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莫忧,婢子没什么。”顾颂摇头,止住夏商不满的问句,将牛皮卷递上,“此事可以稍后再提,现下有更重要的。”
虽不赞同,但宋昭华也知事情有轻重缓急。她安抚的捏了捏顾颂的手,接过牛皮卷展开。
女子的表情随着一张张纸的翻开而愈渐难看。
顾颂的心跳慢慢变快,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捏紧。
夏商不如她耐得住性子,又是随公主一起长大,往日私下里也并无太多的拘束,由此便担心唤,“公主?”
宋昭华抬眸。
她合起牛皮卷,语气浅淡:“昨日,蛮人同意了皇兄和亲的提议,但拒了十五妹妹,他们指名道姓,要我。”
两个侍女的脸色一瞬惨白。
......
宋昭华主仆沐浴之时,沈缜与丛绻已回了这两日居住的屋子中。
甫一坐上床榻,在外间端着温婉模样的女人就软了身子靠进沈缜怀中,小声抱怨:“好热。”
沈缜失笑,替她褪下鞋袜,手上使力将人抱起来些放到床榻里侧。
丛绻眨了眨眼睛,没等反应过来,凉爽就扑面压下,药香重新裹住她,身子复又被揽入方才的怀里。
不需捻什么诀,沈缜病歪歪的体质决定了她的手脚在夏日里也是冰凉着的。两人褪去了外衣,拉过一条薄丝被盖住身体,丛绻往旁边人怀里窝的更近,素指揪着她的衣领,亲吻她的下颌。
沈缜眸色深了两分。
她接住女人热烈的吻,原本规矩放在身侧的手剥开纱裙,覆上酥白的圆润。
也止于圆润。
丛绻前两日来了月信,这当口不能再往下发生些什么。观女人动作,也不见得对方欲占得自己,故而沈缜伏在她散开的衣襟前,嗅着那两团酥白传来的幽香,深深吐息,慢慢歇下了心思。
经了刚刚的一番折腾,两人的姿势如同换了过来。丛绻美眸含笑,温柔抚怀里人发顶,哄她道:“睡吧。”
沈缜额头抵着女人肩颈蹭了蹭,听话闭上了眼睛。
约摸半炷香时间,怀里人的呼吸平稳下去,丛绻停下揉她发顶的手,眸光柔和,神情缱绻。
清清冷冷的人在睡着后多了些纯稚,只是不太安稳,像是做了什么梦,眉头浅浅蹙起。丛绻伸手,欲替她抚平眉间,睡觉的人却突兀一动,和着一块薄纱边,咬住了酥白的尖。
一瞬间,绯色点缀上丛绻的脸颊,极尽娇妍。
她食指轻轻勾着薄纱,将它从湿润中取出。又在见到怀里人因含了酥白而眉心展开的模样时,垂眸眼波流转,红着脸咬唇微微向前近了近。
幽香与药香混杂,难分难离。
不知多久,丛绻也升腾上几许困意。
从前她是不需午时休憩的,只和沈缜待在一起后随了这人的时间,也算是小小养出了午休的习惯。
这里安全的很,到处都是沈缜的人,而沈缜在她怀里。
丛绻合眼,放任自己陷入梦中。
第36章 中山之狼(倒v)
似做了一场大梦。
沈缜醒来时, 丛绻已不在身边。
窗户半合,一阵风起,自外间吹来浅淡清香。
是...食物的味道。
沈缜将散乱的黑发拨到身后, 下榻拾起床边的拐杖,循着那香往屋外走,只身着薄纱、勾勒出窈窕腰身的女人就这样映入了她眼中。
女人闻声回望,见着是沈缜,秀美的面容上露出温柔的笑意,语气软软, “阿缜。”
沈缜上前拥住了她。
抱着怀中柔软的身体,鼻尖嗅着柔软身上传来的馥郁幽香,沈缜蹭了蹭女人耳垂, 视线落到两人面前案上的几碟粉色糕点上。
再看旁边零散摆放的蒸笼等工具, 一切昭然若揭。
“绻绻,”沈缜唤,她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不要那么辛苦, 有厨子的。”
丛绻不答,只弯了眼眸,侧身看这人,“欢喜么?”
沈缜温声:“很欢喜。”
“那便好。”丛绻亲了亲她的下颌,“妾也欢喜为阿缜做。”
做的是酥糕, 江陵的特色, 以当季果子打底, 细细的面粉做外壳, 入口即化,余味悠长。
还在江陵时, 沈缜也令秦枫买过香乐坊最有名的那家酥糕,但或许因她本身并不爱甜食,吃起来只觉不过如此。
但,在与丛绻大婚后的第二日下午,女人依照她独有的烹制流程和调制馅料的方法,用桂花做了一份,却勾住了沈缜的胃。
自离开剑阁山的这二十来天来,因舟车劳顿,又天气炎热,沈缜的口腹之欲并不强,吃的东西很少,人也更加瘦了些。现下见到这份糕点,如何不明白丛绻是担忧她,想着法子让她多吃些。
心下微软,沈缜放开怀里人,在案前坐下来,仰头看漂亮的女人,“十月,是石榴的馅么?”
丛绻美眸潋滟,不应她问的话,而是自腰间取下手绢,拾过她的手给细擦了遍,才柔声道:“试试。”
沈缜眨了眨眼,乖巧坐直,认真吃酥糕。
第一块化开在口中时她便品出了味道,确是石榴无疑,也难怪外表看着是浅粉色的。睡醒后本就有些饿,这酥糕还是她所钟爱,不消片刻,几碟二十来块就都被一扫而空。
“慢些。”
丛绻笑嗔了句,提起炉上的小壶,给空着的瓷杯添上热茶,轻轻拍抚这人的脊背。
沈缜抿了口茶,感受到唇齿上残余的碎末,舌尖在牙上微抵,偏头看向她。
视线相触的瞬间,丛绻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捏着手绢,稍弯下腰仔细替这人擦拭干净了嘴,一举一动轻柔似水。
沈缜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亦随之轻了轻。
面前的人像是画里的仙子,眉目低垂,姣好的面容上带着两分娇妍的妩媚。
“绻绻。”她唤。
“嗯?”丛绻抬眸,薄纱因此刻的动作领口敞开了些,隐约露出些风光。
沈缜圈过她不盈一握的细腰,将人捞到怀里,眼中含笑。
“没事,就是想叫叫你。”
......
衮州的天虽不比豫州往北那般闷热,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体质的缘故,沈缜没觉得怎样,但为客人考虑,这间临时用作会客所在的小屋还是置了冰盆,门掩上,屋里便也有了一层浅薄的凉意。
手中卷轴看到近半时,门被扣响然后推开,贺九阳带着宋昭华进来,前者一拱手,利落退出,后者颇有些拘束,在原地踌躇,还是沈缜先欠了欠身,温言道:“殿下,请坐。”
屋中窗下设了一张长案,长案一边放着把藤椅,宋昭华视线落在羽氅女子的轮椅上顿了一瞬,片刻后微微福身,走至藤椅旁落座。
这是一个容貌极惊艳的女子。
见第一面时宋昭华就明晰此事,可当再度相见,对面而坐,细看她的五官,领会那通身沉静的气质,还是会不自觉被震慑。
桃花眼本多是惑人的模样,而在这女子面上却清冽无双。
......愈发像那世外仙,天上人。
骨节分明的素白手指将茶盏放到宋昭华面前,也打断她的思绪。
“请。”女子抬手邀杯,浅笑盈盈,“听闻殿下,有疑来寻?”
明知故问。
宋昭华藏在袖子里的手悄然握紧,压下自己逐渐快起来的心声,对着这人温和的面容,轻声开口:“我想知晓,阁下何意?”
何意?
把她和侍女带到这里,让她知道那些消息。
前些日子宋昭华便已然在间隙时间里回溯了过往,自问记事以来从未与人有大的龌龊,母族平日里也是安稳度日,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是她。直至今日看见牛皮卷上的东西,才恍恍有一丝明悟。
但也就一丝而已。
蛮人指定要她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即便为真也有多种解读。最重要的是对方想借她做什么,又能借她做什么?
或是她涉世太浅,或是女子城府太深,但无论怎样,对方的确未让她心生惧意。故而思索再三后,宋昭华决定坦白相问。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
名叫沈映光的女子并未有什么大的反应,甚至摆出了详谈的态度。她眉眼弯弯,和声发问,“看来殿下阅览过了那卷牛皮?可有想法...说与映光一听?”
宋昭华微愣。
牛皮卷上就记载了两块内容,一是宋昭华在护国寺失踪后宫中大震,派了人马调查寻找却至今无果;二是蛮人拒绝十五公主,指名道姓和亲人选必须是公主无忧。
无忧是宋昭华的封号,因她诞生那年母妃圣眷正浓,便得了这名。
看过这些的想法...惶恐,害怕?担忧自己和亲的命运?还是回不去完不成蛮人的要求将引起两国的战争?
可宋昭华觉得对方想听的不是这些。
思索间,她置于膝上的手无意识移到案旁的冰盆上,纷杂念头被寒凉猛地惊散。
一股冲动自心底油然而生,宋昭华收回手,与对面人相视,“阁下,和亲与岁供根本行不通,北人一定会南下,是么?”
沈缜手中的茶壶顿了顿,被斜提着满溢的壶口洒出了一点水。
她拿过一旁的白帕,将案上擦拭干净,把茶壶放回竹席上,抬眸瞧正襟危坐的少女,唇边的笑真切了很多,“可否问问,殿下读过哪些书?”
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反而被问,宋昭华下意识怔了微瞬,回过神来后犹豫答:“读过《女诫》、《列女传》,四书五经略懂大意,诸国史记晓知一二。”
“知东海国史?”
“知。”
“那,”沈缜挑眉,“殿下可知,中山之狼?”
“......”
宋昭华哑然,“不知。”
她微顿片刻,神色认真,“阁下可否教我?”
挺大胆。
沈缜颇有些意外。
她细瞧了瞧秀丽的少女。
在对方捱不住注视前,沈缜终于开口:“有书记,赵简子猎于山中,遇一狼当道,人立而啼,简子一发饮羽,狼失声而逋,简子驱车逐之。”
“时墨者东郭先生于道,策蹇驴,囊图书,望尘惊悸。狼奄至,口曰:‘先生岂有志于济物哉?今日之事,何不使我得早处囊中,以苟延残喘乎?异时倘得脱颖而出,先生之恩,生死而肉骨也!敢不努力输诚哉!’【1】”
“殿下以为,东郭当救此狼否?”
此狼何狼?
宋昭华蹙起了眉。
她好读书,尤其好史,对面人的话虽在说狼,却叫她想起了另一件事。
......二十余年前,草原雪灾,千里冰川,时任北帝耶律赞向各国求援,乾与元,盛与东海,四国皆都有相助。
难道...不该?
可蛮人命亦是命,那年若放任不管...
若放任不管,或许就没有东海国今日的困局。
可是...
宋昭华慢道:“狼还并未做什么恶事。”
那就是救。
沈缜不意外这个回答,她只轻描淡写的点明,“此狼未做恶事,他狼恶行累累。”
!
宋昭华捏紧了袖口。
是...
耶律赞一朝未起对外的战事,可亦有小股蛮人屡屡寇边,本身为狼,不就已经是对人的威胁了么?
沈缜目光掠过少女失神的容颜,继续道:“听狼所言,东郭曰,‘墨之道,兼爱为本,吾终当有以活汝,脱有祸,固所不辞也。’乃出图书,空囊橐,徐徐焉实狼其中,三纳之而未克。狼请曰,‘事急矣,惟先生速图!’于是跼蹐四足,引绳而束缚之,蛇盘龟息,以听命东郭。”
“未几,简子至,求狼弗得,盛怒。东郭匍匐以进,跽而言曰,‘行道之人何罪哉?且鄙人虽愚,独不知夫狼乎,性贪而狠;君能除之,固当效微劳,又肯讳之而不言哉?’”
“......”
宋昭华默。
她已然肯定,中山之狼,就是北国蛮人;那先生东郭,便是东海国。
故事的结局再不能更明晰。
如她所想,对面人在喝尽杯中茶后悠然续道:“简子既去,狼得出。然咆哮谓先生曰,‘我馁甚,馁不得食,亦终必亡而已。先生既墨者,思一利天下,又何吝一躯啖我而全微命乎?’遂鼓吻奋爪,以向东郭。”
北国挥兵,向东海国。
第37章 得志猖狂(倒v)
“阁下, ”宋昭华秀眉攒的很深,“那不该给当年的北国借粮么?”
沈缜挑眉。
少女脸颊泛着异样的红,嘴唇微颤:“可是即便东海不借粮, 其他三国也会借,狼依然会活,并且会对见死不救的东郭抱有更大的恶意,也有了以东郭为食的借口。”
这是被劫走后她第一次开口说这么多话。
靠着藤椅的冰盆驱散不了宋昭华此刻的热意,屋中的寂静更让她脊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直到沈缜抬手,拉开合上的窗户, 一阵不算凉爽的风吹进——
外间日光黯淡,原来已是黄昏时分了。
沈缜偏头,瞧着天际的余晖, 语气意味深长, “殿下,东郭将死于狼口,当真只是救它的缘故么?”
狭路相逢, 东郭若不救狼, 待赵简子来前,狼也可先逞凶恶将其吞之入腹。不是东郭选择救不救狼,而是他那时必须救。
宋昭华怔怔。
沈缜回眸,望见她的神色,举杯, 掩住唇边泄出的轻叹。
二十三年前, 北边草原发生了一场极大的雪灾。
从八月开始, 到次年四月未休。大雪纷纷扬扬, 冻死了牛羊马匹,也将牧草掩在皑皑冰层之下。
近乎灭国绝种的灾难, 担忧这平日里总是不安分的邻国在无路可走的境地中对它们出兵,与北国边界相靠的元盛东海三国都做足了防御的准备。但事实却有些出人意料,北帝耶律赞选择的是向各国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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