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陈览今总在反复醒醒睡睡,闻川宇的时间也跟着被分割成许多细碎的小块。醒的时候陪他看电影,帮他准备吃的用的,睡的时候就一个人在沉默里发呆。
也许是太无聊太寂寞,闻川宇从这种安静里淬炼出许多种复杂情绪,好的坏的,明的暗的,喜悦或者伤心。
是的,喜悦和伤心居然也可以同频出现。
陈览今躺在他旁边,因为不适而蜷缩着身体,手臂搭着他的腰,手指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蜷起来。有点用力,虽不至于掐得他痛,但存在感强烈、佐证一种不安。
闻川宇从未如此清晰地认知到“易感期”的定义,这是一段陈览今生理性难受,他却没有办法帮上任何忙的时期。
他为此觉得伤心。
但他又有点卑劣的喜悦,在这种时刻,只有他能陪着他,他好高兴。
原来他喜欢陈览今。
在真正意识到这件事后,闻川宇突然觉得,喜欢不仅仅是一种寄托于他人的感情,也是一种对自己灵魂的镌刻。
原来喜欢是,甘愿为他人,为陈览今,变得复杂。
从前的闻川宇很简单,把世界切割成想或不想两种极端,把所有事都看得很乐观,可自他意识到自己喜欢陈览今以来的一个多月里,他已经伤心许多次。
他一遍又一遍地被反复提醒,陈览今确信这是一段只会持续一年的关系,有条条清晰的例据,譬如当时决定不签mcn的理由。
包括今天,他其实完全清楚,陈览今陪他庆祝的,是提前一年的离婚纪念日。只有他自己在偷偷当成结婚纪念来过。
可在这些绵长的钝痛里,又有那么多喜悦的时刻。当陈览今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驳斥社区工作人员的偏见,当陈览今因为尴尬下意识埋进他怀里,有那么多的瞬间,他们那么像真正的恋人。
闻川宇在这种悲喜交织里变成一盏灯,随情绪起伏时明时暗的。
饶是如此,他也仍然不愿割舍,只在陈览今无意间说出让他伤心的话时装聋作哑,权当没听见。
他会忍耐,会沉默,比起倾诉欲,他更担心坦白会把陈览今吓得直接对他关上做朋友的门。
他会只在陈览今的准许范围内做他想做的事,其实无非拖字诀、赌一把,拖到明年这个时候,陈览今决意离婚的时候,赌一次陈览今或许会喜欢他。
在那之前,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陈览今终于抬头看向他,却正对上他的视线,闻川宇没有闪躲。他猜想陈览今足够迟钝,读不懂他眼底的温度。
“看我干嘛?”陈览今的表情很平和,但竟然也并没有流露出什么疑惑。
闻川宇用一贯的嬉皮笑脸含混过去:“看你好看呗,不让看吗?”
他知道陈览今一贯不适应这种直率的称赞,如他所料,陈览今偏开视线,没有回答。
算料事如神吗?其实半吊子。他没有发现,陈览今正看向那扇半开的玻璃窗,而此刻夜色如水,那扇窗里,恰可以倒映出半轮他的侧影。
陈览今也在看闻川宇,但他更懂得遮掩。
作者有话说:
虽然很多人都发现了
下一章后天见!
第30章 我会想你的。
领完证的第二天是周三,闻川宇从早八到晚十的满课,陈览今则一贯地早起。空气炸锅勉强塞下两个速冻糯米鸡,赶在同一波里把他们两个人的早餐都做好。拿出来时荷叶和荷叶黏在一起,闻川宇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捏着,一边叫着“烫”一边把两只糯米鸡扯开。
陈览今则站在厨房的角落泡速溶豆浆,勺子在杯子里搅,偏头看闻川宇的样子,笑得手抖,勺子和杯壁打了好几回架,叮呤咣啷。
有点儿像婚后,还真是婚后,闻川宇一边端着盘子往外走一边想。陈览今跟在他身后,看不见他偷笑。
在这种时间紧张的早晨吃糯米鸡其实是错误决策,又黏糊又大份,好容易吃完,也快迟到了。最后只好一人扫一辆共享单车,把踏板蹬得飞快。
顺路,陈览今的办公室离得更近些,他停下的时候,闻川宇也降了降车速,和他说“拜拜”。正巧被刚走到楼下的同门听到,又逃不过被揶揄:“刚结婚是不一样哈,蜜里调油的,还特地送到这呢?”
……其实只是顺路而已,但陈览今有点儿懒得解释了,陈览今一边锁车,一边冲同门笑了下。
确实有效,同门没再在这个话题上深入,而是聊起一会儿他们都要参加的会议:“今天开会要说啥啊,周一不是开过例会了吗,老板又说什么都不用准备,怪了。”
陈览今也挺疑惑:“不知道啊,可能临时有什么事通知吧。”
同门吐槽:“也太临时了,今早开会昨晚才说,我本来想今天偷偷晚点来的,幸好睡前看了下微信。”
聊到办公室门口才终于收声,他们踩着点到,放下包就打算往会议室走。教授在这时出现在门口,说:“不用过去了,就简单几个事情,大家都到了,就在这统一说下就行。”
确实也没什么事,大多和陈览今无关,讲到最后一件他才终于抬头,下周有个学术会议,在北京,教授点名他和另一个同门一同参加。
说来也巧,就是早上在楼下碰到的同门,何馥。
教授前脚刚走,后脚何馥就蹬着一个带轮儿的椅子滑到他身边:“芜湖!出去玩咯!”
在某种程度上,这其实是个好差事。教授随便指了两个人,又没说需要他们准备什么,说明他们只需要做教授的挂件。听听大牛分享,做做记录,吃吃茶歇,结束后还能在北京转转,确实很惬意。
不过陈览今不算太来劲,一想到要舟车劳顿跑到另一个城市去和一大堆人一起开会,还得跟着导师和各种不认识的人打招呼,他就觉得头痛。
陈览今有点勉强地笑笑,何馥看出他的不情愿,碰了碰他的肩:“好啦,开心点儿吧,不会是舍不得小男朋友吧?”
陈览今摆摆手:“不至于……”
何馥笑道:“哎哟,可以理解,新婚燕尔嘛,丢小男朋友一个人在家,心里难受了吧?”
尽管陈览今并不完全认同,但或许是受到这段对白的影响,这一天里,陈览今每每想到要和闻川宇说这事儿的时候,都莫名有点紧张。
一直到晚上,闻川宇下完晚课回来,推门见陈览今坐在餐桌边:“我回来咯,啊,好累。”
语气并不高,大概是真的累到。陈览今抬头看他,受一整天课的摧残,人看起来都灰了两度。
怎么办,这时候说他要走是不是雪上加霜,陈览今欲言又止,反正是下周的事,要不改天再说?
但闻川宇把包随手放到沙发上,自己坐到陈览今的侧边,趴在桌子上看他:“今天怎么样?”
这也算常规环节,几乎每天晚上陈览今都要和闻川宇说一遍今天做了什么。于是他又像往常普通的每一天一样,语气平淡地叙述自己一天的生活。
把其余内容都说完,陈览今才像刚想起早上的会一样,一边偷瞄闻川宇的表情,一边说:“噢对了,我下周有两天不在家,导师说要带我去北京开会。”
幸好,闻川宇没有露出太沮丧的神色,只是问:“下周几啊?”
“会是周一到周三,周天出发,周四回来。”
“这么久,”闻川宇这才扁了扁嘴,“我会想你的。”
啊哦,果然还是雪上加霜了吧,陈览今警铃大作,试图安抚:“嗯……其实开会挺有意思的,到时候我录给你看?”
本意是想让闻川宇能从中感到一点趣味,尽管陈览今都不觉得开会是什么好玩的事。但闻川宇理解偏了,问:“你觉得开会有意思吗?”
呃,为了不前后矛盾,陈览今只好点头:“还可以吧……”
“那就好,”闻川宇坐起来,语气振奋了一些,“你好好玩,也算机会难得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把闻川宇哄好了,陈览今却莫名其妙想说实话:“其实不太想去。”
这下好了,又莫名轮到闻川宇哄他:“没事啦,就当旅游了,你们开完会应该有自由活动时间吧?到时候我给你推荐几家店呗。”
陈览今没说话,学着刚刚闻川宇的样子,趴在桌上,侧着头看他。
闻川宇也看着他,看了会儿,又突然笑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怎么回事儿,好没礼貌的学弟,陈览今感觉自己像一床冬季的毛绒被,所有横得东倒西歪的毛流,都被闻川宇抚平了。
导师订的是周天下午的机票,如果是平时的陈览今,最晚周六就会把行李都收拾好。但这一次情绪太低,他一直拖到周天早上才开始收行李,像耍脾气,只不过一拳打进棉花里,除了他自己一边焦虑来不及一边累死累活,也没有别的影响。
噢,也有的,闻川宇也平白损失休息日的上午,和他一起蹲在行李箱边上整理东西。于是速度更慢了,他们叠两件衣服就要闲聊一通,聊来聊去也都是一样的内容,无非是陈览今说“我不想去”,闻川宇就给他列举一点儿北京作为旅游目的地的有趣之处。
其实陈览今根本懒得动弹,十有八九也不会去打卡闻川宇说的那些店铺和景点。但他很想听,感觉在玩一个声控发声玩具,只要他抱怨一句,就会触发一串儿旅游攻略。
还蛮有意思的,对不起。
不知道闻川宇看没看出他的坏心眼,可能没有,不然怎么会如此耐心。陈览今玩到午餐后终于玩够了,也可能是实在没空再玩,快要到约定的集合时间。
他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闻川宇也穿着睡衣送他到门口,这还是陈览今第一次身处这种场景——连他上大学第一次离家的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出发的,父母都在学校。
陈览今不知道这种场合该说什么,是说“我走了”还是“很快回来”,又或者此处其实不需要对白?
好在闻川宇在他之前先开口:“抱一下吧?”
闻川宇张开手臂,陈览今向前半步,和他拥抱。陈览今听见闻川宇说:“我会想你的。”
和那天晚上说的话一字不差,或许这是常用的经典台词,于是陈览今也小声地重复:“我会想你的。”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后天见ovo
第31章 是好兆头吧。
周一一早,陈览今终于收到这次交流会的参会名录和议题清单,决定撤回他在出发前说的那么多句“不想去”。这次会议的规格实在很高,有很多他仰慕已久的前辈和感兴趣的话题。
他坐在第五排做了一整天笔记,笔电在下午三点时就电量告罄,又换成笔记本。很久没有这么持续地握笔,不太习惯,手腕酸痛,中指指节都凹下去一个窝。
第一天的会议内容终于宣布结束,陈览今动作幅度很小地伸了个懒腰。拿出手机,未读里已经停了好几条闻川宇的消息。
陈览今回复:第一天结束了!学到了好多东西。
闻川宇也回得很快:恭喜~~晚上干嘛?
陈览今刚要回“不知道”,导师就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样,没白来吧?一会儿你和何馥跟我去参加个晚宴,规模比这小点儿,都是熟人。”
“啊,好的。”陈览今点点头,只敢在微信上和闻川宇吐槽——
[观山]: 晚上去社交……
附一个流眼泪的小熊表情包。
随导师的车转场到晚宴,就在他们订的酒店楼下,一个不大的宴会厅。他们刚推开门,整场的视线就都看过来。导师在业内挺有声望,一下就有好几个人朝他们走过来,陈览今徐徐换上社交专用微笑,在导师身后演一颗安静盆栽。
导师同朋友闲聊过几轮,话题转到小辈,陈览今、何馥和导师朋友带来的学生都做了自我介绍。陈览今在此刻无比感谢何馥,她话多又自来熟,一个人能顶八个陈览今。她在前边儿“舌战群儒”,陈览今就继续在旁边装鹌鹑。
只不过纯靠何馥也没用,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也许是注意到他一直不说话,导师的朋友,一个长了好几缕白发的老教授,特意把眼神转到他身上:“小陈比较内向哈?你是研究什么领域的?”
突然被点名,陈览今吓了一跳,好在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并不难答。他大致介绍了自己的研究领域和学术成果,老教授拍了拍手:“不错,年轻有为,小陈有对象没有?”
……啊,就知道话题无论如何都会拐到这的,之前也有过,当时他答“没有”,于是又牵扯出一串问题,险些加场相亲。但这回没事儿了,陈览今用力地点头:“有了,有对象了。”
何馥也帮腔:“他上周刚结婚呢,感情可好,早上都送他来实验室。”
……是不是太夸张了,也就碰到一回吧何馥!陈览今有点儿不好意思,没说话,何馥又接着说:“这一趟他婚后第一次出来,一会儿回去肯定还得视频通话什么的,是吧?”
这就纯属造谣了,只不过陈览今连在这儿说话都费劲,更别说辟谣了,所以只红着耳朵,胡乱点头。
老教授闻言大笑:“那你们年轻人别在这陪我们老头老太闲聊了,赶紧吃东西去吧,吃完爱干嘛干嘛去。”
何馥在导师背后冲他眨了眨眼,然后转回去最后客气寒暄一轮,就带着他一起跑路了。
刚走出几米,何馥就冲他吐舌:“受不了了,我要悄悄撤了,拜拜!”
陈览今抬头看他:“不先吃点东西吗?”
何馥一脸理所当然:“这些东西纯看着好看,哪儿有好吃的啊,难得来北京,吃这些不白瞎了?万一一会儿再让导逮住,走不了了就。”
确实,陈览今深感同意,但是又不想和何馥一起走,他一个人听她叨叨太累了。于是点头说拜拜,随便拿了个甜品,先消磨五分钟再走。
陈览今拿出手机,和闻川宇说“准备走了”。闻川宇回过来一条“这么快,我以为这种场合要社交好久呢”。
陈览今想了会儿,慢悠悠地打字:同门说我着急回家和你视频,就先放我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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