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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晚上8点，刘琨泽接到了刘宇一。
车行驶在晚间道路，前方有点堵车，刘琨泽透过视镜看了看镜子中的刘宇一，问他：“想吃点什么？中餐还是其他的？”
“哪个近点儿就选哪个。”刘宇一以效率为第一要义，免得刘琨泽在路上为找个吃的奔走太久浪费时间。
“那就前面那个商场？”
“可以。”
车在商场负1层停下，停好之后，刘琨泽领着刘宇一去电梯。
往电梯口走的路上，前面有一家人领着孩子还在入口等待，他们意识到那边就是电梯了。
刘琨泽看着面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面，想起个事儿，问刘宇一：“宇一，上次那通电话……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啊？”
“什么什么想法？”刘宇一不太明白。
刘琨泽咳了一下，用解释的口吻对他说：“就那个电话里，另外一个声音，当时你应该听到了吧？……”
“怎么了？”
刘宇一面向前方，步履不停。
刘琨泽稍微随在他身后一点，约莫两秒钟之后，刘宇一听到了刘琨泽的声音，磕磕绊绊地冒出来：“那个人……你可以叫阿姨。”
刘宇一步子停下来。
刘琨泽以为他要转过来，却意识到，他们已经到了电梯口。
刘宇一在通道面前停下，按下按钮。
刚才那一家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楼了，所以电梯下来，他们还得稍微等一会儿。
刘琨泽望着刘宇一背影，听见他声音明显地应了他：“哦。行啊。”
很意料之外的一个回应。
刘琨泽嗫嚅了：“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刘宇一这时候转过来，面上的神色并没有什么波动，眼珠在头顶照灯的光芒里显得淡淡的：
“每个人都有决定自己生活的权利，你当然也能，也不用征询其他人的意见。”
刘琨泽没想到，他竟然轻而易举地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张张嘴想要回应些什么。
刘宇一又说：“这么多年，你也挺不容易的，你觉得行就可以。”
没想到，他今天只是打算告诉他这个消息，却意料之外的，收到了他那么多的回应。
两人前方传来“叮”的一声提示。
电梯门开了。
刘宇一走进去。
刘琨泽手垂着搓了搓，紧随其后。
电梯合上之后缓缓上升。
刘琨泽终于放了心似的，呼出口气，看着刘宇一，决定再告诉他另外一个消息：“那个……宇一，这不还有一周就过年了吗？你也知道……我厂里事儿挺多的，到时候我要是不回江城，你一个人在那边好好过个年啊……”
数字慢慢向上升，很快就到了4层。
门开了。
刘琨泽最后说：“爸多给你转个钱，你多买些好吃的。”
刘宇一没回话。
他迈步出了电梯：“到了，先去找个地方吃饭吧。”
“哎……好。”
刘宇一整个过程一直走在稍前的位置，刘琨泽随在他右侧靠后。
刘琨泽看看面前的儿子，突然感觉他长高了不少：“长挺快的，现在高爸爸两个个头了啊。”
“青春期，身高发育是这样的。”刘宇一回。
刘琨泽又找话题：“江城那边怎么样？学习生活都还适应不？”
“能适应。”
他一问，刘宇一就一一作答。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习惯呢！”
“习惯。毕竟，小时候在那儿生活了那么久。”
……
此后便是一些细碎的交谈，无非就是学习和生活。
两人吃了饭，刘琨泽送他回到住宿处，最后留下一句：“我走了，需要什么给我打电话。”
“哦。拜拜。”
“拜拜。”
刘宇一站在楼下，目送车辆行远后，转身回去。
-
刘琨泽今年过年不回来，路云家就成了刘宇一的去处。
刘宇一其实喜欢热闹。
家里人越多，越让他感到日常温馨，所以当时路云和外婆邀请他到老家过年，他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了。
他是真的很喜欢待在一个周围有朋友，家人，或是其他什么熟悉的人的环境。
以前小的时候，刘琨泽为了躲债，整天东躲西藏，他经常守着空荡荡的屋子，独自一人度过了数不清的日日夜夜。
印象最深的是有年冬天，小区别家都做好了迎接新年的准备，家家户户贴了窗花和对联，经过每家每户的门，都能够闻到从他们家门里传出来的饭菜香味。
可当他回到自己家时，却在门口，看到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男人。
男人看到他之后，将手里的东西往后藏了藏，笑着问他：“小朋友，刘琨泽是不是住在这里呀？”
他当时听到这句话，双腿立刻酸软。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男人的手里握着一把白花花的小型菜刀。
他心里当时沉得像压了块千斤重的冰，害怕与寒意，让他后背一阵阵发凉。
他硬撑着最后几分的冷静，做出回应：“我不认识刘琨泽。这家主人姓王，不姓刘。”
他随便编了一个借口，对方点点头之后，就下楼走了。
看到对方离开。
他因为双腿发软，登时就蹲身坐在了地上。
他靠在身后冰冷的墙上，坐了很久之后，站起来，冲下楼，冲出了小区。
那天是大年三十，他在冬风里摆脱恐惧似地一直向前奔跑，跑累了，最后在一家没有打烊的店铺门口坐下，坐在无人发现的展牌之后。
他不知道就这样坐了多久，直到夜幕低沉，空气中传来晚饭的香味，他的肚子传出一阵阵咕咕的声音。
又过了不知多久。
他突然看到，自己团在一起的影子旁边，叠过来另一道影子。
抬起头。
路云站在他面前，朝他伸出手：“地上那么冷，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他没有想到，竟然能在这儿遇到熟人。
路云见他似乎不为所动，手又朝前伸了伸：“快起来，过年了，该回家吃年夜饭了。”
“我没有年夜饭吃……”
他的头又埋下去，环住的双臂里，瓮瓮的声音自其间传出：“我家里……也没有人……”
“你爸爸呢？”
路云记得，他之前还去菜场买菜，给他爸爸做饭。
“他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我不敢回去……”他吞吞吐吐。
“为什么不敢回去？”
路云在他面前蹲下来，拍着他肩膀，轻声问询。
刘宇一努力地驱散内心恐惧的想法和之前的画面，鼓起勇气告诉他：“有人提着刀……蹲在……我家门口……”
路云回想起之前在小区里听到的关于他爸爸的传言，猜想，该不会是什么上门讨债的人吧？！
这样的情况，留小孩子一个人在家，也太不负责任了，而且今天还是大年三十，他爸也不回来看一看孩子吗？！
路云想到这儿，义愤填膺，他突然作出决定，牵住刘宇一的手，说：“没事儿！走，我带你回家过年！”
听到这儿。
刘宇一慢慢地抬起了头，眼里显出一点微弱的光亮：“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我说可以就可以，妈妈今天包了好多的饺子，我们现在回去吃。”
他不由分说地牵起他。
刘宇一被这股力量带着，慢慢地站起来。
很奇怪，路云明明跟他的年龄差不多，看上去也是小孩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当时一边想一边任由他牵着，奔跑在冬日夜晚的风里，年味在周身飘散开来。
但这充满新年新气象的一切，此刻他感到，它们离他这么近。
-
刘宇一被路云带回了家。
路云领着他进了门：“妈妈，我带旺福来家里了。”
陈心艺在厨房听到玄关动静，走出来，看到了路云身后的刘宇一：“是旺福呀？”
“嗯，妈妈，现在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我想带他来我家过年。”
“好啊，多个人多份热闹。旺福，你待在我家还可以跟云宝一起玩儿。”
陈心艺隐隐也听说过刘宇一家的传闻，他一直觉得这个孩子令人心疼，明明年纪跟路云差不多，生活却截然不同。
路云带刘宇一进了自己房间，给他找了干净的衣服：“你先去洗个热水澡，然后把这身衣服换上。”
刘宇一托起路云递过来的毛茸茸的衣服，感觉到质感很柔软，不确定地问：“我真的可以穿吗？……”
“当然可以了。”
路云没有发现他眼里的存疑，扶着他，轻轻地推着他出门：“去吧去吧，浴室在那边，我去帮妈妈煮饺子了，待会儿你洗完就来客厅吃饭。”
“嗯。”
-
刘宇一洗完澡出来，路云和陈心艺正将一碗碗饺子端上桌。
“旺福，快来吃饭！”路云招呼他。
刘宇一慢慢到桌边坐下，静静看着面前景象发起了呆。
面前，是室内明亮的灯光、热气腾腾的饺子、颜色鲜亮的菜肴……一切的一切，都给人一种不真切之感。
前夕，他还深陷寒冷恐惧。
而此刻，他己身处温暖明亮。
“谢谢，谢谢你们……”
拿起筷子的时候，他突然感觉眼眶传来湿润，揉了揉，连声道起了谢。
“不用谢，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路云发现面前的小孩子似乎在哭，连忙扯了两张纸巾递给他，接着手相互托起来，比了个“人”的形状：
“你看，人的结构，就是相互支撑的，老师跟我们讲，人与人之间要相互帮助！好了，咱们都是男孩子，老师还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哦！”
刘宇一接过纸巾，认真听着路云的话，点点头，很快地就压住了眼里的酸涩。
陈心艺在一旁微笑地看着这一幕幕。
路云像个小男子汉，说话神情间都透出一股小大人的味道。
陈心艺笑容不由得慢慢加深，她提醒他俩：“好了，饺子要趁热吃，快开动吧！”
又看到桌上倒好的果汁，举起杯子：“来，两位小朋友，新年快乐，一起干个杯吧！”
“新年快乐！”路云迅速站起来，端起杯子。
刘宇一也端起杯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杯身轻碰。
晶莹的果汁在灯光里，荡漾出粼粼的星光。
-
后面几天，刘宇一在路云家里度过了一个暖融融的新年。
得知了刘宇一在家门外遇到的突发情况，陈心艺帮他报了警。
不过后来，小区里，他再也没有遇到过那个人。
新年过了几天，刘宇一决定回去，他不忍多打扰路云他们，就回了自己家住。
-
随着渐渐长大，很多个节日，在他心里的地位都慢慢地淡化。
生日也好，新年也好，对他而言，都可有可无。
不过当年那个和路云一起度过的新年，在他心里占据了十分重要的地位。
那段经历，一直铭刻在心头，怎么也忘不掉。
时光流转，今年，他似乎又转到了和当年相似的时刻。
新年前夕，刘宇一抵达了路云的老家云禾镇。
此刻已经是傍晚，灯光从每家每户的门窗透出来，照得院子里一片通透明亮。
路云前几天就已经回了老家，刘宇一让他告诉了他地址，从南宜回来之后，他直接就去了云禾镇。
到了镇子之后，他看到了一家门口挂满彩灯的建筑，彩灯挂在院墙旁葱茏的绿树上，一闪一闪，像是无数的星星。
在夜里，这样的光芒显得很温暖。
刘宇一拖着箱子前行几步，路云刚好从屋内出来，一抬眼，就看到了他。
“旺福——！”
远远地，路云朝他招手。
“快来！”
他心中欣喜尽数溢出，此刻化作脸上无边笑容。
呼出一口气，他加快速度，朝着路云小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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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新的泡泡
路云出门迎到了人，从刘宇一手里接过箱子：“我来拿。”
“不用路路，我不累。”
“那我帮你提这个袋子吧。”路云见他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刘宇一这次没拒绝，把礼袋递给他，“好，这是给外公外婆买的一点儿礼物，小小心意，收下哦。”
“谢谢啦。”
“别客气！”
两人往屋子里走，还没有进门，外婆听到外头有人声就飞快迎了出来，见到是刘宇一，皱纹舒展成慈祥的笑意：“旺福来啦！快快，进来坐！”
外公这时候也从厨房出来，腰间系着围裙：“客人来啦，云宝，你带客人先玩着，待会儿吃饭我喊你们。”
“好的外公。”
路云打算带刘宇一到正厅暂坐休息，突然发现他有个行李箱，就对他说：“先把箱子放了吧，走，我们去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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