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许芹本身就是张家镇的人, 她的故乡离隆镇不过十几公里,两个都是穷乡僻镇, 算得上什么支教呢?
李诉眉宇紧锁,仿佛这个偶然发现又为他推开了一扇大门......
*
“是许老师吗?”孟柏问, “而那个弟弟,是周一正老师吗?”
周安和徐舟纷纷愣了一下,而后背脊升上一点寒意。
原来缪白所谓的“故事”,是真实发生的事。
“许老师!周一正!”周安终于回过神来,她失踪的那一段时间,许老师收留了她,她曾在许老师的房间里看到过一张相片。
而那张相片就是许老师和周一正的合照啊。
回忆起第一次补课的时候,周一正老师给她们的第一印象并不好,那时候她们觉得周一正的眼神很奇怪,尽管他总是笑,但某些时刻总让人觉得有点阴翳。
他皮肤苍白,白得不像话。
他奇奇怪怪,却又说不出哪点怪。
觉得和他气场相斥,有没有一种可能……因为他并不是人类!
为了证实这种可能,孟柏脑袋里疯狂搜索记忆。
她回忆起那天下午,讲台上浑身是血的男孩,会不会......那个男孩本身就不是幻象!!!那个男孩儿就是周一正老师!!!
“所以那天下午,我在讲台上看到的那个带血男孩,其实是周一正老师?”
缪白没有否定这个问题。
周安心生怜悯:“所以周一正老师其实是男孩长大后的模样,他很多年前就被人害死了?他被害的样子,就是我看到的那个男孩的模样?”
这时缪白点了点头。
“天啊,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
孟柏思索几秒,觉得不对劲。
“可他不是死了吗?他怎么又会长大呢?”
这时三人看向缪白,等待缪白回答这个问题,缪白却沉默了好久。
孟柏有些不安,“你就告诉我们好不好?”
缪白叹了口气。
“好,我说。”很快缪白说了第二句:“他能继续活着,是因为我。”
“因为你?”
缪白揉了揉眉心,“这又是一个说起来很长很长的故事,你们要听吗?”
故事即真相。
三人点了点头。
缪白说:“那这个故事的开头就叫:我是缪白。”
*
我是缪白,一个无处安放的流浪灵魂。
我在很多很多年前溺亡。
掉入那条河里,翻滚而来的河水将我吞噬,原本以为会到另一个世界去,却没想到以另一种方式留在了这个世界上。
在我重新来到这个世界那天开始,我的家人已经全都消失。他们老的老死,病的病死,那个夜里追着我要我嫁人的哥哥死于意外,而陪伴我的,只有这一座老院子。
我常常在想,我的一生为什么这样漫长,在所有人都想长命百岁的世界里,我只想消亡。
一切要从那天开始。
那天,我踏出老院子的大门,穿梭在厚厚的麦田里。
时值傍晚,我站在烂马路边,看到一个男人将一个女孩儿塞进了车里。
那辆轿车绝尘而去…….
女孩儿的哭泣声让我想到了自己的上一世。
于是我跟了上去。
车子远离小镇来到城镇,最终在一栋红砖瓦楼前停了下来。
男人从车上下来,他抱着女孩儿,要拉她上楼。
女孩儿竭力抵抗同时嘴巴里哭喊着弟弟。
那一瞬间我明白,似乎受害者不止她一个。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楼上传来惊天泣地的哭喊声,一个男孩儿。
他嘴里在喊,姐姐救我,姐姐救我,在第三句姐姐救我还没有喊出来的时候。
砰的一声。
他的身躯像是熟透的西瓜,炸裂在这片肮脏的土壤上。
那应该是我成为灵魂以来听到最恐怖的哭声。
男孩儿像是玩具一样从三楼扔下来,正好砸在了姐姐的身旁。
车里的男人皱了皱眉头,“你他妈的玩出人命了!”
楼上的男人说:“这就死了?”
“死了!”
“死了埋了,他没妈没爹的,玩死了又怎样,把他姐给我带上来。”
自此,女孩儿在男人怀里,疯了似的挣扎,哭泣,尖叫……
可这红砖楼地处偏僻,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而我,缪白,这无处安放的流浪灵魂,流浪到这里,看到了人间是何等邪恶。
那是我第一次使用幻术。
我将那几个男人置于幻境之中,我用幻术将这栋楼烧起了大火。
这是一场虚拟的大火。
他们抱头逃窜。
在他们惶惶恐恐的时候,我带走了女孩儿,以及,她当场死亡的弟弟……
*
故事说到这里,缪白停了下来。
周安问她:“所以周一正老师,他和你一样,很早就死了?而且他死得很惨,对吗?而许芹老师,是幸存下来的那个人。”
缪白点了点头,又说:“至于你们问的,他为什么活到今天,因为我救了他,而救他的代价是,我的灵魂将和他的灵魂绑定在一起。”
很多年前,在面临救与不救这个选择题时,缪白并没有什么犹豫。
她本就对这个世界没有留恋。
而将周一正的灵魂和她的灵魂绑定在一起,对她来说或许还是一种解脱。
“绑定在一起?”孟柏拧了一下眉头,突然紧张起来,“什么意思?”
缪白不想说,但她必须得说。
“意味着,我存在,他存在,反之,如果他不存在这个世界上,我也会消失。”
孟柏的心几乎是在这一刻倏然缩紧。
那个她最担忧的问题终于出现了。
缪白曾经说过,某一天她可能会消失……
孟柏:“如果李诉警官调查这个案子,抓到了那几个人,周一正老师何去何从?”
缪白垂眸,眼里漾开情绪:“那么他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他离开,意味着缪白离开。
孟柏伸手去握缪白,她的手是那样的冰冷,“可是你走了之后我怎么办?他就不能不离开,你也存在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已经夹着哭腔,小声地啜泣着。
缪白将她拥进怀里,她突然不知道如何安慰孟柏。
遇见孟柏,是缜密的计划。
而和她相爱,却是意料之外的事。
从爱意产生的那天开始,缪白便知道她和孟柏之间不会走很长的时间。
她和周一正早有计划,待到恶魔伏法那天他们便一同消失。
所有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而孟柏......孟柏其实是这件事能成功的关键。
思至此,缪白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你们三人,先冷静下来。”缪白顿了一下,又说,“我知道这些事对你们来说没有办法很快接受,慢慢来。”
今晚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她们一定被吓到。
“过一阵子,也许那个叫李诉的警官会来找你们,现在我什么都告诉了你们,但如果他来问你,你们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任他去调查,直到春天——”
说起春天,缪白才又看向三人。
“在春天之前,我们要完成一个任务。”
“任务?”
“将那个人找出来。”
“那个人?”
“那个杀掉周一正的人。”说到这里,缪白神色寡淡,仿佛这些信息对她来说早就演练千百次,亦或者她其实知道会有迟早会有今天。
而唯一能掀起她波澜的,是孟柏。
她看向孟柏,突然也有点悲伤。
这奇怪的遥远的情绪竟然从她心头蔓延开来。
她完全不知道如何安慰孟柏,因为这是一条说与不说都会遗憾的道路。
她看着孟柏柔弱的身躯和泛红的眼睛,在仅知冰山一角的情况下就伤心成这样,缪白终究还是有种自己还是犯了错的感觉。
分别已成定局,她们的恋爱以天为计,每分每秒都是倒计时。
长长久久百年好合这些词似乎在她们两人之间不存在。
因为缪白明白,无处可归的流浪灵魂终有一天会飞向遥远的天空,而那一天,也意味着她自己也将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该如何将这一切完整地告诉孟柏?这是一个世纪难题。
她犹豫好久,最终没说出那些话
“孟柏,这个冬天。”缪白再次拥抱孟柏,在她耳边小声说:“冬天,应该会发生很多事,现在你和周安什么都知道了,那你们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第82章
冬天突然变得好漫长。
自知道许芹老师和周一正那件事后, 孟柏浑身像是被抽了力气。
她不知道审判什么时候到来,也不知道缪白什么时候会离开。
更不知道那个所谓的,造成这一切恶果的人是谁。
除夕前一天,林丽开始准备明天要吃的食物, 孟兴仲又坐在门槛上抽烟发呆。
“这雪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孟兴仲吐着白烟说, 回头又看向孟柏:“孟崽, 再去和你二叔说一下, 明天在我们家吃饭。”
镇子上, 除夕, 一家人总是要聚一聚的。孟兴仲是孟家的老大, 逢年过节都是在大哥家吃饭的。
“好。”孟柏推开自行车, 走到院子里雪地里去,又发现雪太厚, 骑不了车,“爸, 雪好大, 我得走路了。”
二叔家不远, 但也不近,要走二十分钟。
没有通讯就是麻烦,什么都用嘴巴来传。
孟兴仲抬起手挥挥, 递给孟柏十块钱, “顺便路上小卖部给我带包烟。”
孟柏拿了钱,转身就往雪地里走。
今年雪好大啊。
踩在沙簌簌的雪地里, 孟柏一边走一边发呆。
她想缪白了。
那天晚上之后,和缪白已经一周没有见面过了。是缪白主动提出的, 她好像有什么事情在忙,但孟柏心想, 神通广大的缪白能有多忙呢?
她怀疑是缪白不想见她。
借口罢了。
没走多远,啪嗒一声,孟柏肩膀吃痛。
孟柏转身一看,发现周安站在雪地笑着看她。
“干嘛?”孟柏眯着眼睛看她。
“干嘛?打你呢干嘛!”周安颇有兴致。
孟柏却提不起兴趣来,“陪我去我二叔家,去不去?”
“走呗~”周安跑过来,挽着孟柏的手,侧目又看孟柏的苍白的脸:“好点了没?”
“没有。”
“这都一周过去了,还没好呀?”
孟柏摇摇头,“好不了了,缪白不让我见她。”
“嘶——”周安耸了耸鼻尖,试探的语气:“虽然你想不明白,但我也理解缪白。她应该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或者不想让你这么早知道这件事。关于她要消失那件事,会让人觉得没有未来。”
没有未来。
一场没有未来的关系,已是既定事实。
但孟柏在这没有未来的境况里,还想苟延残喘些什么不同凡响的东西来——比如,在有限的时间里,和缪白度过好每一天,那就够了。
可缪白不愿让人见她。
“别伤心了好不好?”周安停下来哄她:“晚上我们一起去老院子找她怎么样?”
孟柏摇头,“她不开门的。”
她甚至怀疑缪白将她抛弃了。
周安发现孟柏的低落是安慰不好的,索性什么都不说了。
她们沿着雪路一直走,走了好久好久,终于到了二叔家。
孟柏敲敲大木门,“叔,二叔,在不在?”
没一会儿,门内传来浑厚的男声:“在在在!是孟崽来了?”
二叔开的门,长满裂纹的粗手扶在门上,看到孟柏和周安,要邀请她们进去。
孟柏将手缩回来,摇头,“我就替我爸带句话,他说明天过年,到我家里吃饭。”
二叔一副嗨呀的表情,“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哪一年不是,哪一年不是!还让你专门跑一趟!”
堂屋里传来热闹的声音,看来二叔家有客人。
孟柏斜眼瞥了一下,没看到那人的脸,多嘴便问了句:“叔,谁啊?”
叔脸上笑意未减,“开发的事情你知道不?村里派人谈分房子的事了!大老板过来签合同了!”
孟柏警觉起来,现在一听到老板两个字就不适,不好的回忆涌入她的脑袋。
“不知道什么大老板,开发的事我爸应该知道。”孟柏也没什么兴趣,“那二叔,明天记得来吃饭,我先回了。”
二叔叫住她,从兜里摸出一包崭新的烟,递给孟柏。
“回去给你爹!你老子爱抽这个!”
好吧,买烟的钱都省了。
孟柏接过烟,“谢谢二叔。”
她和周安正转身欲走,不一会儿,孟柏感受到胳膊被周安狠狠捏了一下。
孟柏侧目看向周安,发现周安的表情有点怪,但周安什么都没说,两人转身往雪地里走去。
长而呼啸的雪声里,冷风刮得脸蛋生疼。
孟柏问:“刚刚捏我肩膀干嘛?”
周安咬着唇小声说:“我好像看到什么。”
“什么??”
周安紧了紧手臂:“等下说,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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