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后无论风吹还是雨落,他随手拿回来的那盏小花灯却始终没有熄灭过。
是白解用灵力护着,养了那花灯万年。
……
神殿的神武殿分外惹回舟的眼。
他很喜欢神武殿周遭那大片大片的樱花林。
解总是带着他去。
回舟很是喜欢樱花落下时的感觉。
像是一场不可多得的春言。
那时候的他总是少言的,看着片片花瓣从目光之外落下来,而他身边必然有一个解。
解最是精通陪伴了,他就那么跟着自己,坐在神武殿前的石岸上,一待就是整日。
……
回舟是个爱热闹的小孩儿。
不单单是集市这样的地方,一切不清晰的,模糊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是终点。
人间这样的地方,他又怎么会不染指?
于是人间繁华的地方总能看见两个戴着面具的人,一个灵动活泼,一个沉稳安静。
两道身影交织,永不分离。
“听闻这人间有寺庙,里面都是供着神仙的。”
“你想去看看?”
回舟有点兴奋: “你不想看看吗?万一能在里面见到认识的神仙呢。”
因为回舟的这一句想看,两个人就爬了上万层台阶。
回舟后悔了。
他坐在寺庙的入口前,边给自己和解捶腿一边小声吐槽: “早知道就飞上来了,弄那么麻烦。”
解也学着他的样子,一只手给自己锤一只手去帮回舟。
解说: “不可以,夜半摸黑也不可以。”
回舟彻底瘫倒,把脑袋搭在解的肩膀上才算舒服。
最终回舟抱着一种“我到要看看你是谁”的架势迈进了大殿内。
这似乎是个供奉杂乱的寺庙,没有特殊优待的,也没有哪一个神仙被专门安置殿堂。
回舟和解一路拜一路闲话,一直从“这个仙人分明是个大肚子,神像上倒是缺斤少两的”说到“这个好像是月老,听说月老院子里的果子熟了特别甜我们回去的时候去尝尝”。
一路拜完,回舟笑着问: “你说,我们这般努力,他们能听到吗?”
“自然是能听到的。”这时,一个小僧站了出来,朝他们行了一礼。
“两位施主只要足够诚信,自然是可以的。”
回舟悄悄憋笑。
许愿不灵的人到底都觉得是自己心不诚。
“而且我们庙的姻缘树很灵的,二位公子要不试试?”说着,他终于展示出自己的目的。
两条红绸缎。
“只要在这红绸上写下与心爱之人的名字,月老就可以为二位牵线。”
见回舟憋着笑不敢开口,解上前道: “那买两条试试吧,反正也一路拜过来了。”
小僧有些窃喜。
本以为能劝动那个面善爱笑的小公子,转而却劝动了这个看起来不甚好惹的公子。
左右是卖了出去的,小僧领着二人来了姻缘树下。
“写好后绑在上面许愿就好啦,祝二位心想事成啊。”
说完,那小僧就揣着一兜的红绸去寻觅下一位香客了。
见他走远,回舟才吭哧吭哧笑了出来。
“你有许愿吗?”他问。
“算是许了。”回舟看着他的眸子忽的和自己对上,怔愣一瞬。
随后手上就被塞了一截软软的绸缎。
“快写,写完走了。”解下笔极快,像是考虑了很久一样。
他写完了回舟才想起来偷看,急急忙去抓那红绸。
解本也没想避着他,只躲了一下道: “小心墨。”
回舟也不负所望,抓了一手的墨汁,把红绸上的字都抓糊了。
手上的触感从绵软变成了不轻不重的擦拭,解低着头,专心为他擦掉手上沾的墨。
“又不是不给你看,抢什么。”
回舟拿到了字条,那绸缎顺着风展开,露出了上面写着的“回舟,解。”
回舟看着解帮自己擦手,问道: “你为什么写我们的名字?”
“那你还有别人可写吗?”解头都不抬。
“哦。”回舟抽回手,也在红绸上落了笔。
除去墨污一模一样的两个红绸出现了。
回舟学着他,也写了“回舟,解。”
解又反过来问他: “你为什么写我们的名字。”
“因为我喜欢。”
在回舟这里,因为他喜欢就可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简直数不过来。
比如喊解小白狼,比如喜欢让解背着过延廊弯,比如喜欢让解吃糖,比如分明是求姻缘,却写了他们的名字。
但只因为他喜欢。
以往回舟给出这个理由后,解就不再追问了。
可如今他却钻了牛角尖,反复的追问。
“为什么你喜欢这样?”
回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35章
回舟自己想过那一时冲动的原因。
是没有答案于是照搬解的,还是他的心里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愿。
回舟没有答案。
他有些想不明白。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喜欢和解待在一起,想不明白为什么在看到解求愿的布条时,心绪跟着那道红影共同翻飞。
落云岸的风入夜微微凉,吹的他眼角疼。
月老殿下总是挂着一轮硕大圆月,有着这道光在,回舟连解看向自己时的目光都一览无余。
一直到站在这里那一刻,许多碎片化的东西涌现出来,零零碎碎反复涌现出来。
如此一来,想不明白的东西更多了。
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拉着解在青庐前喝合卺酒,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月老的院子里和解一起偷吃青拓果绑了终生。
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
他只觉得眼角酸涩。
像是落不下的泪浸润眼眸,干涸了多年的尘垢得了心软一样。
回舟站在月老殿前,看着莹莹月光落在了解的肩头。
“白解……”
解回过头,明明近在咫尺,简回舟却看不清他的面容。
“白解,为什么你从不喊我舟舟。”
而是字字句句他熟悉又陌生的“回舟”。
月亮干净,绕过云端出现在了半空。
眼前的人离的那么近,却又宛若隔了千万年。
长梦易碎。
简回舟在独独为他降下的大梦里睡了个囫囵,又被匆匆转醒,落得满眼狼狈。
只是为何,他有些痛。
心口骤然束紧的刹那,简回舟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问白解,我们以前见过?
他觉得自己应当没见过,只是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心里莫名涌起了难过和遗憾,就好像……他们以前就认识,而且交情颇深。
也许白解会想,他们又何止是见过。
他们在藏书阁挤在一张案几前抄同一本经书;
他们在“拾雨” “捡风”的牌匾下数着屋檐滴落的雨珠;
他们在流浪集市吃过不好看的糖人,买过小花灯;
他们在供奉相识神仙的庙宇里聆听凡人尘缘,拜过姻缘树;
他们在凡人家的青庐前喝过合卺酒,私许过姻缘;
他们偷吃过月老养的姻缘之效的青拓果,彻底落了红绳;
白解背着他走过神殿阁楼五十三台,走过落云岸九十七道延廊弯。
他们在神武殿前樱花枯槁的刹那偏着头接吻。
……
此前种种,都如同一把钝了的刀刺穿他的胸口,留给他晚来这么多年的悲哀。
见到白解的第一面,他就觉得这人一眼难忘。
可偏偏就这个一眼难忘的人,他却遗忘了那么久。
“白解……”
怪不得他总觉得白解身上该有一股梨花香味。
原来那是来自他灵魂里,对旧人的思念。
——
“去检查焦诚森受害前乘坐的车辆上的灵力波动,也走访调查焦家此前的仇人角度。”白解布置了几道任务,刚要分小队去医院再次加强防备时。
他的飞羽令亮了。
“简回舟晕倒了。”
是鸦羽。
宋知意的那只猫。
“怎么回事?在你身边还能出问题吗?”白解顿时乱了思绪,恨不得当即追去简回舟身边。
“或许是离我太近,封印松动了?”
这个假设更加可怕,之所以封印曾经的一切,一是怕简回舟身体吃不消,二来则是……曾经的故事即便再如何粉饰,也是以悲剧收尾。
曾经的回舟因为受不了如此能奉献灵魂,现在呢?
白解不敢想,所以总不甘心让简回舟知道曾经的旧事。
唐狸白正等着白解继续讲,却见对方目光一滞,竟是立刻显现出慌乱的神色来。
分明对方依旧坚挺,唐狸白却觉得,他的内核空了。
只一瞬便失魂落魄。
“老板……”
这一声似乎是唤醒了陷入沉寂的人一般,白解扬起手道: “你们去布置吧……还有……”
还有什么?
这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他早就已经忘却脑后,只想现在立刻追到简回舟身边。
于是他放弃回忆,道: “去布置。”
唐狸白见他如此,有些担忧的开口: “老板,你还好吗?”
却不想白解手一扬,几人共力才能落出的缩地山河阵法立刻出现在他身后的墙壁上。
然后消失不见。
唐狸白关心的话语被迫停止,只好转身离开了白解的办公室。
夜色已经弥漫上天际,宋知意没有开灯,此刻房间里依旧漆黑无光。
简回舟还在睡,宋知意和他靠在一起,手机屏幕还亮着,似乎是刚被弄昏迷不久。
“你快看一下。”黑猫站在沙发靠背上,朝着简回舟的脑袋探出爪子——一道赤红色的复杂阵法自简回舟额头起,巴掌大的阵流露出的光却能充斥满整个房间。
白解探入灵识查看,发现印记松动,但并不是全然没有转圜的余地。
能遮掩一分便遮掩一分。
白解不可能让简回舟重复当年的悲哀。
那个总不敢走延廊弯的人,每次在他背上总会遮着眼睛不肯看的人。最后淌着血,白解走一步,就有一滴血落在延廊弯下的云端里。
思及此,白解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风起后,嗅得满腔血腥味的时候。
他的双手抖动的厉害,像是再撑不起苦难般脆弱。
“舟舟……舟舟,别怕。”
简回舟,别怕。
我来接你了。
……
简回舟醒来时,在水天一榭的家里。
许是梦中奔跑了太远的路,流干了泪。此时突然见到自己追逐许久的人,简回舟疼痛了整个夜晚的胸腔口像是重新注入了暖流一般,重新活了起来。
白解睡得很浅,简回舟只侧了侧脑袋的动静,他就惊醒了。
“舟舟。”
白解撑起身子看他的刹那,简回舟想起了太多太多事。
解很喜欢去追寻回舟的眼睛,像是只有如此正对,他们之间才有了真正的坦诚。
“……”
“我是回舟,对吗?”
白解听着他的话,怆然落下泪来。
简回舟抬起手,想为他擦去眼泪。
白解从来都不是一个甘于落泪的人。
两世记忆里,仿佛只有眼前这一刻,在泪落得那一秒,他们才心意相通。
一个在极力阻止,一个在妄图想起。
却都是为了彼此。
“舟舟,你都想起了些什么?”
简回舟有些无力,那场梦像是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般,总让他觉得疲惫。
“白解,难道到了这一步,你依旧要瞒着我其余的事吗?”
白解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
“我很好奇剩下是的些什么,能让你如此提防。”
简回舟的手顺着白解的脸颊一路抚摸到眼尾。那里还带着未散尽的湿气,有着好看的红色。
他轻柔的话语,换来的是始终的沉默。
白解伸出手,将眼尾的温热留在了掌心。
但是即使他抓在了掌心,却依旧挽留不住。
那只手渐渐抽出,白解手心一凉,又听到简回舟说: “白解,如果你没什么要说的话,就送我回家吧,我想回家了。”
……
白解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沉默着把简回舟送回了久安小区的家里。
他沉默着来,沉默着离去。
简回舟依旧坚持的打量着他,想要得出一个结果。
然后在他们每一次的眼神互诉里,都换来直面分别的悲戚。
白解走的仓促。
这也是简诺青头一次和白解和平相处。
气氛诡异,他深思熟虑后敲响了简回舟的房门。
“儿子,今天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吵架了啊?怎么都这个脸色?”
虽然平时嚷嚷着总对白解不满,但实际上该解的解,该劝的劝,做父母的又能少操多少心?
“没有吵架,我们两个有事没说明白而已。而且我回来也不是为了躲他,我是来找东西的。”
简诺青顺势问: “什么啊?”
“结婚证。”简回舟在卧室里翻翻找找半晌才找到那个红色的小本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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