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群见他们真松了手,吓得赶紧跑了,只晴雯香扇几个长年服侍的丫头不走,依旧守在院内。
一时宝玉、宝钗、黛玉、探春等也闻讯而来,见他这样皆是吓得惊惧不已面色焦急,慌慌的不知怎么才好。
等贾母、王夫人、赵姨娘、邢夫人几个来的时候,贾环正拿着剑在院子里乱砍乱杀。
他原本束起的长发如今也散开了,唇边还沾着血,眼眶猩红,肤白若雪。
竟恍若没了人样,活脱脱好似一个艳鬼。
“我的儿!”赵姨娘哭得像失了心肝,她好好一个儿子,千娇万宠着那样精心地养到今日,谁知道竟成了这样,“我这一世的心都白费了!白费了!”
邢夫人王夫人又忙去扶,赵姨娘声嘶力竭也没能唤回贾环的神志,不多久便脱力昏倒在了月蜃楼外。
旁边站着来了没用上的王太医,赶忙跑了过来给赵姨娘医治。
老太太一把年纪了,看小孙子变成了这样,也是放声痛哭。
一时大观园内仿佛寿辰变忌日,全然炸开了锅。
贾赦、贾政、贾珍、贾琏几个都赶了回来,却也只能干着急,贾政叹了又叹,“还是留不住!还是留不住啊!”
去相国寺请主持的人回来了,也是急得一路连滚带爬,“请不来了!主持六月初一开坛讲经后便又云游去了,已离京数日了!”
薛玄的手随意拿屋内的帕子包上了,虽还在渗血,他也不在意,只是问,“另两个呢?”
正说着张道士和李真人来了,众人忙让出路来让看。
张道士一看便知是中了邪咒,二人便各自摆了法器法阵发作起来。
妙玉也从栊翠庵来送符水,所有法子都接连用上,只不见效。
定城侯府来送寿礼的人见贾府众人这样,连礼也送不成了,便忙回府禀告,正巧水溶顺路在这府里喝茶。
管家跑进来的时候险些摔了个跟头,水溶还笑,“咱们家去送礼的人回来也没见磕头呢,到底是你府上规矩严。”
谢俨见管家神色慌慌的,便道,“送个贺礼,你是叫人半路打了不成。”
“可不好了!三爷出大事了!”
………………………………
这边贾环出了月蜃楼,拿着剑在园中见人便砍便杀,一时又是追着孔雀,一时又是追着仙鹤。
连乌云和雪球想上前他都砍,薛玄便让人把它们抱走了。
“定城侯、北静王到了!”
贾赦贾政等一时也顾不得,只能去见。
二人入了园子走得也急,见贾赦几个来了也不拘礼,水溶赶忙摆手,“免了免了,府上三公子怎么样了?”
“这、这、不怕王爷和侯爷怪罪,如今……也真是难说了!只由天命罢了!”贾环这个境况,都不知还活不活得成了。
谢俨和水溶随着往里进,远远便见到桥上乌压压围了一群人,定是贾环也在那里。
果不其然,他拎着麒麟剑赤脚站到桥栏上去了。
薛玄在旁护着,生怕他滑了脚掉进池子里,却被他挥剑划了好几下。
为防万一,只能让几个小厮先游入了池子在下面接应。
贾蓉薛蟠几个也在劝,“环儿,那里不好站的,快下来。”
贾环张开双臂,状似要跳,周围都吓得惊呼出声,下一刻他又收回了势,像是在故意作弄众人。
谢俨过来的时候他正拿着剑要砍人,见到他这副样子,竟是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糟,“夙仪。”
贾环见他来了便哭道,“景阙哥哥……我的手好疼啊……”因为握着剑柄不知收力,胡乱砍了这一阵,掌心的皮都磨破了,现下巴巴地向谢俨伸出了手。
“来,听话,不要站那么高。”谢俨也伸了手想去接他,一边慢慢向他走了过去。
薛玄神色不明,双眸微微眯起,收回了原本要说的话。
众人一边怕一边又想让谢俨把贾环从桥栏上接下来,结果他还没碰到贾环的手,就被反手狠狠砍了一剑,臂间登时血流如注。
他这才明白薛玄身上怎么那么多伤,原来都是被这个小骗子巧言哄的。
贾环砍了一下还嫌不够,又猛力对着谢俨连连砍去,只是这下他有了提防,并未再受伤。
贾政贾赦等又忙赔罪,让王太医上前医治。
“啊!”只听众人一声惊呼,原来是贾环忽又吐出一口血来。
接着身子好似也站不住了,直直从桥上倒下来,好在被薛玄接住了。
众人总算得以近身查看,王太医张道士几个赶忙上前把脉看相,只是好一会儿两下里都不出声。
贾母已经被折腾得再也承受不住了,急道,“是死是活!终究也说罢!”
王太医看了一眼薛玄的面色,实在有些不敢,但也不好不说,“没、没有脉象,根本没有脉象。”
“什么!怎么会没有脉象!你再好好看看!”
贾环明明胸口还有起伏,鼻尖也有气出,但就是把不出脉象。
张道士又确认了他的鼻息,便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恐怕要从下咒之人身上入手。”
可谁又知道下咒之人是谁,贾环眼下也不知还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了。
薛玄用手抹去了他唇边的血渍,只觉得怀中人又轻又弱,苍白的脸上此时满是痛苦的泪痕,心神也不知承受了怎样的折磨。
他沉思道,“便是巫蛊诅咒也需年庚八字作引,让人去查,环儿的八字都有谁知道。”
王夫人在旁说,“这孩子命轻,出生后没几日八字便被他娘锁到盒子里去了,府中只我和老爷知道。”
贾母终究活得年数更长,立刻道,“去,去找当初接生的妇人和环儿幼时的奶妈,快去。”
贾环如今神志不清,只得送回了月蜃楼,虽然前院和一楼乱糟糟一团,他二楼的卧房却还是完好如初的。
园内闹了这一遭,上下人口都很是惶恐不安。
还是贾母发令,命黛玉、探春、王夫人、邢夫人等女眷各自回房,又让把宝玉也带走,免得惊吓住了。
所有婆子丫鬟都不许随意走动,须谨记各司其职,又让人把大观园的门关了,让十来个小厮分别守着。
赵姨娘醒了便赶来守在贾环床边,寸步不离,鸳鸯也随贾母在旁看顾。
其余人都暂且在一楼等着,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报说,“两个接生婆,一个去年得急病死了,另一个回了老家不在京中。两个奶妈如今都在城外乡下住着,已经去让人接了来。”
如今干着急没用,只是光等着也不是事,太熬人。
王太医正给薛玄重新包扎手上伤口,沤了大半天如今都有些溃烂了,他的颈间和手臂上也全是伤。
“环儿是轻易不会得罪人的性子,一连这几年都没事,为何偏偏是今天发作。”
被他的话一说,薛蟠便道,“上个月我生日前,环儿就说身上不大好,说不清哪里不自在似的。”贾蓉也在一旁言证。
贾政立刻传晴雯几个来问话,“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他不好了,为什么不去告诉老太太和太太?!如何作成今日这样?”
晴雯忙道,“原只是说有些没睡好,白日里困恹恹的,也少动弹。因从前春日里也常如此,三爷便不叫告诉,怕老太太操心。”
谢俨问道,“却是从哪一日开始的?”
“大约……四月底的时候,宝二爷的生辰过了没多久,三爷便常做梦,有些睡不安乐。”
薛玄将包扎好的手收回来,淡淡道,“那便从四月开始查,查清楚他每日都见了何人,他见的那些人又见了何人……总能顺藤摸瓜,将人揪出来。”
芦枝便立刻领命去查,贾蓉贾蔷两个闻言也出去了,贾环出门的次数不多,问家中的马夫便能知道线索。
时辰已经将近落日,谢俨与水溶两个外客不好久留,也告辞离去。
出了大观园,水溶见谢俨不坐车却上了马,便道,“你手底下的人又不是吃素的,消息肯定来得快。天都黑了,何必多余跑一趟。”
谢俨也没说话,只是驾马走了。
水溶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大观园的门,便上了自家马车。
他坐在车上脑中忽地想到今日见到贾环的那模样,很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怎么病中容色却比平日里更艳了?”
说完又立刻拍了拍自己的脸,骂道,“嘴真贱。”
……………………………………
天已经黑透了,贾环还是没有半分苏醒的迹象,王太医看不出脉象也不敢擅自用药,想喂他些汤羹也全都喂不进去。
众人心焦却也没有办法,怕他半夜又发作起来伤人,老太太和赵姨娘也哭得力竭了,贾政便让丫鬟将二人搀扶下去。
又说让其余众人也散了各自回去,免得添乱。
赵姨娘不肯走,无论如何也要留下,只是话间又晕了过去,于是只好让她歇在了月蜃楼旁边的凸碧山庄。
“今晚有我守着,姨夫也回去罢。”
因为此时园中上下不安宁,宁荣二府中定然也是乱成一团。
虽有凤姐在,但她毕竟还在病中,贾政贾珍几个便回了家中主持大局,还要忙着各处派人打探消息。
薛蟠本不肯走,只是薛玄说,“母亲一个在家,宝儿今日定然也吓着了,你带她回去,让母亲陪着。”一想到母亲妹妹,薛蟠也只好走了。
卧房内只留了晴雯香扇两个丫头,端了热水小心地给他擦脸擦身换衣裳,见薛玄来了便暂且退了出去。
薛玄在床边坐下,贾环此时只穿了一件松花小衣,没有了白日里张牙舞爪的样子,安静而乖顺地闭着眼睛。
王太医在他手心磨破的地方敷了药粉,薛玄一一抚过他指尖细小的伤口,闹了一天,也不知是被哪里的花枝刮伤的。
“薛玄……”
贾环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是痛的,脑中一片混沌,睁开眼便见薛玄坐在床边,正低头看他的手。
薛玄闻声看去,见他终于醒了过来,“环儿,你如何了?”
贾环张了张嘴,他凄声喊了一天,嗓子也有些坏了,是从未有过的沙哑,“我……”
因为声音太轻,薛玄只能俯身去听,却听到他问,“我是不是……活不成了……?”
薛玄从来都知道,他是个很有脾气又爱别扭的人,小气起来也有些记仇,所有作为都是以自己快乐为上。
时常一个不如意就百般不高兴,虽面上处处周全,内里却有点狠心和冷漠。
这样的人往往不会太招人喜欢,但贾环偏偏是个例外。
一旦你与他接触,与他说话、相处、便会自觉包容他的喜怒,即便已经是全心全意地待他好,也犹嫌不足。
哪怕是知道了他所有的缺点,在薛玄心里,却只觉得他乖巧又好哄。
“不会,不会,我不会让你活不成的。过了今日你就十五岁了,环儿一定长命百岁。”
贾环感觉支撑不了多久了,喉头的血腥气让他有些作呕想吐,脑子也变得更加胀痛,“若我……死了……一定、要、找到……害我的、人……”
“我要……他……”他没有半分力气,却还想抓住薛玄的手指,泪水顺着泛红的眼尾滑落,“我要他、碎尸万段!生不如……死!”
怕他一时激动咬了舌头,薛玄忙答应下来,“别动气,有我在,一切都依你。”
他才把人扶起来想喂了两口水,贾环便再一次昏迷了过去,这次任凭怎么叫也叫不醒了。
薛玄抱着人坐了好一会儿,让晴雯去找人把贾芸叫来,“他父亲病了,如今我不得空,便让他来守着。”又嘱咐两个丫头好好照顾贾环,有事立刻回禀。
将人放回床榻,又盖好被子,薛玄在深夜里脚步匆匆出了大观园。
第34章
因为整日整夜的水米不进,贾环的面色更加憔悴苍白,晴雯等人能做的也只有拿了水为他稍微润一下双唇。
但是一直到第二日他都没有再苏醒的迹象,贾芸随侍了一夜,赵姨娘也从凸碧山庄赶来看顾。
听闻贾环昨夜一直都未再发作狂病,等到天光大亮,陆陆续续来的人便更多了。
内里宝玉、黛玉、探春几个早早便来看望,也不舍离去。
外头各亲友家里、王子腾的夫人、史湘云与其婶娘、薛姨妈也带着宝钗来,以及邢夫人的娘家亲眷等也都来瞧。
再有谢修、沈昔、冯紫英、卫若兰,还有张显、柳湘莲闻风也来了。
因为他这病闹得厉害,众人关心则乱,一时园内没了形制,又乱糟起来。
因有外男入园,黛玉等忙出了月蜃楼,在院外遇见一群人也不敢多看,只沿着另路回了各自住处。
贾环如今依旧是浑身发烫,鼻息也浅的很。
赵姨娘几番哭死过去,凤姐李纨几个年轻的也是泪天泪地,只能干着急却没有任何法子。
薛玄昨夜一夜未睡,一大早供官员上朝的角门还未开,他便拿着腰牌直直往东宫而去。
“哎呦这是怎么了?”
“谁知是哪里犯的事,各处城门被围得水泄不通,看得人怪害怕的。”
“又不是你的罪,慌什么,莫不是你也犯了事儿了?”
“呸,作死的小蹄子,总有一日要缝了你的嘴去。”
“哈哈哈……”
城门被看守着,凡过往人员皆要查验,一旦见到形迹疑动人员,尤其是那鬼鬼祟祟身怀异物爱信鬼神的,皆被带到薛玄面前问话。
审问后若免了疑虑便给几两误工的银子,才可自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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