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昼,嘴张开。”簿泗放下抓住头发的手,弯着大拇指划过食指指头,一条血红跟着浮现在上面,他直着食指伸到宫三昼的嘴前。
“哼。”抽噎一声,宫三昼偏头躲过,一个侧身,直接将脸埋进簿泗的肚子里,那只揪着簿泗衣服的手指也跟着挤在簿泗的肚子上。
完全预料不到自己会被宫三昼十分不给面子的拒绝了的簿泗举着手指,两眼茫然看着面前的一堵墙壁,可他心里竟然一点怒火也没,就连烦躁的情绪都消失了,他就是有点傻了。
第一次被人这么明目张胆的甩脸色,簿泗词汇量贫乏的内心世界完全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他真的一点都不生气,看他软的一塌糊涂的表情就知道了,他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簿泗躬下了原本直挺着的腰身,只为了能让宫三昼能躺的更舒服一点。但这样的身体角度也让簿泗更近距离的看到了宫三昼的小臂。
他歪着头想了想,放轻动作的伸手,偷偷摸摸要把血抹到宫三昼的手臂上,可还没来得及抹上去呢,小孩的后脑勺就跟长了眼睛似的,立刻发现了他的意图,完全不顾疼痛的抽回手臂藏在拱起的身前。
“喂……”簿泗举着有些发凉的食指,牙齿磨着上唇,面部神经不活跃的脸上竟然做出了尴尬的表情!
怎么办……
小孩的抽泣还在继续,要是他大哭大闹的,簿泗也许还能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可这死孩子偏偏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还要自己硬扛着,抽抽噎噎的憋着哭的样子,让簿泗完全抓心挠肝的无从下手。
肚子那里的布料已经被哭湿了,湿答答的贴在皮肤上,凉凉的。
簿泗抓着自己的头发,都快要把头皮给撕下来了,他仰着头,薄薄的两片嘴唇离了至少一厘米远,两颗琥珀色的眼珠就跟明晃晃的大灯泡一样,整张脸都快被茫然无措给淹没了。
“三昼……诶,我要吃泡泡糖。”发了一会儿呆的簿泗戳了戳宫三昼薄弱的小小后背,明明知道他的精神力全无,已经用不了空间了,却还要无理取闹一样的无耻要求,虽然他的声音怏怏的,有些自暴自弃。
没想到这句话竟然真的有用!等这话一说完,一直不理他的宫三昼立马停了抽噎声。
几秒后,那只顶着簿泗的肚子的小手伸了出来,摊开的掌心里放着一颗绿色包装的泡泡糖。
簿泗抿了下嘴,挑着眉,并没有伸手去拿,反而是声线上扬,语气欠扁的说道,“我不要这个味道的。”
第66章 和平谈判
“……哼。”宫三昼吸了下鼻涕,抽噎声已经停了,听了簿泗的话后,他高抬的手掌只缓了一秒就向左侧下,滑落的泡泡糖直接掉在簿泗盘起的两条腿之间,接着他又把手放回原位,抓着簿泗的衣服继续揪着。
经过小孩的这一番动作后,簿泗脸上的无措和苦恼散去了不少,他揉了揉鼻子,伸手去捡床上的泡泡糖。
撕开包装,簿泗拿着哈密瓜味的泡泡糖小小的咬了一口,刚好剩下一半,他举着烙着两颗牙印的泡泡糖摸索着塞进了宫三昼的嘴里,小孩也没拒绝,张嘴吃了。
簿泗嚼泡泡糖时,从不吧唧嘴,不发出一点声音,只是面无表情的嚼动牙关。
半晌,他伸手拍了拍宫三昼单薄的后背,缓缓说道,“我不太喜欢跟人说话,也就对着你能多说几句。我说过,要做你唯一的亲人,你愿不愿意,这都改变不了,我已经给了你三个月的时间适应了。……我不太会说话,听话倒是挺会听。”说到这里,簿泗挠了下自己的脖子,竟然笑了出来。
宫三昼的呼吸声轻的几乎停止了,他静的就跟玩具娃娃一样。
“时刻保持对我的觊觎,这样,我才会让你活下来,总有一天,我的异能会是你的。”簿泗说这话的时候,挠脖子的小动作还在继续,指尖的力道越发重了,指甲擦过皮肤的‘沙沙’声很大。
突然,宫三毫无预兆的侧过身,直接躺平在簿泗的腿上,一双漆黑的桃花眼毫不躲避的对上簿泗一直盯着他的眼睛。
小孩被泪水冲刷过的黑眼珠冒着湿气,长而浓密的睫毛扫了墨池一般的润,鼻头微红,嘴唇发白,声音沙哑鼻音浓重,“你不是说要让我爱你吗?像你妈妈那么爱你,只做对方唯一的亲人吗?这个不算数了吗?”
“……”簿泗沉默着不回答,垂下头,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的凝视着宫三昼。
等的手臂都麻痹了,还是没有等到回应的宫三昼‘呵’的一声,咳着嗽笑了出来,待到小孩子那种令人心疼的细弱咳嗽声停下后,簿泗才抿了抿嘴,准备开口。
可是,宫三昼不给男人一点说话的机会,他快速抬起那只没有被捏碎的手,三根短指准确的掐上了男人的喉结,捏着那块上下滑动了一下的硬硬软体,宫三昼笑弯了一双桃花眼,扬起一张带着红印子的苍白小脸,声音喑哑却带着一股让人心颤的阴狠,如同人间掠夺灵魂的小恶魔,“你要放弃吗?可我不想放弃,我会活下来,我会比你更强……”
说着,宫三昼松开手,五根指头顺着男人的喉部,缓慢地爬上男人的后颈。
猛地,小手一使劲,勾下了簿泗不设防备的脖子,宫三昼笑容更深刻起来,却带着小孩子绝对不会有的极致疯狂,他贴近簿泗的耳朵,泛白的嘴唇沿着那冰凉的耳廓,用簿泗最喜欢的软糯声音说道,“我会——让你——时刻——觊觎我。”
簿泗听得浑身一颤,掩饰一般地垂下眼,琥珀色的眼珠子却朝右下角移了过去,他的余光只能瞥见小孩明显瘦了不少肉的下颌骨,有些白,有些脆弱。
类似的笑容,簿泗曾经见过—哥哥和妈妈。
纵然潜意识总是藏着不想让自己意识到,可簿泗还是很清楚,这种笑容,他一点都不喜欢。
但让簿泗想不通的是,宫三昼的笑容却又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不会让他觉得害怕,只是痒得他想要打冷颤而已。
视线晃了一下,再次看到宫三昼被他捏碎骨头的小臂,簿泗下意识的划破自己的手指,伸着流血的指头就要抹上去。
可惜还是被宫三昼后脑勺长眼似的给躲开了。
“不要躲。”簿泗觉得他们之间的谈心应该结束了,三个月来的矛盾已经解决了,那就该好好的相处,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宫三昼收回手勾在簿泗脖子上的手,仍是躺平在他的大腿上,桃花眼里的湿气全消,又恢复成一潭墨水的平静眸子,鼻头的微红已经淡去。
两人相对沉默了几秒钟后,簿泗又要举着手指上前来抹宫三昼的手臂,却还是被他给避开了。
“不需要,我不疼,不信你听……”宫三昼伸出五指握在那截碎骨的小臂上,使劲一捏,骨头摩擦的悉索声仿佛又响起来了,可宫三昼却是笑着的,白白的脸上溢满了天真无邪。
第67章 男人的回忆
血肉摩擦着碎骨,揉捏出“滋滋”的声响,在冰凉的空气间,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变化……
簿泗微张着嘴,神色显得有些呆愣,他木然的看着宫三昼正发出骨肉摩擦声响的手臂,想要做点什么,可他的两手偏偏如同灌了铅一般的沉重起来,怎么也抬不起来去阻止小孩此刻的自残行为。
“我会变得比你还强。”宫三昼毫不留情的用力捏着自己的小臂,黑色的瞳孔里面颤抖着一点白光,用那种小孩子的软糯声音说道,“所以,觊觎我吧。”
这个场景,簿泗莫名觉得很熟悉。
三个多月前,在那个狭窄的柜台下,簿泗抓着宫三昼的手,逼他握着匕首在自己的肚子里翻搅。
那时候,小孩惊奇却恐惧的神情给他带来了不少乐趣,竟然会有人不带一点贪婪的看着他的异能,这种事从未发生过。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绝望的走在一大片灰白枯骨里,正要倒下被埋入黄土时,一个不经意的垂眸,突然发现脚底下踩着一株借着腐肉养分生长的小花朵,粉嫩可爱。
那一刻,抬头望向那一幕看不到尾的黑色小路,簿泗忍不住抓起那朵小花,硬逼着他陪自己朝那条黑漆漆的路走下去。
之后,簿泗乐于在宫三昼面前表现自己的再生异能,他想要看看,宫三昼能够坚持多久。可一直到现在,这个孩子,眼里都没有露出过一点贪婪,一点都没有。
这打破了簿泗对人的印象,或者说,打破了簿允冉制造起来的视界。
簿允冉说过,这个世界,除了他,再没有人会这么爱自己了,簿良已经死了,他的世界里就应该只剩下簿允冉这一个人了,他应该乖乖的待在簿允冉的身边,为簿家的宏图大志做出贡献。
被骗进研究所的那一刻,簿泗真的一点都不恨簿允冉,他甚至不懂得恨是什么。对他来说,簿允冉是哥哥,是继妈妈之后唯一一个会对他好的人,他该做的,就是乖乖听话。
直到经历了在研究所里的那段日子,簿泗才意识到,原来妈妈真的有很温柔的对待他,每次做实验,都会把他的疼痛降到最低。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被教予太多的东西,唯一会的也就只有这种不断再生的异能,就像妈妈说的那样,这种异能,是上帝给予的完美礼物。
研究所里的人不分日夜,几乎每分每秒都在切割他的身体,测试他的神经感应,却从不给他麻醉。
实在痛的不行了,簿泗就开始出现臆想症状,他总觉得看到了漂亮的妈妈,总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四面透明,温暖舒服的玻璃箱里,总觉得哥哥就在玻璃外面陪他玩。
慢慢的,他开始看见妈妈浑身红红的躺在地毯上,她的嘴里不停的爬出红色液体,她的眼睛瞪得很大,黑黑的眼珠子有些红,一直瞪着自己,簿泗很想走过去,可他动不了。
直到哥哥突然出现,笑着告诉他,他现在是他的四弟,他会像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一样疼爱他时,簿泗才发现自己可以动了,可是那之后,妈妈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了。
逃出研究所的那一天,簿泗才知道,妈妈已经死了——这是簿允冉告诉他的。
簿允冉就站在研究所的门外,还是笑得很好看,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一样,他还是那个会恳求小姑给十分钟陪弟弟玩的哥哥。
仿佛没有看见簿泗沾满了全身的污红碎肉,簿允冉像全世界最好的哥哥一样,笑眯眯地同意簿泗离开研究所。
簿允冉告诉簿泗,只要他死了,失去再生异能,他就可以见到最爱的妈妈了,簿泗像以前一样,听话的照做,但他却决定不再喜欢簿允冉了。
此刻,一直处于被伤害一方的簿泗盯着小孩脸上笑得没心没肺的表情,他没由来的觉得心口处一沉,顿痛感千丝万缕的蔓延开来。
第68章 小孩的绝心
簿泗无所谓的死了一次又一次,因为他死不了。
簿泗厌世,因为他的世界里只有死去的妈妈和不再是哥哥的哥哥。
可是,现在,他捡到了一朵花,在他最绝望的时刻,他抓住了一朵花,花很漂亮,他很喜欢。
簿泗把跟妈妈哥哥相处的日常用在宫三昼的身上,他以为宫三昼会喜欢,以为这朵花会喜欢他,可是并没有。
这朵花太凶了,也不听话。但是花很漂亮啊,他不想扔掉,扔掉了的话,他要怎么继续活下去?他又死不了。
现在,他的小花好像……是在对他表示喜欢吗?虽然心口无缘无故痛痛的,但是,他还是好想笑啊。
宫三昼早就松开了捏住小臂的五指,他抬头望着男人的笑脸,暗暗发誓,他再也不愿意放手了,不论是为了什么。
被逼出来的早熟让仅有七岁的宫三昼早就丧失了所有的安全感,从记事开始,他就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尴尬。即使外家的势力再大,在那对真爱的老本营里都不过是只会打雷不会下雨的旱云罢了。
大人们并不会在物质这种如此浅显的东西上亏欠他,他们会做的,只是用眼神和动作来告诉他,‘你是一个该死的错误’。
不论是吃饭还是睡觉,明明应该爱着他的亲生父母却都用仇恨厌恶的眼神瞪着他。
连拿汤勺的力气都没有,却要自己学习喝汤,想要学习的东西从来都不被同意,他学的东西还不如胎儿教育的多。
从三岁开始的每个晚上,他都会被窒息感给狠狠憋醒,睁开眼无限恐惧的躲在被子里,颤抖着盯着站在他的床头,还没收回双手的宫家前主母。
她的表情很平静,眼里的东西却狰狞得让他害怕。
给他穿衣服的仆人明明看见了他脖子上的青紫痕迹,却不会去告诉他的亲生父母,反而是给他穿上高领的衣服遮挡。
对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他并没有太深的印象。
唯一能记得的,是五岁时,他正抱着外公送的纯种白狐在玩,他们抢走了它,当着他的面,让仆人活生生的把那只只有两个月大的白狐给摔得半死,已经进入宫家直属军队训练营训练的宫钺战直接用一把锋利匕首给白狐活剥了皮,一脸血的告诉他,这才是宫家人该做的事情。
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没有一样,是他能守得住的。不是不被允许拥有,就是有了之后,直接被当面毁的渣都不剩。
宫三昼总是安慰自己,这些都是暂时的,等他足够优秀了,他一定可以改变现状。可直到被丢弃,他都没有做到这一点。
躲在柜子下面,宫三昼准备万全地等待着一个陌生人的救援,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等来了一个疯子——不是坏人,而是疯子。
受够了宫家冷暴力对待的宫三昼怎么可能忍受的了一个外人的践踏嘲讽。从未受过皮肉之苦的宫三昼即是害怕又是怨恨簿泗。
三个月不长不短,簿泗时不时就把他打的遍体鳞伤,三天两头的折断他的骨头,有时候甚至把他推进丧尸堆里。可疼痛过后,就是簿泗一边念叨着太弱了一边给他恢复伤口的反复过程了。
簿泗……从来都没有用那种跟宫家人类似的眼神看过他,那双太阳一样的眼瞳,总是很纯粹。
就像那只被摔得气息奄奄的小白狐一样,明明被撕扯着皮肉,生生剥去皮毛,它还是单纯无辜地望着他,呜呜叫着向他求救,即使他从头到尾都无动于衷,它的眼神都未曾改变过。
宫三昼害怕这种眼神,但他又渴望着这种不带任何厌恶,全心信任的眼神,他每晚的噩梦里都是这种眼神。
可现在,他得到这种眼神了。在他最绝望,最想死去解脱的那一刻,是簿泗,是他不顾一切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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