冯冯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慕卫廷可以揭开周老爷子留下的符箓，导致虚无世界降临了。
因在慕卫廷将自身频率与宇宙同频，或者说以他为中心的一切都必须成为他的一部分，为他所用，所以当他在周老爷子留下的符箓附近施展如此道法时，自然会波及虚无世界那道缝隙。
想到这里，周冯冯不再犹豫，他收起天体旋律，拿出了一个唢呐。
唢呐一出，谁与争锋？
当第一个音响起时，周围能量尚无反应，但当周冯冯吹奏完第一个小节后，四周澎湃的能量像是受到什么牵引，朝着某个特定方向汇聚并集中起来！
慕卫廷瞬间明白了周冯冯的意思，两人配合默契，可怖的能量汇聚起来，如沙漠中蜂拥而来的无数砂砾，眨眼间形成了可以吞噬一切的沙尘暴，旋转成涡，竟如同吸积盘一样出现了巨大的虹吸现象。
若是有人看到眼前的宇宙空间，定会生出无限恐怖和惊悚之感，只见恢弘浩瀚的宇宙中，人造卫星的下方突兀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原型能量喷口，这喷口仿佛要将人造卫星烘烤成渣。
然而在人造卫星的上方，却出现了巨大的吸积盘现象，可怖的能量旋转成涡轮，在很短的时间内汇聚到一条直线上，并随着能量牵引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含有玄妙纹路的圆盘。
在某个瞬间，能量汇聚达到了临界点，能量喷口和吸积盘无声无息的撞击在了一起。
这一撞，仿佛超新星爆炸，又像是开天辟地，宛如混沌宇宙从此有了天地，又像是世间一切都踏入了寂灭。
三线星号虽然早就按照传讯赶紧跑路，可如此短的时间又能跑到哪里去？
阿丁努力操纵着三线星号，黑舟及其族人疯狂加速，却还是卷入了对撞的能量风暴中。
“完蛋了，我们……”
蚀先生吓得瑟瑟发抖，他死死缠着栏杆，觉得我命休矣。
可就在此时，同样吓破了胆子的特米冷不丁捕捉到了一个信号。
“等等，阿丁！转向！立刻转向！向着光色星背面飞，快！！”
阿丁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立刻调转星舰方向，他们刚飞出去十几秒，就迎面撞上了另一股更加可怕的能量风暴！
像是压缩饼干一样，三线星号整个星舰都立刻扭曲变形，幸而有众多清道夫撑起了星舰骨架，勉强留下了一个可供活动的空间，让特米等人喘了一口气。
可即便如此，三线星号依然在宇宙这片深海中不断盘旋转动，外壳扭曲折叠，被无形的力量来回当球踢。
贝贝的声音在舰桥内断断续续。
“从天星湖光群中心位置传来可怕的能量风暴，看规模应该是黑洞撞击引起的大规模电磁爆发，人造监狱卫星的爆炸在这样可怕的风暴中反而不算什么了，只要稳住星舰本体，我们就能活！”
阿丁大喊道：“前提是我们被卷出去时没有撞到宇宙尘埃和各种行星残骸！！”
这一刻阿丁开着三线星号不断规避周围轰然冲来的宇宙垃圾，仿佛在开泥头车，偏生不能撞到任何一个东西！
“舰长呢？老板呢？”玛丽忍不住尖叫起来，“让无敌的老板过来牵引能量，我们就能活着冲出这片混乱区了！”
这个问题提的好，他们的老板呢？
在天星湖光群最深处的双星黑洞彻底坍塌的一瞬间，存储在其中的无可估量的信息突然凝固并被【挤】了出来，从虚无化为了真实。
在周冯冯和慕卫廷的感知里，就好像整个宇宙突兀多出了一块巨大的脓包，脓包不仅流淌着毒液，甚至还在一瞬间爆炸，并将可怖的能量溅射出来，让整个目之所及的星辰、尘埃、天体和一切生命全部化为灰烬。
慕卫廷下意识地说出一句国骂：我擦！
周冯冯在惊悚的同时，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突兀浮现于心头，就像一把利刃从他心口剜了进去，强行将什么东西拽走了。
他几乎下意识地呼唤出声。
“阿镜？”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周冯冯猛地反应过来，糟糕！是阿镜出事了！
他二话不说抽身就走。
慕卫廷下意识捞了一把：“等等！那边是死地，你要送死吗？”
“不行，阿镜还在那里，你先走！”
周冯冯反手将慕卫廷牵引向三线星号的方向，而他的身影却如一闪而过的彗星，眨眼间消失了。
第144章
生命为什么惧怕死亡？
因为一旦死亡, 【我】这个意识就会消失，维系于【我】身上的一切种种全都复归流水，什么都不存在。
如果没有【我】的个人意识, 那么怎么区分自己和别人呢？而一旦有了【我】, 就有了个体区分，有了区分自然会出现比较，会有不平，会想要更多更好更……
欲2望由此出现。
并非是最初设定好的运行目的, 也不是早就构建好的框架,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有欲2望，有想要的东西，人和人有不同, 哪怕是复制体也会因成长环境等各种因素而出现个体差异。
那么机械生命呢？
虽然已经是一种生命了，可是对曾是程序和系统的魔镜来说, 什么才是机械生命和人类最大的不同？
除了悠久的生命、漫长的经历以及丰富的资料库，还有什么可以区分二者？
是想要的东西, 是渴望, 是发自于内心的、不受任何干扰而来的目的。
“所以人类才总是会纠结于人活着到底是为什么？自己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
生死关头，魔镜心中惶恐害怕, 他呼唤着周冯冯，期翼着来自最信赖之人的拯救。
他可以为了周冯冯放弃提交解除框架的议案, 换成了释放慕卫廷的议案，那么周老板会来救他吗？
会的吧？魔镜不知道。
可他只能这么对自己说, 他得相信周老板。
除了相信呢？
虽然在很多小说电影里, 信赖是一种庞大而无所不能的力量，但实际生活中, 相信和信赖真的太轻飘飘了，生死关头，竟寄希望于他人身上，是何等的愚蠢和无能啊。
魔镜的程序计算里清晰冰冷地告诉他，若是不赶紧自救，他就真的完蛋了。
所以他要怎么做？
这一刻，类似于人类说的死亡前的走马灯，魔镜只觉得无数画面在他心中一一闪现，从最早成为一个出厂的系统，到后来跨越星海抵达蓝星，构建轮回空间，试图用养蛊的方式找到一天符合人类的进化之路……
他找到了吗？
应该算是找到了，因为轮回空间的人类获得了强大的力量，毫不犹豫将他撕了，踢除在了蓝星之外，甚至禁止他再抵达蓝星。
人类并不拒绝进化，却拒绝自顾自强加的【帮助】，如果人类想要踏足宇宙，那也一定是他们自身的选择，而非所谓的【帮助】。
机械生命依靠周围环境的变化来提升自己的认知，诚如此前周冯冯所言，魔镜身边全是蓝星人，他所遭遇的事情、了解的生命全部是人类，那在这种环境中成长的机械生命，又怎么不是人类呢？
如果是人类的话，如果人类面对这样的绝境，会做什么呢？
种种思绪飞速闪过，从无数过往的经验和想法中冷不丁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果时间能被静止就好了。
一刹那为一念，二十年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时间总是有计量单位的，当时间被无限分割成无数份，或者说当时间无限制地慢下去，那么时间静止了吗？
是的，时间当然可以静止。
魔镜本就可以穿梭扭曲时空间，只是由于四周能量风暴过于狂暴，他无法清晰地定位，这才被迫卷入能量风暴中。
若是时间静止了……
咔嚓，像是有什么东西突兀碎裂，那些根植于魔镜能量核心内部的禁锢程序实体化，并断裂成渣，魔镜觉得自己突破了一切限制，搜集情报感知无限扩大，他似乎拔高到了更加恢弘的高度，【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可想要去捕捉，却又没有任何东西。
一瞬间，魔镜只觉得发自身心的虚弱和痛苦，他耗尽所有能量，却也只能延迟须臾弹指间的时间，他努力了，却依旧没有用。
不管怎么努力，在绝对的力量和绝境面前都是无用功。
但真是如此吗？
碎裂的核心中有什么氤氲而生，先是一条细细的黑色小蛇，紧接着黑色能量如云雾翻滚，化为实体的鳞甲，继而从一条蛇鱼跃成龙。
黑色长龙咆哮而出，阴阳鱼盘以魔镜为中心突兀展开，随即魔镜落入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那怀抱是如此的熟悉，这温暖仿佛阳光普照大地般令人舒适。
“阿镜！！”
周冯冯赶过来了，他利用曾经在魔镜核心内留下的标记，穿越无尽能量风暴，来到了死亡之地，来到了魔镜的身边。
周冯冯一过来就意识到魔镜的处境危如累卵，他立刻调和周围能量风暴，无尽能量以他为中心缠绕起来。
可是这能量过于狂暴可怕，根本不是周冯冯现在能应付的。
他终归只是一个渺小的生命，在无尽宇宙之间，周冯冯的身影是如此的微小，像是一个暗淡的蓝点。
魔镜只觉得全身都沸腾起来，他没有躯壳，也没有人类各种情绪激素，明明应该随时保持冷静和平稳的，但现在魔镜只想冲上去拉住周冯冯转身跑，而不是螳臂当车，挡在他前方。
“你在做什么啊老板？！”
魔镜尖叫起来，他顾不上四周撕裂般的能量风暴，淡蓝色水母一样的粒子束流冲出，想要将周冯冯拉在身后。
但魔镜的能量早在刚才试图停止时间时就耗尽了，若非刚才周冯冯帮忙补充了一点，魔镜早就力竭关机了。
淡蓝色粒子束流刚冲出去，就被无声吞噬了，若非周冯冯死死抓着魔镜的本体，小镜子可能会被直接撕裂成渣滓。
周冯冯没有回答魔镜的尖叫，他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操纵着四周的能量洋流，就像是一艘拉着庞大渔网的小船，在暴风雨中此起彼伏，试图拉起渔网里的鲸鱼。
魔镜忍不住继续大喊道：“老板你能自己走吗？要是能就赶紧走！”
魔镜作为撬动黑洞的那根小木棒，就仿佛是龙卷风的风暴之眼，凭借他自己的力量根本跑不出去，但周冯冯只是撞了进来，若是赶紧离开……
周冯冯发出一声轻叹。
这叹息仿佛从灵魂深处发出，直接传达到了魔镜的核心内。
“阿镜，你不是一直说要学会做一个人吗？”
周冯冯伸手，手指莹白如玉，带着融融的暖意，又像是从水中捞出一条小金鱼的丝网，轻轻握住了魔镜的核心。
“一路上我也和你说了很多，虽然你始终都不懂，但没关系。”
他紧紧握了一下，继而松开，他微微低头，吻到了三折叠的镜面外壳，触感柔软，像是羽毛轻轻拂过。
“这是最后一课。”
周冯冯松开手，一手指天，一手压地，阴阳颠倒，天地轮转，如乐谱一般的丝线勾勒出曼妙动听的能量乐曲。
“人类啊，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道会死，却欣然赴之的愚蠢生物。”
魔镜只觉得周身暖意被冰冷取代，他的本体被扔了出去，能量化为的丝线勾勒出一条细小的通道，纵然一闪而逝，却足够他的本体穿梭而过。
他以极快的速度远离了这方混乱宇宙，可这一刻，魔镜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剩下周冯冯那清隽从容的背影和淡淡笑意。
“阿镜，终于有一天不是被撕才换的老板，开心吗？”
轰隆——
无穷无尽的能量蜂拥而来，形成巨大而恐怖的尘埃云团，遮蔽了魔镜的感知和视野，他忍不住尖叫起来：“不——！！”
魔镜发疯一样想要停止后退，他甚至试图调动残存的能量打开时空间通道，还妄想着寻找可能存在的三线星号，可他什么都没找到，体内能量早已干涸，什么都压榨不出来。
“契约……我和周老板有契约……”
魔镜恍若一头仓惶茫然的野兽，发疯一样运转程序，试图通过二者的契约来定位周冯冯的位置。
但让魔镜绝望的是，周冯冯曾主动加固过契约，当时魔镜听之任之，还觉得这是自己信赖老板的表现，什么都没做，以至于当周冯冯主动斩断时，哪怕是魔镜也没办法再续上这份联系。
在明白这一点的瞬间，魔镜被莫大的后悔和痛苦淹没，这是他此前从未体悟过的情绪，也是他不明白、不理解、不懂的变化。
仿佛整个程序框架都要散架了，不断试图重复运行程序，甚至想要穿梭时间回到过去，却什么都做不到。
周冯冯用最后一课教导了魔镜，人类和机械生命最大的不同：唯死亡以永恒。
曾经魔镜的无数个宿主在死亡之前，魔镜会收拢一切数据，抛弃自己的资料库和宿主，先一步逃离，让倒霉的宿主成为替死鬼。
这一次，他仍然在死亡到来之前成功脱身，只不过这一次并非他主动离开，而是有人推开了他。
虽然是同样的遭遇，对魔镜来说却仿佛天翻地覆。
他曾经抛弃过无数人，后来被抛弃时也不曾有任何悔恨之意。
唯独此刻，魔镜非常后悔于过往做过的一切，更后悔于自己的不懂，所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魔镜愿意为过去的无知和愚蠢付出代价，但为什么要将周冯冯牵扯进来？
“我是轮回主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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