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安处,即是家”——若是霍骁身边也不能让他安心的话,那他就没有家了。
既如此,走不走也都一样了。
裴纪也毫无防备地打开了门,却没想到,送饭来的并不是保镖中的任何一位。
那位“瓷娃娃”穿着丝质的系带衬衣,修身包臀的小皮裤,端着餐盘,笑盈盈地站在门外。
裴纪也如遭雷击,面色煞白。好半晌,他才死抠着手心,强迫自己回神:“……是你?”
对方点了点头:“我来给你送饭。放心,没有下毒。”
又探头探脑地看了眼卧室内饰,问道,“能进去聊聊吗?”
……敌人都打上门了,还有什么行不行的。
裴纪也轻闭了下眼,让开通路:“进来吧。”
他声音很轻,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也没有趁机逃跑,当着保镖的面关上了房门。
“瓷娃娃”将托盘放到了房间的茶几上。食物内容丰富,有甜、咸两种口味的粥,并七样点心,对方甚至还帮他摆了桌,“吃吧。”
裴纪也在离他最远的位置上坐下来,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一桌,胃口全无。
“我不太明白。”沉默片刻,裴纪也说,“我和霍骁说过,如果他要娶你,我可以让位。”
现在这样,不放他走,又让这位跑来耀武扬威是什么意思?
对方愣了愣,莞尔:“你误会啦,我是不会跟霍总结婚的,他早说过,他的夫人只有你,也只会有你,你放宽心好了。”
裴纪也抬眼,安安静静地看他。
“我叫关幼然,你可以叫我阿关。”关幼然说,“我和霍总的关系,我现在不方便告诉你,不过你也不用吃醋……哦对,你家霍总说,你不会吃醋,但我觉得还是得跟你解释一下。至于其他的,比如说现在为什么要关着你,要关多久这些问题,我不能告诉你,回头你自己问他好了。”
“他还会回来吗?”
“会啊,当然会。”
“那,”裴纪也朝他笑了笑,“霍骁知道,我很不喜欢被人关起来吗?”
关幼然一怔。
他发誓,那是个在他浅薄的美学生涯里见过的堪称最美的笑容,但它虽然是个笑,露出这个表情的人却看起来无比绝望。
他是不了解裴纪也的,也并不打算了解霍骁的爱人是个怎样的人。
但那一瞬间,他忽然有种多了解这个人一点的冲动。
……呸!
想什么呢!
关幼然着急慌忙地想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裴纪也却已收回了视线。他就是这么一问,并不打算从关幼然这里要到答案,说完,便低头安安静静吃起了饭。
他小口小口地吃,吃得又安静又慢,但十分专注,一副不想被人打扰的样子。
关幼然想到自己现在身份讨嫌,便也不再出声,等他吃完,起身收拾餐桌。
“我这几天都在松山别庄,这个对讲机你拿着,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不方便跟保镖提的,可以直接告诉我。”
裴纪也看着他,收下了那个对讲机。
他很快了解到了关幼然的语气为何那么笃定。
对方俨然成为了松山别庄的新主人,开始日日指挥起保镖和一些外来的人,对这座庄园进行改造。
花园里竖起了临时搭建的花团拱门,怎么看都像是要办宴会的样子,裴纪也,他这个这座庄园真正的主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第11章
很久以前,裴纪也把松山别庄当做他和霍骁的新婚爱巢,当设计师上门沟通的时候,他幻想着日后的甜蜜,用心地选择每一件陈设,在后来的许多年里,他也精心地维持着这座房子的美丽。
尽管他并不常来。
但这里,像是他的一场幻梦。
这场幻梦里有他妄想得到的爱情,有他经历过的欢愉、痛苦,不过现在,他正眼睁睁地看着熟悉的花园被布置成别的模样。
从布置来看,关幼然似乎准备举办一场规模盛大的宴会。
每天清晨,裴纪也会坐在窗口,安静地看着下方花园内的施工情况,仅短短几天,他就迅速地消瘦下去。
关幼然每天定时来给他送饭,实在看不下去他那点可怜的食量,差点想跪下来求他:“你尽量多吃一点吧,这样我怎么跟霍总交代?”
“你放心,他不会操心这个。”裴纪也态度平静,“我真的吃不下了。”
关幼然百口莫辩,虽说霍骁的确不会天天问裴纪也的起居情况,可偶尔问一下,他没法交代,那也吃不消啊!
他抓狂道:“可你只喝了一小碗粥!”
裴纪也点头:“嗯,那也吃不下了。”
“……”
简直是油盐不进。关幼然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到窗边小沙发上。
裴纪也这几天能很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位神秘的“情敌”了。
关幼然并不总穿着“裴泽”风格的小礼服,霍骁不在的时候,他在规矩之外会多一些不修边幅的随性,这大约才是他本身的样子。事实上,裴纪也有些羡慕这种野蛮生长的生命力,他似乎没有这样的力量。
他看了关幼然一时片刻,然后主动说:“你今天好像有话想跟我说。”
关幼然诧异抬头:“这你也能看出来?”
“感觉。”裴纪也冲他笑了笑,“我好像还挺擅长察言观色的。”
“厉害,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富家公子哥都不需要学习怎么看人眼色呢。”关幼然朝他竖了竖拇指,很快又纠结上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想请你换一个房间。”
房间?
“……为什么?”裴纪也一怔,终于,连这个“属于他”的房间,他都保不住了吗?
他的表情有一点仓惶,关幼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想来想去没有头绪,便只好照实说。他指向窗口:“你这里直接就能看到花园,视野很好,但是同时也会将你暴露在花园里的人面前。”
裴纪也听明白了:“你是希望我不要被人看见?”
“对。”
“是你希望,还是……”裴纪也问,“霍骁希望的?”
这区别很大吗?
“霍骁希望的你就会听吗?”关幼然好奇。
裴纪也摇了摇头:“我不会怪你,但如果是他希望的,那我……”他抿了下唇,“从搬进松山别庄起,我就一直住在这个房间,到现在,差不多也有七年了。我不想换其他的地方,我只对这个房间熟悉一些,如果你们不希望我出现在人前的话,我可以离窗户远一点。”
他抬头,“这是我的‘要求’,也是我为了这个‘要求’所能作出的妥协,希望……我请求,你能同意。”
来这里的第一天,关幼然跟裴纪也说,有什么要求就提出,他会尽量满足。
现在,裴纪也用这句话来做把柄。
他足够聪明,也足够低姿态,眉眼间流露出来的受伤亦让关幼然内心不安。
近些天总是如此,关幼然常常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就会惹到对面这位金尊玉贵的美人,他搞不懂霍骁的态度,更搞不懂美人的态度,每次进这个房间心里都有些打鼓。
毕竟是霍骁的夫人,他本来就不好拒绝裴纪也,这样一来就更不好拒绝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那我回头和霍总……商量一下!商量一下再说!你别急!”
“诶,”裴纪也起身追了两步,不知为何又停下了,“霍骁什么时候回来?”
“……过几天吧!”
过几天。
裴纪也退回到窗前,看着下方。
所以,宴会开始时,霍骁会回来,是吗?
……那。
到那个时候,作为庄园主人出去待客的,会是他,还是——
关幼然?
裴纪也眼底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
就非要这样打他脸,是吗?
·
过了半日,关幼然去而复返,带着一队保镖,笨拙地开始给房间的窗户玻璃贴单向的隔热膜。
裴纪也不被允许离开这间房,只在一旁看着他们施工。他喝着清茶,像闲聊那样问关幼然:“他们看起来都不太会贴,为什么不请专门的施工队?”
他早就想问了,这几天里里外外的工作都是这些保镖在做。
霍骁应该没穷到请不起施工人员才对。
关幼然没有说得太细:“请外面的人不安全。”
裴纪也:“?”
他笑道:“听起来你们好像在进行什么地下行动一样。”
关幼然动作一顿,很快自然地捋起袖子,状若无事地扯开话题:“你想多了——不过你们确实也太不会贴了,走开,看我的。”
他娴熟地给保镖们展示了一遍贴膜技巧,最后从梯子上跳下来:“看会了吗?”
裴纪也在一旁夸他:“你还真厉害。”
“没有啦。”关幼然摆摆手,“我只是各种手艺都学过一点。”
裴纪也一愣。
什么人会需要学各种手艺呢?
这话他没有问出口。关幼然没注意,很快又忙活去了,他带着人,将松山别庄从上到下所有的玻璃都贴上了这种隔热膜,虽说这样影响一部分采光,但至少加上窗帘的阻挡,底下的人应该就看不见二楼房间内有人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聚会开始在一个日丽风和的日子,裴纪也一醒来,就听到楼下有响动。
以往会在他醒来以后才被送来的早餐,今天早早就被拜访在了茶几上。他下了床,走到窗口,成功在人群的中心看到了多日不见的霍骁。
一旁,关幼然穿着精致的礼服挽着霍骁的手,安静地陪同,时不时在来宾的打趣下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完全不像是这几日裴纪也所看到的那个带着点张扬和狡黠的人。
他忽然觉得肚子疼。
人工孕囊技术并不成熟,男子受孕时需要注意的事项比女子还多,更何况他的健康状况不算好,可是先前忙于巡演,回来后又被关到了这里,仔细算算,他已经三周没有去拜访医生了。
他按着狂跳的心脏,缓缓退到沙发前坐下,好半天,才有力气捧起面前的那碗南瓜红薯粥。
他吃得很慢,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吃完,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黏着睡衣,不太舒服。
他又花了更多的时间去洗了一个澡,浴室内热气氤氲,出来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被抽空了半条命。
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但这一时片刻让他心慌,肚子倒是没那么疼了,他不知道孩子有没有事,但他不能出去,还不如不去想。他站起来,挪到书架边,抽出他最近常看的书,翻到书签那页,却怎么也没法往下看。
到最后,他终于哭了出来。
·
霍骁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为了巡演时做造型,裴纪也的头发蓄得有点长,此时垂下来,挡住了半张脸,但仍能看出来他在哭。
霍骁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声音不自觉地沉下去:“这是怎么了?”
裴纪也受了惊,迅速抹掉了眼泪,才抬头看过来。认清来人,他看起来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霍骁不答,冷厉的视线扫视过整个房间,最后回到他身上。
“为什么哭?”
裴纪也盯着他看了两眼,突然道:“你小情人欺负我,行不行?”
“你说阿关?他不会欺负你。”霍骁皱了下眉,面露不耐,“说实话。”
他甚至不问,就愿意相信关幼然。
裴纪也被这种态度刺痛,他随手将手里的书递过去,露出封皮:“没什么,我就是看书看的。我眼泪多……你应该知道。”
封皮上写着四个大字——《悲惨世界》。
霍骁上次看这本书的时候大概是小学,所以他确实不太理解催泪的点在哪儿:“我为什么会知道?我看你在床上也不常哭。”
裴纪也:“……”
是啊,他们的交流也仅剩在床上的时候了。
有时候,他会觉得他和霍骁之间,比这窗帘叠隔热膜的距离还远,还看不清。他是一本浅薄的书,仅仅几页,霍骁却只愿意纡尊降贵地打开封皮,再不往下细翻。
他吸了口气,收起情绪,尽量平静地说:“你回来得正好。我倒是想问你,你在这里待客,为什么让他来替你接待?霍骁,你要是想赶我走,你说一声,我不会胡搅蛮缠的。”
“你又在吃醋?”
霍骁上回就说过他吃醋“恶心”,裴纪也自然不会承认。他压下满腔的酸涩,轻声说:“以往你拈花惹草,都会把那些人安置在其他地方,我一度以为,你会遵守这个不成文的‘规矩’,好叫你的后宫们别打起来;也是因为这个,我始终觉得,松山别庄是属于我的地方——是你安置我的地方。”
他扭过头,看着霍骁,“但是现在,有另一个人登堂入室了。你究竟是……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12章
“我那是——”
话一出口,霍骁意识到不对。
他凭什么要跟裴纪也解释?
于是话头便这么断了,裴纪也左等右等,没等到一个说法,等到却是霍骁靠近,捏起他的下巴。
他毫无征兆地吻他。裴纪也觉得屈辱,奋力将他推开,捂着唇说:“你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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