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没事。”江珩移开目光,落在窗外。
街景快速往后移动,过了高速路段,下到热闹的市区,路上行人车辆往来,阳光洒在车窗上,感受到属于人间的暖意。
陈武靠在一旁闭上了眼,江珩也有些困意,于是盯着窗外发呆。
沈清淮没有出声,安安静静开着车,车前的视野渐渐从宽阔的大街变成土路的狭窄巷子。
老式的巷子左右就是各户的门,左边的一户门洞里正坐着个老头,拿着蒲扇一摇一摇,沈清淮开车经过时,立马伸长个脖子打量起来。
车子一路开到巷尾,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下。
沈清淮打量了下铁门上的八卦镜,道:“这东西有些年头了。”
江珩回道:“师传之物。”
沈清淮好奇道:“说起来,之前看你用的那些术法,都是平日里极少能见的,我倒是很好奇尊师是何方神圣?”
陈武这时醒转,听见沈清淮提起两人的师父,下意识反问:“你不知道?”
那神情、那语气,似乎沈清淮不知道他们师父是谁是一件很意外的事。
“知道什么?”沈清淮并不了解江珩的事。
上辈子二人从平阳旧校区出来后,连招呼都没打就各自离开,哪怕到后来,沈清淮也仅仅是对江珩这个人熟悉。
若不是今世重生,他恐怕连陈武是谁都不认识。
面对沈清淮的疑惑,陈武疑惑了一会儿后正要解释,被江珩及时制止:“只是普通人而已,不知道很正常。”
“啊?可是沈家……”陈武心直口快,话至一半才读懂了江珩的意思,赶忙闭了嘴。
沈清淮看向二人的目光里满是疑惑。
“多谢。”江珩拉着陈武就要下车,沈清淮忽然叫住了他:“劳烦顺手帮我把它扔了吧。”
江珩回头一看,正是那块碎镜。
“……好。”
江珩接过碎镜时,镜子里映现出沈清淮的一双薄唇。
他耳根一烫,低头迈出车门。
“沈哥再见!”陈武对沈清淮招手。
“再见。”
沈清淮目光落在江珩红透的耳根上,微微一笑。
巷子狭窄又错综复杂,沈清淮调转了车头后,按照原路开了一段路,停在了刚才那个老头的门前。
老头笑呵呵打着蒲扇上前,车窗放下后,他被驾驶座上的人再一次惊艳到。
见沈清淮微微皱眉,老头便热心指着前路道:“美女,前面左拐到头,再右拐就能回大路上了。”
老头打量了眼车身,继而又看向还在门口站着的两个人,羡慕又好奇道:“这俩小子好福气啊,住这种地方,居然还有美女专车接送。嘿嘿,美女,哪个是你男朋友啊?”
沈清淮挑了挑眉,瞥了他一眼,没开口。
“我猜是那个高的,年纪也差不多,长得也不错。”见沈清淮没有否认,老头颇有些艳羡道:“年轻就是好啊,什么机会都有,家里没老人,弟弟也大了,虽然穷是穷了点,但好歹没啥负担,做个上门女婿也是不错。”
沈清淮记下了一句,合上车窗开走了。
老头望着远去的车屁股,还在原地感概:“这美女瞧着真不错,就是胸太平了,啧啧。”
“江哥,你说沈哥跟王家老头说啥呢?”
陈武看着沈清淮开走后,老头也摇摇晃晃回了门洞,忍不住看向江珩:“江哥?”
江珩目光直直地盯着沈清淮开走的方向,道:“不知道。”
耳边安静了一会儿,紧接着又传来陈武的疑问:“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沈哥?”
江珩收回目光:“世家欺害散修是常有的事,沈家杀害了师父师叔,这事不是每一个沈家的人都知道,而且知道的人,也不一定会记得自己害的是谁。”
“可当时闹的动静很大,没有传出去,至少沈家内部还是不少人知道的吧。”陈武突然咬牙切齿了起来,双手紧紧攥拳。
江珩心下一沉。
“陈武。”
感觉到肩上传来的力道,陈武抬头看江珩,后者紧紧握住了他的肩:“放心,我们一定会从沈祎手里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陈武收了泪水,对上江珩的双眼,用力点头。
“哦,对了,这个,我刚才忘记还给沈哥了?”陈武从口袋里掏出护身符递给江珩。
江珩望了眼早就空荡荡的巷口,道:“来不及追了。”
“那怎么办,沈哥也没留什么联系方式,咱们也不知道他住哪儿,怎么还啊?”陈武有些为难道,毕竟这护身符也没说送给自己,借了人家的东西必须得还。
江珩随意翻看了下护身符,忽然在符纸的角落发现几个简体字。
也不知为何,几乎是瞬间他就明白了其中隐藏的含义,将这几个简体字的数理列出,正好得到一串似乎是电话号码的数字。
沈清淮留下的电话?
江珩转身开门进屋,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一眼划一下,将数字仔细输入在拨号栏里。
第十九章
沈清淮开出热闹的市区后, 很快驶入一道宽大的铁门,铁门后是大片宫廷般的建筑群,这些中式建筑与周围栽种的大片树植相得益彰, 看上去像极了某些收费甚高的景区。
与此同时, 车载智能屏幕传来一道粗沉的男声:
“淮少回来了,家主让您去书房等他。”
“他现在在哪儿?”
沈清淮微踩刹车,将车速放缓, 眼神扫过前面的几栋黑沉的古楼建筑。
男声回道:“家主和几位长老在议事厅。”
沈清淮踩一脚油门加速,直接驶向右手边的道路, 穿过层层高大阴翳的树丛, 停在了“宣事楼”前。
顶上厚重的牌匾, 投下的阴影将门前的空地覆盖, 车窗里一下子变得阴沉。
黑衣长发的少年刚停车,立马有好几个保镖上前开门护送、关门挪车, 为他引路。
沈清淮全程没有自己动手, 目不斜视, 直踏入眼前宫殿般的建筑。
楼内部虽然全部都是黑沉实木的装修,但沈清淮一路走过, 明晃晃的灯随之一盏一盏亮起, 反射在镶嵌的明珠, 用辉煌形容也不为过, 倒显得比外头还要明亮些。
一路来到扇三米高的大门前,保镖在前面止步, 见沈清淮想直接进去, 忍不住提醒一句:“家主正在议事, 您要不先等等。”
沈清淮知道他们不敢帮他开门是怕担责,便也没理会, 径自推开门走了进去。
“淮少?”保镖们惊了一下,又不敢立马跟进去,只能在门外等指示。
漆黑的大门被倏地打开,正在议事的诸位长辈被打断,停下了话头,一齐看向门口。
从门外进入门内,仿佛是两个世界,走廊外是正常的顶高,但到了议事厅却是豁然开朗。
厅内做了挑高,打通上下三层,足有9米多的顶高,两侧堆满了高层的书柜,巨大的落地窗中心镶嵌着八卦木盘,窗外是一片茂密的树丛灌木。
阳光自镂空的八卦盘中心穿过,打在地上一圈的中式桌椅上,座位上每个人的脸在光下都显得格外白,各色神情在他们脸上,好似用笔画上去的。
“清淮?”
正位上,穿着一身赭色唐装,握着碧玉珠手持的中年人,在看见走近的沈清淮,有些意外地唤了他一声。
“你回来,怎么也不和我提前说一声。”
看到沈清淮没按自己的嘱咐去书房而是出现在这,沈岩虽意外,但他毕竟是一家家主,情绪一闪而过,恢复到之前的镇定自若。
沈清淮没有开口,只默默看着正位上的人。
一颗一颗捻着碧玉珠,语气平和舒缓,神态慈祥稳重,看上去就是一副庄严神圣的正义领头人模样。
沈岩取过面前的茶盏,举手投足间都是稳重优雅,仿佛如他本人一般,在外人看来无可挑剔。
沈清淮却在心底暗暗冷笑。
沈岩让他去书房,是想私下与他确认灵官度的事,换做前世对他百分百信任的沈清淮,自然会按照他的意思乖乖等在书房,然后乖乖把灵官度交给他保管。
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沈岩抬头看了过来,原以为他一个眼神,对方会主动开口,可谁知沈清淮只是紧紧盯着他。
透过沈岩的眼睛,沈清淮脑海里浮现出前世的情景。
[遍布红木家具的书房内,沈岩面向窗户,光线将他的轮廓打在身后。
“做得不错。”
沈清淮静立其后,听到他的夸奖,眉宇间有了淡淡的变化。
“拿到全部了?”
沈岩转过身来,沈清淮摊开掌心,两道金色的符咒化作两片竹简,静静躺在手心。
“只有三分之一,这么说,你还得继续冒险。”
沈岩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沈清淮安慰他道:“岩叔放心,清淮一定会安全把灵官度全部拿回来。”
“好,好孩子。”沈岩听了沈清淮的保证,欣慰地笑了:“你可是家族全部的希望,我无比期待那一日的到来。”
“听说你行动时,有个叫江珩的,对你产生了不小的阻碍?灵官度在你手上后,可记得小心保管,别被人抢了去。”
沈岩说话时,有意无意瞥向沈清淮的掌心:“家里保卫森严,看守众多,若是他对你不利,记得及时向家里求助,不要硬扛。”
沈清淮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将竹简交了出来:“还是岩叔保管最为妥当。”
沈岩也没有推辞,笑得和蔼,眼中满是竹简上金黄的刻字:“好,之后的行动你自己多加小心,等集齐后我再还给你。”]
还给我,呵呵。
沈清淮目光落到沈岩手上的手串,临死前的场景随之浮现。
[完整的竹简悬浮在阵法上空,沈岩慢悠悠捻着碧玉珠手持,看着阵法里奄奄一息的沈清淮,声音依旧慈祥和蔼:“清淮,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沈清淮四肢呈现诡异的扭曲弧度,整个人躺在血泊里,意识模糊地唤了声:“疼……”
“疼就对了,毕竟你要是不疼,该疼的就是我了。”沈岩优雅地托起茶盏,惬意地抿了口茶:“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等你祭了外劫之后,我便能顺利接手传度成为灵官,也不枉我栽培你的十数年。”
濒死之时,生前所有记忆在此刻一一浮现,意外、惶恐、痛恨、害怕,无数情绪在此刻交织,沈清淮用仅有的一丝力气,用布满血丝的瞳孔望向沈岩:“……我父母,是被你杀的。”
“当然。”
沈岩笑得和蔼:“我只是你父亲捡回来的义弟,他不死,家产无论如何都不会轮到我,更不用说灵官度了。”
“沈清淮,你不过是我花几百万培养出的无欲无情的垫脚石而已,你又不会难过,也不用妄想有谁会来救你,你唯一关系好的沈惑,刚才还亲自打断了你的手脚,聪明如你一定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乖乖赴死。放心,作为你的叔叔,我一定会帮你找好墓地。”
见沈清淮还有力气说话,沈岩默默给阵法添了把力,沈清淮有种浑身皮肤都要被生生扒下的感觉,痛到极致就是麻木,他彻底入劫,陷在里面无法自拔:“为什么……是我……”
走不出劫的人会彻底魂飞魄散,左右沈岩话里话外给沈清淮加了不少执,他是再不可能走出来,沈岩看着阵法即成,灵官度冒出刺眼的白光,发出十余年来最为畅快的笑:“当然是因为你好用又听话了……”]
沈清淮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一位家族女长老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
“清淮?你这孩子怎么只站着不说话,该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沈岩身边还坐着其他家族内的高层,虽都是长老之位,但都是与沈清淮沾亲带故的一些亲戚,不一定有能力,但一定有血缘关系。
作为家族的老人,平日里的大小要事都会凑在一起商议,明面上同心同德、发扬沈家,但实则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在周旋。
因此,沈清淮才会选择在议事会上直接现身。
有好东西,当然要大家一起分享。
“什么?难道你没拿到灵官度?”说话的人坐在沈岩左手边,沈清淮认出他是沈惑的爸爸,名字好像叫沈祎。
他们父子二人与沈清淮这一脉的关系要追溯到三代往上,分支中的旁支,远房中的远房,运气好被接纳进沈家,混了些地位资源,但在风水数术上毫无天赋,常因此落人口舌。
沈祎之所以让沈惑跟着沈清淮去平阳老校区,也是迫切想向其他人证明自己和自己儿子,沈清淮和沈惑关系好,要是沈惑运气不错,说不准沈清淮把灵官度送他也不一定。
沈祎算盘打得响亮,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意图,只是都在暗暗看他的笑话,没有人戳破罢了。
灵官度对于传度人的要求甚高,整个沈家能达到要求的只有沈清淮一人,旁人就是想抢也抢不来,更何况沈清淮还是家主的唯一血脉。
所以在场的人中,除了沈岩,只有沈祎关心灵官度,还堂而皇之地问了出来。
所有人都被他的举动吸引,好奇看向沈清淮。
沈岩的目光微沉,对沈清淮的示意再明显不过。
——压下此事,稍后私谈。
但沈清淮却在心底笑了笑,直视沈岩的双眼,淡淡道:
“拿到了。”
“拿到就好啊,你半天不说话,害得我们大家伙儿都吓死了!清淮,干得不错!不愧是沈家的希望!哈哈哈哈哈哈……咳。”沈祎笑了几声,回头见沈岩正在看他,他咳了一声,默默闭上嘴。
沈清淮拿到灵官度,这事在众人眼里不算意外,沈祎的表现却显得过于激动,惹了家主不高兴了。
那位女性长辈见状,笑了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长辈得有个长辈样子,说话做事还不如人清淮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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