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离忧只当他是受伤过重,心虚气短,让他好好养伤,最近这些日子就不必去云章学堂了。
说完,月离忧转过身准备离开,但瞥见洛非清苍白的面容,不禁多问了一句:“还疼么?”
第17章 前尘难忘
“不疼。”
洛非清面色镇定,睁眼说瞎话。
明明刚才脸色都还疼的发白……
月离忧从他倔强的眼神里看到了洛飞卿的影子,想起那人也曾这般执拗地看着自己,他就不禁动容。
“我这里没有止疼的丹药,待我去找绍华,你等一下。”
“弟子说了不疼……”
洛非清简直要怀疑月离忧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说了不疼就是不疼,就算疼,他也不会在月离忧面前表现出来,不为别的,只是不想在他面前表露出软弱的一面,不想总是依靠他。
虽然他们现在已经是师徒了,可洛非清觉得,他们只是一对虚情假意的师徒。
他对月离忧没有对师尊的敬爱之情,月离忧也没对他像平常徒弟那样要求过什么。
他们两个人因为师徒名分牵绊在一起,除了维持日常的体面,其他跟陌生人也差不多。
到现在,洛非清也不知道月离忧为什么要收自己为徒,可他已经错过问月离忧的最佳时机。
月离忧不知道洛非清心里的缠缠绕绕,只觉得徒弟少年心性,不肯低头喊疼,是因为面子上挂不住。
他没有再问,转身去找绍华长老要止疼丹,打算直接送到洛非清手上。
等他一走,洛非清就从榻上起身,披上衣服,忍着疼痛回了自己的房间。
紫微峰上,绍华长老正在炼丹,听闻月离忧到来,连忙从丹房出来拜见:“宗主大人。”
月离忧颔首,直接说明了来意:“你这里可有止疼的丹药?”
“止疼的丹药?”
绍华眉毛一扬,颇感意外。
他们宗主向来是不动声色的冷面剑尊,从小到大就没喊过一句疼,简直跟个不知疼痛的木头似的,现在突然来问他要止疼的东西?
难道他受伤了?绍华长老看了一眼月离忧,且不说他没看出月离忧哪里受伤了,现在这世上能伤到他的,也屈指可数。
看出绍华长老的疑惑,月离忧淡淡的解释:“给我徒弟的。”
“原来如此。”
绍华长老恍然大悟,想起那日月离忧收徒的情形,不由感叹了一句,“宗主看来很喜欢这个徒弟。”
不仅一出关就看上对方,还亲自为对方来拿止疼药,破天荒的头一遭。
“喜欢谈不上,只是……”
只是觉得他像飞卿的转世……
月离忧话说一半,突觉不妥,改了口道,“只是觉得他颇为懂事,收为徒弟,没什么不好。”
转世之谈自古有之,但前世今生终究不是同一个人,说这个,只会让人觉得他执迷不悟。
月离忧分的清洛飞卿与洛非清的区别,所以他关心他,仅此而已。
绍华长老不置可否,从柜子上拿了一瓶丹药递给月离忧:“这是我前不久炼的,不仅可以止疼,还有养伤之效。里面共有二十颗,够吗?”
月离忧想了想:“还是再给我一瓶吧。”
万一这次用完,下次洛非清再不小心受伤,他还要多跑一趟。
绍华长老明白是给洛非清备的,默默又掏出一瓶。
拿完药,月离忧回到怀花殿,没看见洛非清的身影。
料想他应该回去了,月离忧掉头去了洛非清所住的厢房。
正中的木床上,洛非清睡着了。
因为受伤,他只能趴着睡,柔软丰盈的头发覆盖住他的脸颊,衬的他的脸娇小柔弱,可月离忧知道,洛非清有一双清亮空寂的眼睛,睁开时凌厉璀璨,身上半分柔弱气都无。
很多见过洛飞卿的人,都认为洛飞卿是一个温柔的人,像人间三月的春风,四月的烟雨,皎洁的明月,清澈的月光。
他确实待人温柔,但只有和他相伴了几百年的月离忧才知道,他温柔的外表下是刚强决绝的本性。
撇去温柔那层岁月遗留的风度,洛飞卿和洛非清是非常相似的,一样的疏离知礼,一样地倔强冷清。
月离忧第一次遇见洛飞卿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
刚失去归依的少年沉默寡言,一双眼睛空明寂静,让他想起落雪后的寒渡峰,万籁俱寂,唯有他的心跳声在落寞的天地间响起。
察觉到自己又回忆起前尘往事,月离忧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目光复杂地落在洛非清身上。
似乎睡觉也不安稳,洛非清蹙起眉,神情痛苦。月离忧伸手轻轻替他抚平痕迹,默然看了他半晌。
活人和死人是不一样的。
月离忧想,属于他的那个人,他爱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一百年了。
活着的,只是一个和他相似的影子。
在活人身上寻找逝者的痕迹,和在逝者身上妄想活人的气息,是一种软弱。
月离忧不是软弱的人,可有那么一刻,他希望洛非清和洛飞卿是同一个人。
他的心确实不会疼,但他仍然会有妄想,仍会后悔。
“我从未想过你会离我而去……”
月离忧的话消散在风里,被埋在雪下。
洛非清听不到,月离忧也不是在对他说。
他想回答的,是百年前的大婚那日,倒在他怀里的洛飞卿。
在抱他入怀时,月离忧才发现他真气紊乱。
大口鲜红浓稠的鲜血从洛飞卿绯红的唇瓣间呕出,像喷涌而出的血泉,划过修长雪白的脖颈,浸湿了他一身素衣。
“飞卿……”
月离忧瞳孔紧缩,伸手扣住他的脉搏查探,才发现洛飞卿体内真气流窜,乃修为反噬之兆。
为什么……他刚才没有看出来……
月离忧拧起剑眉,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洛飞卿的身体。
明知道已经救无可救,他还是不愿放弃。
“月离忧……”
月离忧低头,见洛飞卿伸出手,抓住了自己的衣襟,那双清亮的眸子如今盈满悲伤,满是自嘲:
“昔日你说你我情意当如清雪觉寒,如今清雪剑断,看来你我的情意……也到此为止……”
他脸上带着一点凄然的笑意,看的月离忧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恐慌,
“别说了。”
我会救你。
月离忧抱紧洛飞卿,心里只剩这一个念头。
所以别和我说这些话……不要在此刻诀别。
今日是他们的大婚,月离忧恍惚地想,
别说。
他从未祈求过什么,可这一刻,那种明知自己将要失去什么的阴影笼罩住他,让他喘不过气。
第18章 补偿
洛非清睡的很不安稳。
他梦到了前世的事,莫怀盈的脸和那场刻骨铭心的大婚在他脑海闪过,最后是他与月离忧恩断情绝的一幕。
月离忧眉目冷凝如冰,让他不要说了,可洛飞卿知道自己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他嘴角挑起一抹浅淡的笑,血色和笑意混杂,刺目无比:“幸好,我们的合籍大礼并未完成,你一直都是那个孤寒若雪的剑尊,而我只不过……只不过是你孤独道途上,刚好合适的道侣而已……”
两百年间历经千帆,生死陪伴,换来一场修真界最盛名的大婚。
谁见了他们不说一句神仙眷侣,天作之合?
但莫怀盈的出现,让这完美的感情有了裂痕。洛飞卿大可不必在意,因为莫怀盈永远只是月离忧的师兄,而月离忧要迎娶的道侣只有洛飞卿。
他可以默不作声,可以委屈求全,但他要如何面对自己师门血仇,如何面对这一路走来,深信不疑的感情?
那个天上天下都孤傲绝尘的剑尊,在他心中,自己真的是和他平起平坐的么?
洛飞卿在那天终于意识到,他深信不疑的感情其实没有那么真,月离忧对他的爱,也并没有那么深。
“你与你师兄,是自小相识,无需多言。”
“那我呢?在你心中,我是什么?”
在失去意识前,他依稀看见了月离忧眼中无措的神情,像被抛弃的是他一样。
可笑,明明真心错付的是自己,两百年识人不清,输得一败涂地。
重来一次,他不会犯相同的错误。
洛非清从梦境里挣扎着醒来,外面天色已黑,屋中的烛火被人点亮,摇晃的烛心映入洛非清瞳中,连带着桌子旁沉默地不知看了他多久的人。
“师尊?”洛非清睁大眼,嗓子略微有些沙哑,“您何时来的,怎么不叫醒弟子?”
他心中暗惊,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梦语,让他听见。
“方才。”
月离忧的神情在烛火下无波无澜,从怀中摸出一瓶丹药,递给洛非清。
洛非清坐起身,整理了下凌乱的衣服和头发,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
“这是?”
“止疼丹。”
“每日一颗,有养伤之用。”
月离忧打开玉瓶,将丹药递给洛非清。
洛非清不好拒绝,只好拿过来服下,心里有些怪异。
“多谢师尊。”
如果他真的只是十几岁被家族看不起的废物徒弟,遇到如此“体贴”的师尊,大概会很感动。可他不仅两百多岁了,还跟月离忧曾经是道侣,对他十分了解,知道月离忧不是那种无故对人好的人。
让人情不自禁想问一句图什么。
月离忧什么都不图,只是想补偿他:“你好好休息,修行之事,待你好了再说。”
丹药他留在屋里,独自出了院外。
洛非清躺在床上,发现吃完止疼丹,果然一点都不疼了,丹田里暖洋洋的。
重新闭上眼睡觉,这一次,洛非清没有再梦到过去的事,一觉睡到天明。
翌日醒来,不用赶早去云章学堂,洛非清便拿出了剑诀,潜心研究。
雾蝶谷那次徘徊在死亡边缘的经历,让他对剑意的理解和掌握更上一层,如今看起剑诀,连着几天没出门。
月离忧不知在干什么,这段日子都没有出现,待洛非清从剑诀中抽出心神,才发现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他背后的伤口已经结痂,很快就能好了。
洛非清现在行动无异,便拿上清雪剑,在院中练剑。
院门外,一个年轻清越的声音遥遥传来:“你伤好些了么?”
洛非清收起剑,发现外面来了个紫衣少年,俊俏的容颜有几分熟悉,好像在空明殿见过。
少年自我介绍道:“我叫鱼奉,百兽峰峰主,听说你在雾蝶谷受了伤,所以来看看你。”
洛非清心想你再来晚一点连疤都看不见了。
他不动声色,点点头,“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鱼峰主前来是找师尊有事么?”
“呃,我不找他,我是来找你的。”
鱼奉心虚地笑了笑。
洛非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找我?”
“没错!”
鱼奉看他果然没事,还拿着剑在院中练习,松了一口气,解释道:“这不是我们百兽峰出去的妖兽伤了你吗?作为峰主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想补偿你,请你到我们百兽峰上,挑选契约灵兽!”
鱼奉认为自己这个补偿心意足够了。他们百兽峰的灵兽都是精心喂养,品级上乘,别的峰一只难求!
洛非清想了想,暂时也想不到自己要契约什么样的灵兽,便想拒绝。
鱼奉看出他的想法,连忙道:“不管你想不想契约灵兽,至少先去看看,我们百兽峰灵兽种类繁多,总有一款适合你的!”
鱼奉心里在流泪,为了不让宗主迁怒,他只能狠狠心下血本了。
谁让他们不长眼的妖兽伤了宗主唯一的弟子呢?
“这……好吧。”
盛情难却,洛非清刚同意,就被鱼奉拉着去了百兽峰。
他们坐在鱼奉召来的仙鹤上,从寒渡峰一直飞到百兽峰,安稳轻盈,飘然若仙。
到了百兽峰的地界,可以看出这里的划分与寒渡峰大不同。里面是一个接一个地圈养地,养着无数温润的灵兽和暴躁的妖兽。
刚下仙鹤,前方便有人朝他们走过来。
为首那人,乃是七大长老之一的梧珩长老,至于他身后,则是步伐怪异的洛城音。
看见洛飞卿,洛城音的表情瞬间难看起来。
洛非清挑了挑眉,看向他的腿。
梧珩长老没注意洛飞卿和洛城音之间的暗潮,朝鱼奉道:“鱼峰主回来的正好,我徒儿在雾蝶谷伤了腿,行动不便,所以想寻只仙鹤给他代步。”
鱼奉尴尬道:“真是抱歉,前面就是养殖仙鹤的地方,我带你们过去吧。”
梧珩点点头,看见他身后的洛非清:“这位是?”
“哦,他是宗主新收的弟子,梧珩长老从镜澜州回来,应该知道了吧?”
“原来就是他。”
梧珩长老奇异地打量了洛非清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洛非清。”
“洛非清……”梧珩长老眼沉思,“你姓洛,莫非和城音都是洛家的人?”
第19章 争吵
洛非清:“不是。”
洛城音:“是。”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梧珩长老疑惑地看着他们:“到底是还是不是?”
洛城音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洛非清,垂下头去:“洛师兄确实是出身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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