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平时给患者换药都这么随便?”邵禹随口。
南弋逗他,“我不用给病人换药。”
邵禹诧异,“护士不干换药的活干什么?”
冰冰凉凉的药膏涂上去,顿觉舒服,南弋禁不住“嘶”了一声。邵禹突然跟被踩了尾巴尖儿似的,自问自答,“医院男护士没几个吧,都得留着干体力活。好了,你先歇一下,我给你烧水吃药。”
逗到一半,人没了……南弋哑然失笑。
邵禹同手同脚地起身出去,到卫生间洗了手又洗了把脸。然后,把餐厅桌面上的垃圾收拾好,又烧了一壶开水,对半杯凉水,确认自己呼吸心跳平稳,脸上也没有那么红了,才把水端了进去。
南弋斜倚在床头翻着一本专业书,邵禹但凡稍微用心地瞅一眼,大概在两人相处中,有无数个类似的细节足够他提出质疑,不必搞到最后瞠目结舌。可惜,他完全没那个心思。
“吃药。”邵禹把内服消炎药和水杯递了过去。
南弋乖乖听话照做。
“你是不是得请两天假啊?”邵禹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尬聊。
南弋彻底被他打败了,起身往客厅走,“不用,我今天夜班,到时候又是好汉一条。”
邵禹跟着他往外走,坐到沙发上。“别逞强,你这个岁数……”
南弋随手打开电视,给邵总配了点儿背景音,从容地接道,“我这个岁数,不是男人的黄金年龄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小邵总的情商好像被封印了,“毕竟昨晚……”他一时竟找不到恰当的语言来表达。他想说的是,作为承受方,不保养好了会对身体有影响,况且南弋的确不年轻了。
“邵禹,”南弋替他解了围,“我比你年长,也比你有经验,我会对自己的身体负责,你放松一点儿。”
邵禹故作镇定,“我看你不像是很上心的样子。”
南弋笑了笑,不打算跟他继续争论这个问题。“我真的没事,药该吃的吃了该涂的也涂了,没有去医院的必要,你也别耽误工作,去上班吧。”
“不急,”邵禹撒谎,“上午没什么重要的事儿。”
南弋目光从邵禹面上划过,后者欲盖弥彰地望向电视屏幕。
“对了,”南弋实在忍不住使坏儿,“我记得你说过有一个喜欢的人吧?”
邵禹一下子肉眼可见的紧绷起来,“是有,但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我还没表白。”他早上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对林雨辰是单方面的惦记,两人没有恋爱关系,所以他现在的行为算不上出轨。而且,依照魏然所提醒他的,他在正式追求林雨辰之前,需要丰富某个方面的经验。现在和南弋的这种关系,正好歪打正着。在林雨辰回国之前,他会及时结束,这个原则没有变。
南弋慢悠悠,“为了人家守身如玉的,为什么不说呢?”
“不是为了他。”邵禹否认地倒快,他顿了顿,“不到时候。”
南弋耸了耸肩,没有继续追问。
邵禹,“是不是到我问了?”
南弋挑眉,“现在不是游戏时间……算了,你问吧。”他戏谑地补充了一句,“不过,PY关系好像不用交代情史吧?”如果要交代的话,可就是他单方面的坦白局了,有点儿尴尬。
“当然不是。”邵禹打算问的是很俗也很现实的问题,他还是觉得南弋在上下的问题上让着他,他不愿意占这种便宜。可话还未出口,公司的电话打了过来,有急事,他赶了回去。
于是,这个事儿便搁置了。
多年后,邵禹仍然会有淡淡的怅然若失,如果这一天他问了,南弋会不会跟他说点什么?
第34章 偶然?必然?
邵禹关上房门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南弋懈怠地倚到沙发背上,松了松筋骨。他起身,去抽屉里拿了刚才没来及拿出来的烟,点了一根,踱步到窗台。其实他没有什么烟瘾,只是在疲惫或是有些困惑的时候,习惯性地抽一支。
南弋喜欢看烟雾消散在空气中的过程,他爸说过,所有烦恼与困难都来自内心,你不在意他们,自然会烟消云散。他当时跟这个老外父亲还不算太熟,甚至带着点儿气,要不是他妈跟了这么个毫无家庭观念的洋玩意,他至于从小过得跟没爹没妈似的吗?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南弋想了想,他好像是说,“你中文有进步,居然会用成语了。”彼时他觉得,见过那么多战争苦难的人,还能说出如此天真的话,有点儿可笑。
后来,他逐渐有些懂了。当你无法改变环境和客观事实,有且只有内心自洽,才能够尽量从容平和地生活下去。说白了,大抵跟咱们早年诟病的阿Q精神如出一辙。
南弋抽完了一根烟,拿小水壶在他的小小园地里喷喷洒洒。从最上边的瓜藤到中间的小番茄,还有角落里的小米椒,哪一个都没落下。他走回房间的时候,路过没有关严的抽屉,无意瞥到角落里的手工艺品,他停下脚步取出来,放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人生中有些事就是这么的玄幻,收到礼物的当天晚上他没有细看,后来才发现挺眼熟的。当初在那个非洲村落里做医疗援助的时候,他妈妈听说人家这个物件是求姻缘的,曾经现巴巴把他领过去,请一个当地手最巧的婆婆替他制作一个。结果,还没拿到手,他们就连夜紧急撤离,奔赴几百公里之外的交战地。
那时候,他本不是自愿,也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祈愿,只不过为了哄中年少女开心而已。谁知道,现在兜兜转转,竟然又落到他手里。
南弋怔怔地端视良久,抚了抚,珍而重之地放回去,关上抽屉。
他回到房间,俯趴着,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难得电话也非常配合,居然一天都没有出声,他径直睡到了下午四点闹钟响起。南弋伸手捞过床头柜子上的手机,关闭闹钟。点开屏幕看了一下,邵禹中午给他发了一条干巴巴的“消炎药一天三次。”
南弋瞅着这几个字,渐渐就组成了邵禹那张虽然好看但时不时就别扭着的脸。他未曾察觉到,自己下意识地笑了。
话说,如今小邵总在公司可不会轻易露出情绪化的表情。
他到达的时候,谢丹丹已经按照他的授意,将魏然让进办公室等他。邵禹推门进来的时候,魏副总正坐在沙发上摆弄茶台,自己给自己沏茶。
“今天挺有兴致。”邵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桌上的电脑。
魏然苦着一张脸,“好不容易把小日本送走了,还不准我松快松快?真怀疑这帮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一个个跟没吃过肉的狼似的。”
邵禹没什么表情,“不怕他们吃肉,就怕吃饱了不干活,该签的东西都签了?”
“唉,要不我一大早急着找你呢?”魏然站起来,拿了一杯茶递给邵禹,“其他的都没有问题,就是关于新专利,那家伙始终不吐口,说要回去跟高层再商量一下。”
邵禹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这茶不错啊。”
“新茶,我带上来的,留了一包给你。”
邵禹放下茶杯,没有再说话。
魏然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Sorry啊,是我有点儿大意了,之前他们签得都很爽快,我以为就差这一项不那么主要的,就没跟着盯。昨晚把他们送走,整理材料的时候,小夏才发现他们把附件抽出来了一张,我赶紧打电话过去,那家伙就开始打太极。不过,应该对月底的竞标影响不大。”
邵禹沉吟片刻,“嗯,我知道了。”
魏副总不好意思,“是我工作做得不细,你该说说,别好像跟我见外了似的。”
邵禹闻言抬头平静地看着他,“魏然,咱们认识多久了?”
魏然下意识摸了摸鼻梁,“怎么突然这么问,从我上大一开始,八年多了吧?那时候我就毛毛躁躁的,你说了我多少回,总也改不掉。”
“不用改了。”邵禹随口道。
“啊?”魏然诧异。
“我习惯了,”邵禹笑了笑,“你小子哪天要是办事滴水不漏,恐怕不是被洗脑了就是被魂穿了,我怕我不适应。”
“切,”魏然哂笑,“师兄,你不带这么埋汰人的。”
“走吧,下楼开会。”邵禹起身,搂着他的肩膀,两人一起往外走。今天又是见缝插针都没工夫的日程,他上午的两个会议都改到了下午,加上原本的安排,邵禹的午饭直接省了,晚饭大概率外卖解决,之后还约了跟海外合作方的视频会议。正在办公室埋头签字的工夫,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南弋时隔六个小时,回了他一个OK 的手势。
南医生回了微信之后,艰难起身。真是岁月不饶人,比起二十多岁的时候,他勉强承认体力是差了点儿。也有可能是因为最近疏于锻炼,他准备先把跑步的习惯规律地捡起来。
距离交接班时间还有一会儿,他去阳台做了几组简单的器械力量锻炼,出了一身汗,又去洗了个热水澡,身上顿时轻松不少。他遵照嘱咐,费劲地给自己擦了药,换了身衣服上班。
这一天没怎么正经吃东西,晚饭南医生克制着喝了两碗粥,两个素菜加一个炒鸡蛋,半饱不饱地坐着电梯上了楼。
原本他还在入职适应阶段,不用这么快参与正常排班。但国际部这边基本上没有什么危重病症,上手比较快,他足以胜任。而且就他孤家寡人一个,特意争取了多排夜班。也省得白天总是跟徐主任碰上,隔三差五地敲打他。
南弋到前台做了交接,挨个病房溜达一圈,几乎每个病人都得扯着他唠两句,还给二号病房的中学生讲完了一张英语卷子。一个轮回下来,就将近两个小时了。他今天白天睡足了,晚上精力旺盛,准备把最近的代办事项挨个过一遍。
他正斟酌着回复欧洲考察团那边的确认信函,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南弋抬头,推门进来的居然是急诊室的小刘大夫。南弋条件反射式地赶紧起身,“怎么了,楼下有什么事?”
“不是,”小刘赶紧解释,“南哥,是我个人找你,楼下没事。”他有些讪讪地,“就算是有事我也不好意思再给你添麻烦了,上回是我不懂事。”
“嗨,”南弋摆了摆手,“谁都有急了的时候,你是为患者着急,我理解。过去就过去了,别放在心上。以后有事,你该私下问我就问。工作流程上咱们都注意点儿就行了,不用有负担。”
小刘垂头丧气,“给你惹了这种事,你不说,还来安慰我,南哥,你没把我当兄弟。”
南弋困惑,“谁跟你说什么了?”被堵门刷油漆恐吓的事,他只跟徐主任说过,徐主任不是嘴不严的人。
小刘摇了摇头,“没人告诉我,我是听病人家属亲口说的。”
“病人家属?”南弋更摸不着头脑了。
小刘是个直肠子,“就是一直找事儿那个病人,本来我以为都过去了,院里给他提供了免费康复已经是很够意思了,我们主任也让我息事宁人,既然交到别的科室善后,让我也别再管了。前一阵偶然在咱们院外边碰到了你那个朋友,邵禹。”小刘顿了顿,南弋没接话,示意他继续。
“我们就闲聊了两句,他提醒我,说在骨科病房探望朋友的时候,听走廊上有人议论医生,听到了我的名字,让我注意着点儿。”小刘挠了挠头,“你也知道我,藏不了什么心思,转头我就过去查了查,就是那一家子,光康复不知足,还在病房占了个床位,一家子天天白吃白喝的。我让护士长帮我盯着点儿,那家人嘴没把门的。”小刘气得拳头攥了起来,“果然,他家儿子把去你家里报复当英雄事迹炫耀,还说你没报警也不追究,咱们院里还照顾他家,都是心虚的的证据。”
南弋听后默然片刻,“你没跟人家起冲突吧?”
小刘愤慨,“我真想撕了的嘴,但我知道,我得忍着。南哥,”他难掩激动,“连累你我心里特别不舒服,他说他去你家里泼了油漆,还,还……”
南弋拍了拍他肩膀,温和地笑了笑,“这点儿事都承受不了,你太小瞧我了。不是刻意瞒着你,就觉得没必要说。就像你们主任说的,院里已经安排善后,咱们尽量低调配合。”
“我明白,”小刘也只能吃一堑长一智,“我就是不放心,他们估计还得在医院住一阵子,谁知道会不会再闹什么幺蛾子,我肯定盯紧了。你也注意一点,再有这种事,你不报警我也得报,不能总惯着他们。”
“嗯,我明白,放心吧。”南弋又哄着人宽慰了两句,才送了客。
回到办公桌后边,南弋打开电脑,却好半天没看进去一个字。
“啧……”他吸了口气,又好笑又说不出滋味。哪来的那么多偶然,有的人还真是不嫌麻烦。南弋徒劳地在兜里摸了一下,他又有点儿想抽烟了。
第35章 我想养条小狼狗
医院大楼禁烟,他办公室里当然也没有存货。南弋徒劳地把手从兜里拿出来,起身去小阳台那边透透气。他路过护士站,见夏夏一个人站在那儿发呆。
“有事?”南弋在她眼前轻轻挥了挥手。
“啊,”夏夏惊了一下,回神道,“主任,没事,一切正常。”
南弋从白大衣口袋掏出两颗巧克力放在台面上,笑道,“没事就坐着歇会儿,怎么还自己罚站呢?”
夏夏缓慢地将巧克力抓在手里,低下头,“谢谢。”
南弋顿了顿就朝走廊另一头走过去,推开阳台的门,没料到已经有人占据了领地。
吴乐乐回头,“南哥。”
“你今天不是夜班吧?”南弋回忆了一下排班表。
“不是。”吴乐乐转回头去,慢吞吞地回答。
“那……”南弋抬手腕看了一下时间,距离白班下班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
“我不是一直在这儿里的,”吴乐乐解释,“我出去绕了一圈,刚刚回来,这个点儿病区里也没什么人了。今晚这半边儿病区是夏夏负责,之前我状态不好的时候她帮了我不少,反正回去也睡不着,我顺便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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