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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如同年少时的一场雨，淅淅沥沥跨越时光，轻叩如今早已斑驳的心灵门扉。
“我想起了一切，包括和你的相遇，乐潺。”合成兽道，“能否告诉我，在我沉睡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我会是这副模样？”
“我们的方舟在月球坠毁了……”
乐潺倚靠在椅背上，疲惫地回顾这一年来发生的一切。
在他得到褚唯的智芯，夺取第九方舟控制权，并宣告返回地球后，帝国立刻以雷霆之势发起了征讨。
来自王庭的进攻之矛射向宇宙，追索逃逸的方舟，数量庞大的战舰以炮火歌颂皇帝陛下的恩威。
“第九方舟耗尽弹药，坠毁在距离地球一步之遥的月球。但恰好是在这里，我的权能得到增幅，于是我操控敌方全体智械陷入瘫痪，挡下了帝国的进攻。”
乐潺抬手挥舞了一下，全息投影显现出月球被削去了大半的残破模样，如今它看起来就像一团被揉捏得不成型的面团。
“在帝国撤退后，我们得到了短暂的喘息窗口，开始着手拆卸方舟零件，制造登陆地球的新舰船，与此同时，我派出了几批先遣队登陆地球，为修复生态环境做前期调研。”
“结果如何？”
乐潺摇着头轻声叹息，目光虚渺，“我本以为帝国舰队不会再来挑战月神权能，直到我遇到了……另一个你。”
月神的强悍权能令王庭震颤，利拜亚赞不得不派出“杀手锏”。
“我的另一个复制体？”
“准确来说，是褚零的另一个复制体，他同样不是褚辛。”乐潺向合成兽解释道。
这世上他唯一无法捕捉意识的对象，只剩下这位早已故去的昔日旧友。
“我对褚零的死早有怀疑，他并非死于战场，而是被利拜亚赞亲手拆解。”合成兽缓缓说道，“利拜亚赞以褚零的智芯为基石，延续他的研究，创造出了我们这些智芯体，但他并没有掌握智芯的内核。”
乐潺当然明白这一点，在与褚唯接触的短暂而珍贵的时光里，他明白了褚零这位间接缔造帝国智械崛起时代的开拓者向他的造物许下了怎样的愿望。
褚零在智芯体的记忆之中埋下了自我意识的开关。
终有一日，他撒下的种子将破土而出，结出崭新的灵魂果实。
只是，乐潺无法预料这样的觉醒究竟会为人类文明带来新生还是毁灭。
“迟早有一天，帝国的暴君将自食恶果，但很遗憾……我也许无法见到那一天了。”
乐潺垂下了眼眸，伸手轻抚合成兽的脑袋，动作充满温柔和悲悯。
合成兽眼中流露出不解，这副身躯为他提供的能源有限，无法支撑起它的思考。
“你的……姑且可以称为兄弟吧，我们的敌人泽普……已经近在咫尺。”乐潺望着基地舷窗外升起的火光。
“我会继续履行我的承诺，帮助你完成愿望。”
合成兽闭上双目，低头回应乐潺的安抚。
“不，我有新的任务交给你。”
乐潺半跪下来，微微仰起头看向合成兽，像是注视着即将踏上人生中首次远行旅途的孩子。
这将是他最后一次记录下重启智芯的试验画面，原本他早已对此不抱希望。
但这次意外的唤醒意味着一切并未结束，一段崭新的旅途即将启程。
他轻触光屏，将1096次实验记录全部录入合成兽的智芯。
“希望也同样近在咫尺，乐潺。”
身形矫健的机械兽迈步走到窗边，眺望远方那颗被冰雪掩盖的苍蓝星球。
1096次实验记录，1096段记忆，正源源不断地汇入它的脑海，点亮它的眼眸。
“敌人可以说是所有智芯体的智慧集合，是现在的我无论如何都操控不了的存在。”乐潺沉声道，“所以，为了达成大家想要回家的愿望，我必须做出最后的选择，而你的任务是代替我率领第九方舟的子民继续向前。”
舷窗外，被炮火摧残的月球表面满目苍夷。
光束在烟幕中闪耀，坠落的战舰残骸如同火流星般起火燃烧。
在月球背水一战，是第九方舟全体船员最后的反击。
帝国的战舰数量庞大，武力难以抗衡。光凭一口气倾尽全力回击敌人，对第九方舟来说代价太大。
与月神同行的船员，如今只剩下十分之一。
他从前听到的归家呼唤已经慢慢在宇宙里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月神的质疑，对死亡的畏惧，和充满痛苦和煎熬的战争疲劳。
他不想再看到无谓的牺牲。
后人将如何描述这一战？他无法想象。
所有这些时光，终将消失在宇宙永恒的静默中，随它一道迈入死亡。
或许这趟归途并非驶向明天，但此刻不是他后悔的时候。
人类的神明，未必注定要输给智械的神明。
他还有办法！
倾尽全力发挥祂的权能，以月球作盾，可以将所有来袭的战舰一网打尽。
只是这样一来，月球必将遭受重创。
计划早已在他脑海中诞生，只是在赴死之前，他想最后尝试一次唤醒褚唯的意识。
很遗憾，这只意外被唤醒的合成兽依然不是他认识的褚唯，即便拥有记忆，它仍旧没有产生像褚唯那样的自我意识。
他想，或许就像人类在地球上诞生那样偶然，褚唯注定是独一无二、无法复制的存在。
寒冬即将过去，地球的冰川释放出了融化的信号，可他不会再遇到那个真诚的、坦荡的褚唯了。
就像他再也不会遇到褚辛……
日复一日，春去秋来，在无限漫长的时光里，失去才是永恒。
“很高兴能够遇到你，希望你能够凭借着记忆重新找回自己，95号。”
乐潺拍了拍合成兽的脑袋，柔声道:“我们最终会在正确的道路上相遇……一定会……”
温柔的声音消失在了荒凉的太空里，所有景象都被来自光年之外的刺眼阳光吞没。
孤独的合成兽独自飘荡在宇宙中，繁星刻印在它的眼眸中。
它回首望向身后，苍蓝色的水之星沉沉睡去，已不见银灰色星球相伴。
它试着回忆，拼凑脑海中的记忆碎片。
在群星般的战舰阵列前，那个金发的、意气风发的身影，在虚空中垂眸俯视着蝼蚁般的众生，他的目光被那耀眼的人类身影俘获。
那个在宇宙中如同尘埃般渺小的人类傲然孑立，缓缓抬起手臂，在虚空中托举广寒，如同阿特拉斯撑起苍天。
“泽普！你拥有人类无可匹敌的智慧，为何要服从暴君的命令？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战争是你犯下的最愚蠢的罪业！”
声嘶力竭的呼喊穿越时光，在名为95号的合成兽记忆中发出隆隆的回响。
那是它最后一次见到乐潺。
“手术很成功，记忆存储模块也已修复完毕。”机械声道，“是否唤醒他？”
“让我再做一次确认。”充满磁性的温柔男声道。
光屏上信息浮动，从智芯中读取到的资料显示，这件来自帝国的最新科技产物是第二代复制体的升级版。
“它的原型一定非常古老，起码有上千年的历史。我破解不了旧时代的代码，无法确认他是谁的复制体……但……”机械音似乎陷入了犹豫。
“但答案显而易见，伽罗，你不觉得吗？”男声道。
鹦鹉拍了拍翅膀，歪着头打量为他提供肩膀的艾林·亚伯，又看了看实验台。
实验台上的人形和艾林长得极为相似，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可你不是智芯体，艾尔夫。”伽罗说道。
“现在猜测这些没有意义，让我们唤醒他吧。”
艾林打了个响指。
躺在实验台上的人形缓缓睁开双眼，如同深渊般死寂的眼眸中逐渐点上了光亮，随着眼球的转动，原本僵硬的脸部也逐渐透出了神采。
“你好，这位猎人小哥，你现在的样子简直就像刚从伊甸园的苹果树下醒来的亚当。”机械音道。
从睡眠中被唤醒的猎人茫然地看了看站在实验台旁的年轻男子，又打量起了说话的鹦鹉。
他摸了摸挂在胸前的菱形吊坠，仰起头问道：“现在是什么年份？”
“星历2100年，顺带一提，我们正在蓝星联邦科考组织塞壬的远洋舰船上。我叫艾林·亚伯，很高兴认识你。”
回答问题的热心男子一手插在裤袋里，举止文雅，嘴角带着一抹神秘微笑。
他四下找寻了一番，拿起放在一旁的床单，贴心地披到了试验台上的男子身上。
“猎人，如果你有名字的话，可否告诉我你叫什么？”艾林问道。
猎人低下头做思考状，目光中逐渐染上迷离之色，仿佛是在追忆梦中之境。
“我叫褚唯。”他笃定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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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秘密潜入
星历2101年的一月对于群星帝国的臣民来说，注定是令人难忘的热闹开局。
从第一中枢的交通要道“彩虹桥”向外望去，数千艘战舰如同流星般迅速划过，消失在茫茫宇宙。
空气里还飘散着新年热闹的余韵，酒吧吧台的光屏上播放着前线的最新战况，但并没有人关心那颗遥远的蔚蓝色星球上的民众，此刻正遭遇怎样的炮火洗礼。
在民众的美好想象中，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坐着穿梭机抵达地球，享受到天然的阳光沙滩，和品种丰富的珍馐。
“简直就像是在宣泄愤怒，这样做指挥加剧重建的负担！”
“就是！我们纳的税可不是让你像泼水一样浪费的！”
酒客们高举着酒杯，一个个涨红了脸，对时局高谈阔论。
吧台前的高脚椅上，诺亚环抱着双臂，紧锁双眉，显露出失望之色。
“难道这么多钱还不够付你的报酬？拜托，我只需要你在放我过关卡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很抱歉，骑士大人，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你就放我一马吧。”通讯频道内的声音充满了求饶的怯懦意味，“现在是战时，没有陛下的准许，任何人都不能轻易离开第一中枢，除非你有宰相大人盖过章的特批证明。”
“嚯……你知道我要是有那种东西，就不会来找你了。”诺亚抬起双臂，做了个扫兴的手势，“我有非常紧急的特殊任务，你就帮我这一次，等我从蓝星回来之后，一定会好好……”
“什么！你要去蓝星！”
诺亚紧急关闭了通讯频道，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所幸并没有人听到这位边境检察官的大呼小叫。
还是另寻他路吧……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起身向侍者招手，示意买单。
“先生，有人付了您的酒钱，还给您留了口信，说他在街对面的小巷里等你。”
诺亚半信半疑地看了看侍者，又扭头看向他所说的小巷。
街灯照不到小巷深处，那儿看起来就连野狗都不会光顾。
他推开酒吧大门，踱步穿过街道，一手按在了挂在腰间的枪套上。
幽暗的角落里，一个模糊的轮廓逐渐显现。
“你是诺亚吗？”
等候他的人影从黑暗中显露出身形，从大衣中伸出手，摘下了帽子，嘴角喝出白气。
诺亚正诧异于对方为何会叫出自己的名字，但下一瞬间他便认出了此人。
“马克·戴维斯？”
对于能够完整叫出自己名字的骑士，马克显露出了欣然之色。
“你的记性真好，诺亚。”
“你怎么会在这儿？是你付了我的酒钱？”诺亚感到不可思议。
“说来话长，我其实在第六中枢定居有一段日子了，最近因为一些生意上的事前来第一中枢。”
原来是在第六中枢做生意，诺亚心中了然。
第六王权者伽内什·卡隆是最早与联邦展开合作的王权者，享有绝对的贸易自由。
即便是眼下这种特殊情况，第六中枢与联邦之间或许依旧存在联系。
一想到此，诺亚心中诞生了一个计划。
“戴维斯先生，您何时返回第六中枢？”
“我本想邀请您吃过便餐之后再走。”马克说道，“对了，这是我的名片。”
诺亚接过他递来的名片，不禁笑道：“波塞冬商会联邦区域负责人？”
这可真是帮了他大忙了。
“商会的创始人是我父亲……我是说，生物学上的‘父亲’。”马克道，“算了，这不重要，我们去前面的餐厅一起用餐怎么样？”
“戴维斯！我想去第六中枢吃海鲜！”诺亚的语气里难掩激动，“我知道那里有个很棒的夜市！那里有联邦运来的特色海鲜！我想吃海鲜！”
马克眼中闪过光亮，笑道：“那好，我们现在就出发！”
诺亚忍不住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向他表示感谢。
两人登上穿梭艇，马克向边境工作人员展示了自己的商务特许证明，丝毫不费吹灰之力便离开了第一中枢。
诺亚正暗自窃喜，听到马克的声音从驾驶座上传来：“好了，现在我带你出来了，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着急离开吗？你要去哪儿？”
诺亚心头一凛，脸上的喜色荡然无存。
他讪笑了一下，“看来瞒不过去了，我的确想利用你的商贸关系离开第一中枢，去执行我的秘密任务。”
“秘密任务？”马克打开自动巡航系统，交握双手坐在驾驶座上，扭头看向诺亚。
“诺亚，我知道你是群星帝国的皇帝陛下最信任的骑士，难道是那位久居深宫的皇帝给了你什么指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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