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心内一叹,这都是儿女债,便是豁出去老脸,为了女儿也顾不得了。
自去年贾环中咒之后,杜清梓也病了,后来得知他好了她才好了些。
后又思及全是自己连累了贾环,又羞又愧又气又悔,心中一团郁气不散积存相思,竟成了病势,养了大半年也不见好。
家中人私下商议了,若不了她的心事,这病久酿成疾,恐出大事。
如此,杜如丰这才亲自来了一趟贾府想要相看相看。
贾府中除了贾环并无人知他从前中咒与杜家小姐其中的丝丝牵扯,因此今日一来贾赦也不知其中的意思。
观其情状,他便笑说,“这孩子在家宠坏了,若有不知礼的地方,大人可别见怪才好。”
杜如丰忙摆手道,“世兄误会了,今日叨扰贵府,其实……”
贾赦也是个知事的,他又只叫贾环来看,此间心思一转,竟然也明白出来了他的意思,“哈哈哈哈我必是知道了,环儿,你先回去,我与杜大人说。”
贾环只得满心疑惑地退了出去,还念叨,“奇了怪了。”
门口的人还在等着,见他出来了便将披风去与系上,“可是仍旧回园子里去?方才我见几个人往东府里去了,想是吃酒呢。”
“回去罢,午间的药我还没吃。”贾环心里想着今日的事,不得关窍,难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事儿都隔了半年了,若说是迁怒来的也不像。
一路出了荣禧堂,贾环想着便顺道往老太太处请安,如此又转了道往回走,迎面撞见一个很面熟的人正往外去。
只是还未来得及细看,他又偻着身子出去了。
“那不是贾瑞?他脸上怎么了?”
贾芸笑了一声,“这两年他都没来,难怪父亲不知道。”
“父亲从前在学里见他也是知晓的,他原好色,那年不知道是在哪里招惹了个厉害的,将他脱光了扔在大街上。”
贾芸接着用手指了指脸,“又在他脸上刻了个‘色’字,脱了疤那痕也纠在一处,仍旧是那个字。”
这贾环倒不知道,等回了月蜃楼坐下,细想起来,自那年和贾蓉贾蔷一起捉弄了他,似就再也没见过这个人。
学里依旧是贾代儒在教,只是一二年间贾瑞再也没代过课,这又奇怪了……
晴雯见他从回来就坐在榻上发呆,于是倒了茶来放下。
她还没开口问就猛地听他来了一声,“今儿奇怪的事怎么这么多?”
“吓我一跳,你今儿才奇怪,出去半日回来就呆坐在这里,药还没吃呢。”
贾环只得先吃药,想了想说,“传话出去,让蓉儿进园子来见我。”
“哎。”
不过大半个时辰,贾蓉到了月蜃楼,他昨日的酒本来还没醒透,一听贾环唤他忙起了身。
洗漱时才有身边的人说了,贾环昨日散席在街上险些被马撞了的事儿,吓得他酒也醒了,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就出府到了园子里。
他来的时候贾环正在换衣裳,因喝了药犯春困,准备午觉去。
“三叔,侄儿不孝,昨日的事儿我如今才知,可是请罪来了。”说着就跪下了,求贾环的恩。
贾环在内间换衣裳没听仔细,等出来了他还跪着,“叫你来不过问两句话,作什么行这个大礼。”一面让他起来一面挽了袖子在榻上坐下。
贾蓉忙跟过来又在脚踏边跪下,抱着贾环的腰就哭,“可恨我吃酒糊涂,若是三叔出了事,我也不活了。”
“这么大了,还像小孩子,我到底没有什么事。”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拎着他的耳朵让起来,“收起眼泪水儿,我今日是有话问你的,起来坐好。”
屋内的丫头们早笑着出去了,只留了茶在内。
贾蓉擦擦脸,在榻前梨花蟠桃方桌边坐了,“只要你安好,什么话问我哪有不应的。”
“前年我们捉弄的那个贾瑞,这些日子没见,我今儿在荣禧堂外的夹道看了一眼,他脸上怎么……”
“三叔虽疑惑,但实不是我们兄弟做的。”贾蓉略放轻了声音,“我们只将他扒了衣裳从后门扔了出去,只是他对二婶子起心思的事儿,不知怎么叫琏二叔知道了,就亲自带着人去……”
他又往脸上指了指,贾环也就明白了。
原来是琏二哥哥给凤姐姐出的气,这也罢了,他们夫妻情分上论理也是应该的,比他们作小叔子侄儿的还要更动火一些。
“这事儿过了这么久了,也没告诉着免得叫你害怕。”
贾环点点头,不知觉又想到今日杜大人来府上的事,心神一动,“不会吧……”
贾蓉见他出神,还以为是怎么了,“什么不会?”
“没事,你先回去,想来头还昏着,回去用些解酒的汤水再用些热饭热菜,也好睡的。”
贾环心里装着事儿,只得先将他打发走,“我昨日有些没睡好,实在困得很,你去了我好歇下。”
听他这样说,贾蓉便扶着上了二楼,见他入了床帐才下楼离去。
本就在春日里,他又爱犯困,心里虽记挂着事情,但一躺到榻上就不顾那么多了,没一会儿就睡熟了过去。
次日一早,两个官媒婆就上了荣国府的门,先是递了帖子,又去见了王夫人与赵姨娘。
……………………………………
贾环昨夜因为想事情睡得迟,晨起就醒得迟了些,眼睛还迷糊又打着哈欠,便抬手揉了揉。
忽见床边好似坐着个人,还以为是房里的丫头,“晴雯?什么时候了……”
“巳时一刻了。”
听到这声音,他一下清亮了眼睛,“这时候,你怎么来了。”
薛玄在他身后放了两个枕头,将人扶起来,“这两日忙得发昏,出了事你也不让人告诉我,这还是听蟠儿说的。”
他这样说,贾环便知道是为了什么,“不过是被吓着了,也没有发症,歇几日就好了。”
“昨夜睡得可好?虽醒得迟,但睡得好也好了。”
贾环嗯了一声,“我倒好,只是见你怎么好像一夜没睡似的,陛下派给你的差事就这样忙?”
薛玄因心里记念,昨夜并未怎么睡着,眼下微微有些泛青,“也不是忙得觉也没空睡,只是心里想着事情,想睡也无法。”
这话倒勾起了昨日贾环想的事。
他虽不是有心瞒着薛玄,但是这个光景,又是这种事情,怎么好就这样突兀的说出来。
况且人家到底也没点破,说出来倒没意思,想想还是算了。
“虽睡好了,身上可还倦着呢,你也靠着睡会儿罢。”贾环说着往床里挪了些,空出外面的枕头来,“我此时可提不起力气跟你说话。”
薛玄怔了一会儿,只是说,“我今日起得早,若沾了清晨的露水花草灰尘,倒弄脏了你的床铺。”
贾环因心里有事无法跟别人说,正烦躁着,闻言只啧了一声,“那架上搭着的不是衣服?换了就是了,不睡你就出去,我要睡了。”
若这样出去他定要含着气睡了,没得伤了身子,况且薛玄也不愿逆他的意,只好解了外衣到屏风后换了他的素裳。
因这衣宽松袖袍阔大,薛玄倒也穿得,如此便拿了一床薄被睡在了贾环身侧。
满室里静得很,能听到的只有彼此的心跳声,倒是一声比一声快的样子。
贾环猛然转过身来看他,“我看你一点儿也不困。”
“哪里是不困,只是睡在这里,我心里有些难捱。”
薛玄也侧过脸看他,倒是把贾环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或许是我这屋子风水不好,叫你不得安枕,也未可知呢。”他卷了卷被子,把脚底的汤婆子踢到薛玄的被子里去了。
薛玄正觉得有只热热的小脚伸过来,又一下蹭过来个什么东西,一试原来是汤婆子。
他再转脸去看,见贾环合眼睡了,乖巧得很,心里软了十分十,便将自己的被子又搭了一层在他身上。
薛玄昨夜也确实是未曾睡着,如今这样温香软枕的躺着,身旁还贴着贾环,如此就也闭上眼真的睡了。
第44章
金钏儿到甘棠院请赵姨娘的时候,她还不知怎么回事儿,“太太想是有什么吩咐?”
“姨娘,你放心,是大喜事呢。”
赵姨娘正好换了衣裳,一面和金钏儿出了门,“喜事?这一大清早,可是老爷那里传了什么信回来了?”
金钏儿扶着她走,“不是老爷,方才来了两个官媒上门,找太太说亲呢!”
“说亲?哎呦,那可真是喜事了。”赵姨娘捂嘴直笑,探春如今也十五了,家中暂时还并不着急。
老太太的意思也是要慢慢相看,勋爵大户的小姐,便是在家中多留几年也没什么。
只是若有好的,先定下来,她心里也算了了一件事。
金钏儿见她高兴,心想这事儿她多半也是愿意的,也笑道,“姨娘快走罢,那里还等着呢。”
“哎哎,走走,哈哈哈。”
等到她满面笑意的到了王夫人院里,果然见正厅中站着两位官媒打扮的婆子,穿得很是吉庆。
赵姨娘微微落下身段给王夫人请了安,“太太。”
“坐吧。”王夫人抬手让坐,又道,“今早有拜贴,不多时便让进来了,我听了半晌的话,也叫你来听一听。”
这两位媒婆一位姓钱一位姓付,都是专管王公贵族间说亲议事的,昨儿被叫去了杜侍郎府上,今日一大早就又进了贾府。
“哎呦我的奶奶,我观太太和姨奶奶的言谈形容,就知道家中孩子的模样保管是不会差的!”
钱媒婆忙到了赵姨娘跟前,又给请安,“我们这几年说成的亲,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虽不说个个都是神眷仙侣,但也都和和美美,家宅安宁的,太太和姨奶奶尽管放心便是了!”
赵姨娘也是头一次经历,却不想听什么场面话,只道,“既然太太请我过来,我是当娘的,也不关心别的。只要跟我说说,可是哪家的公子,人品根柢如何啊?”
两个媒婆愣了愣,“这话是……?”
王夫人一听便知她是想岔了,便道,“不是三丫头,却是来说环儿的。”
“什么?!”赵姨娘闻言直接从椅子上起了身,语调都变了,“那个小祖宗!你们——”你们也敢上门说他的亲?
她一时面上都涨红了些,众人不解其意,王夫人让彩云去扶着坐下。
赵姨娘也只好坐了,又拿起旁边的茶盏狠灌了两口。
付媒婆很机灵,立刻道,“原来姨奶奶还有位小姐,这可好了。如今正有一位公子,今年十六了,生得是仪表堂堂,家中也很有根基,若是有意咱们便是双喜临门了!”
王夫人咳了一声,“如今一事论一事吧,且慢慢说给他母亲听。”
“哎呦这位小姐,是礼部侍郎杜大人家的千金,今年十七了。虽说是与令郎大了两岁,但女孩子家到底也不妨碍的。”
钱媒婆也挤上来道,“正是正是,杜小姐温良娴雅,又是极清丽脱俗的一位佳人,实在是好姻缘呐!”
赵姨娘此时的面色笑比哭还难看,像是卡了个鱼刺在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来,“这……想来定然是好姑娘……”
“自然自然!太太和姨奶奶若是应了,咱们明日去将八字一合,也就可以定了。”
王夫人见她为难,便道,“不急,此事还需再斟酌,你们先回罢。 ”
两个媒婆还想再说些什么,金钏儿已经和周瑞家的好声好气将人往外请了。
屋内赵姨娘手上绞着帕子,“太太,您看这事儿?该怎么才好啊……”
“老太太和老爷都还不知道,自然不是我们做主的。如今环儿还在念书应考,就算是两相满意,也是先定下,需得等参加完科考再办。”
王夫人无意干涉贾环的婚事,见赵姨娘很不情愿,心里便也知道了,宽慰道,“但若是要等三年,或反而耽误了那位小姐,想必人家家里也是不愿意的。”
赵姨娘一时无话,只得点头,闲话两句便先回了甘棠院,思量半晌还是起身到了园子里。
这时贾环还在睡回笼觉,晴雯一见赵姨娘来了,忙让小丫头上茶,“姨娘怎么这时候来了。”
“环儿还没起?”说着就要上楼去。
晴雯赶紧拦住了,“三爷昨儿晚上做了一宿的梦,天亮才睡下的,这时候弄醒了不是去老虎头上拔毛呢么。”
赵姨娘一下被岔开了话,“怎么好端端做惊梦了?夜里出汗了没有?”
“没有,姨娘安心罢,只是一时半会还睡不醒呢。”
云翘端着早饭回来了,“三爷还没起,不然姨娘先用了吧。”
赵姨娘摆摆手,“我哪有这个闲情逸致,等醒了告诉他到我那儿去一趟。”说完便叹了一声起身走了。
“哎,姨娘慢走。”
晴雯舒出一口气,拍了拍胸脯,云翘将早饭摆在小榻炕桌上,“侯爷那么早来了,三爷怎么还没醒,你可上去瞧了?”
“还、还睡着呢,春日里他多贪睡你还不知道么。”总不能说,她上楼送茶的时候看到两个人正抵足而眠,紧紧挨着。
“醒了总会叫人的,你少操心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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