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忆起刚才的画面,他耳朵都嗡嗡响,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谁知,裴轻淮竟连洗手都不松开他。
保持着跟刚才一模一样的姿势,将他拥到洗手台前,只是这时候他的手伸到了哗哗流水的水龙头下面。
何兮被他锁在了怀里,只能老实地一动不动。
等泡沫全部被冲干净,裴轻淮抽了一张擦手纸擦干了手,这才重新抱起他,放回了床上。
刚才那番折腾,何兮出了一身的热汗。
等三瓶药水打完,他的衣服已经湿透。
裴轻淮用热水给他擦洗,换干净衣服时,他没再徒劳挣扎。
护士又来量了体温,待她离开,裴轻淮扬手拉上了绿色的床帘,隔绝了能从门上玻璃望进来的视线。
何兮本来刚因为退下点热度松快一点的身体又狠狠绷起来。
他……这是要干什么?
裴轻淮低垂着眉眼,都没看他一下,脱了鞋,上了床。
然后,他在何兮身边的空位躺下了。
病床本来就不宽敞,躺两个成年男人之后空间更是局促拥挤。何兮被迫紧靠在他身侧,手脚僵硬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裴轻淮躺下后,一只手臂搭在眼睛上,什么都没做。
何兮听到了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似有些不对,终于没忍住缓缓扭头看了他一眼。
只见他脸色和唇色都很苍白,额角那里青筋扭曲地跳动着。虽然手臂挡住了眉心,但是那里一定是因为难受紧紧蹙着。
他头疼病犯了。
何兮想起了第一次见他的场景。
当时裴轻淮对他不假辞色,他怎么可能想到,有一天,裴轻淮会因为他犯病。
何兮心口发闷,想了想,打算悄然起身。
“干什么?”
他才刚一动,裴轻淮就出声,嗓音嘶哑。
“你头疼。”何兮小心翼翼地说,“我去沙发上,给你腾位置。”
裴轻淮保持着刚才的动作,静默了几秒。
搭在眼睛上的手臂动了,他侧过身,将何兮拢入怀里,一手摁住他的后脑勺。
何兮就这样,被迫将脸埋入他的胸膛,动弹不得。
头顶传来他冷冽的声音。
“你哪儿都别想去。”
第七十四章
“以澄,以澄?以澄,你怎么了?”
秦霜一连叫了三次名字,病床边原本失神的周以澄终于收回了些神思。
他立马从椅子里站起身询问:“秦阿姨,怎么了?”
秦霜现在只能进一些清淡的饮食,床升起来,架了小桌板,桌板上摆着周以澄给她买来的粥和青菜。
吃了几口,她一抬头就看到周以澄眼神都飘远了,完全就是魂不守舍。
从刚才回来之后就这样了。
秦霜心里觉得很奇怪。毕竟周以澄对她一向都是很孝顺,今天转院过来却突然在楼下跑开了,半天才回来。
她不是说非得要周以澄守着她,但是,她觉得周以澄这个行为很反常。
也不知道刚才是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我是让你也赶紧吃饭,我听陈管家说,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秦霜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声音也很虚,但是比昨天下午时状态好一些。
周以澄心里堵得慌,根本没胃口,可是怕她病中挂心,还是捧起一小碗粥,勉强吃了起来。
秦霜见他食不下咽的样子,终于没忍住:“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以澄,能不能告诉我?”
周以澄将手中的粥碗放回桌板上,也没有要隐瞒她的意思:“兮兮生病了,也在这个医院住院。”
这下,换成秦霜吃不下了。
她脸色都变了,瞪大眼睛望着他。
所以他神魂不属的是为了那个何兮?
秦霜难以理解地道:“他都对你做这种事了,你还在关心他?!”
“秦阿姨,我知道你因为我才对他有意见。”周以澄解释,“但他不是以前那个何兮了,你可以重新认识一下他,他真的很好很特别。”
秦霜根本不理解也不相信他那句“不是以前的何兮”,她只觉得周以澄这颗聪明的脑子突然犯糊涂了,居然为何兮说好话!
“以澄,你就是太善良了!他小时候怎么对你的,你不记得了吗?”秦霜急得眼睛都红了。
她从不强行干涉周以澄的思想,也不妨碍他交友,她也自认没那个资格。
可是听到周以澄给何兮说话,她就难受。
有的人就是天生的坏,何兮就是这样的人,自幼被宠的无法无天,骄纵蛮狠,性格恶劣。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再怎么好,能好到哪里去?
他偷以澄的东西,假冒他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好?!
她觉得周以澄是被何兮给蛊惑了,所以才一时被蒙骗。
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她必须要让他清醒过来!
“以澄。”秦霜抓住他的胳膊,苦口婆心,“你年纪还小,容易被哄骗,但是阿姨不会害你。我是过来人我看得很清楚,他就是个祸害,你千万不能因为心软就把他当朋友啊!”
“我没有把他当朋友。”周以澄说。
秦霜表情微愣:“那你……”
“我爱他。”周以澄望着她,语气平和而坚决,“我以后会和他结婚,在一起度过后半生。”
秦霜眼前一黑,嗓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半晌都没能发出声音。
周以澄把何兮当朋友,对她来说已经够糟糕了。
没想到,事实远比她想的还要具有冲击。
原来上次一起吃饭时,他承认有喜欢的人,说的就是何兮。
以澄这样一个优秀又上进的孩子,为什么会爱上何兮那样卑劣无耻的烂人呢?
都怪她……都怪她!
如果不是当初她身体出现问题,就不会把孩子交给张晓菁。
不交给她,以澄也不会遇上何兮,不会被偷信物,更不会鬼迷心窍。
当初周小姐对她那么好,帮了她那么多,她却害得她的孩子陷入这种不该有的境地。
怎么办?难道就这样随他去吗?
不,坚决不行。
“以澄,我还没告诉你。”秦霜松开抓他的那只手,抬起来捂住了心口,突然挪开视线不看周以澄了,她颤声道,“其实前天我知道他冒充你的身份后,去他学校找他了,他为了防止我去拆穿他的身份,将我推的摔在地上晕倒,并且没管我就走了。他想害死我啊,这样心思狠毒的人,你确定还要喜欢吗?”
周以澄那边一直没有回音,安静得仿佛她刚才没有说出那番话。
她本来就不擅长撒谎,更别提是在周以澄面前。
又等了片刻,周遭寂静得太过于诡异,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她终于重新扭头去看周以澄。
对上她的眼神,周以澄背往椅背上靠了靠,才淡声道:“他不会这样做的,秦阿姨。”
他目光澈亮清明,说的很笃定,对何兮好像没有一丝的怀疑。
相反,秦霜有种被他一眼看穿的感受。
她呼吸不畅,慌乱而又激动地道:“他怎么不会?他就是这样的人!以后他也会这样害你!”
周以澄起身,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帮她顺气。
能理解她维护自己的心情,但是明显跟她解释再多也没用,只会让她情绪更加起伏。
周以澄垂眸沉吟片刻,只对她进行了最后的表态:“秦阿姨,我真的很爱很爱他,我不能没有他。”
秦霜张口结舌。
周以澄又道:“我知道你不相信他,但是你至少可以相信我的感觉。”
秦霜粥也不吃了,心事重重地躺回病床上。
周以澄只能将桌板和上面的食物都先收起来,她消化需要时间。
以前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是支持的。
他坚信,等她以后真的跟何兮相处了态度一定会改变。
……
何兮就这样反反复复烧了两天,也浑浑噩噩地睡了两天,到第三天情况才稳定一点。
虽然还是有点温烧,但是精神状态好些了,也能自己下床走动了。
这几天,裴轻淮一直都守在病房里,全程都没有离开过。
李尧给他拿了换洗的衣物,工作用的电脑。他晚上就睡在那张陪床的沙发上,白天就在床边,有时候会打开电脑敲键盘,接几个电话处理一下工作上的事。
从那天头疼犯了之后,他的脸色就一直不大好,经常会抬手揉按眉心。
何兮留意到他每天都吃止疼药,但是来送文件的李尧悄然对何兮说,他以前都不吃的止疼药的,因为根本没多大用,全靠忍。
这次估计是实在难受到忍不过去了,才吃药缓解试试。
他这是一种精神上的病,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让他的情绪好起来。
说完就用一种希冀的眼神望着他,好像希望他能对裴轻淮做点什么。
何兮无声地挪开视线。
他也想给裴轻淮永久的解药,让他不要这么痛,可是,他给不了。
这天中午,何兮正坐在床上的小桌前吃饭。
前两天发烧没胃口,加上屁股痛的厉害,他都只吃了一点粥,今天的午餐换成了米饭,几份清淡的素菜,还有骨头汤。
不过都是现做好送来的,饭菜很烫,他小口小口吃的很慢。
裴轻淮没吃,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黑眸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脸看。
两天下来,瘦得下巴都收了尖儿,之前总是在他耳旁吵吵闹闹,这两天却出奇的安静。
难受的时候就睡,醒了就发呆。
喂他吃东西,他张嘴就吃,让他吃药,他也配合。
如果,如果能一直这样乖乖的呆在身边……
兜里的手机嗡嗡响起来,裴轻淮眼睛仍然望着何兮,摸出手机时,手滑了一下,手机掉在了地上。
——哐当!
何兮正埋头吃了口饭,被这突然其来的响动吓得眼睛都闭了一下,哆嗦地松开了握着勺子的手。
紧张又无措地含着硬是无法咽下去的一口饭,他僵坐在床上,动都不敢动,更不敢去看裴轻淮。
那晚过后,何兮本来就怕裴轻淮。加上他这两天因为头疼,眉眼间更是压制不住的阴沉戾气,好像随时随刻都会被触发怒火。
何兮神经都是一直紧绷的。
所以刚才骤然一声响动,便下意识里以为是自己吃饭太磨蹭惹他生气了。
一片死寂过后,他才反应过来,好像……只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
何兮没有回头,但是知道裴轻淮目光一直盯在他脸上。
不会刚才没生气,现在因为他这个过激的反应而生气吧?
他艰难地吞咽了好几下,才终于把饭给咽下去了,因为嗓子发紧,咽得他都噎住了。
床边人影终于动了,站起身来,两秒钟之后,一杯水搁在他面前的小桌上。
何兮赶紧抱起水杯喝水,总算是顺过气了。
裴轻淮将他手中的杯子拿走,然后,勺子塞回他的手里。
“吃。”简短地命令。
何兮掀起眼皮,偷偷觑他一眼,对上他看不出情绪的脸之后,又飞快地撤回。
余光里,裴轻淮捡起了手机,身影晃动,走到窗边去了。
他一走开,周边凝结的空气都瞬间流通起来。何兮背脊一松,暗暗舒了口气。
裴轻淮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手机,侧身站在窗边。
刚才的电话已经挂断了,眼尾扫了一眼继续埋头吃饭的人影,这才拨回去。
“明天能出院了吗?”电话那边老爷子也不废话,单刀直入。
“如果今天晚上不发烧,应该可以。”
“嗯。”裴老爷子顿了顿,“轻淮,牢牢记着我上次跟你说的话。若是你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裴轻淮抬头望了眼窗外,寒潭似的黑眸倒映着天空灰蒙蒙的阴霾。
他一如既往地应声:“知道了。”
裴老爷子何尝不知道裴轻淮口头答应只是念及他的身体,不让他总是挂心。但是,多警告几遍,多少还是能将他拉住一点。
裴老爷子等了一会儿,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
十几秒后,裴轻淮兜里又震起来。
这次震的不是他的手机,是何兮的。
裴轻淮另一手掏出手机,扫了一眼屏幕显示,沉默着接了。
“手机还给他。”仍是老爷子的声音,他俨然笃定接电话的人是谁,“有父有母的人,你不让人家联系算怎么回事?”
裴轻淮道:“出院了还。”
裴老爷最后气息沉了沉,再次把电话挂了。
何兮吃东西的时候,偷偷竖起耳朵听裴轻淮讲电话。
一听就知道是老爷子打来的。他听到裴轻淮说了句出院了还,是老爷子不希望裴轻淮再跟他这个可恶卑鄙的骗子继续纠缠,让他把手机还给他吗?
裴轻淮说出院了还,他现在身体好多了,明天,最迟后天就能出院。
可他现在就想拿到手机。
周以澄应该每天晚上都有来看他。昨天半夜他迷迷糊糊醒来时,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外面有一张人脸。
虽然光线昏暗,但是何兮一下就辨认出那隐约的轮廓是周以澄。
当时他鼻子一酸,心都碎了。
明明他什么都没错,却被自己赶走了,只能在半夜眼可怜巴巴地来看他一眼。
如果能拿到手机,至少还能给他发消息,安抚一下他的情绪。可他只能因为自己的一句话空等。
何兮能感觉到,周以澄早就已经忍到极限了。
等出院了,一定想办法跟他先见一面。
……
下午,何兮体温总算正常了。他正侧身倚靠在窗户边,看着窗外铺天盖地的雨幕,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中年男人的声音:“轻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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