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走进来, 闻广白抬起头,笑着对沈南一说道:“你来的正好, 有一味药幸好昨日找到了, 今早熬了快两个时辰才好。”
“吃了药就能好吗?”宋祈安探头看了一眼黑黑的药汁, 好奇问道。
沈南一也很想知道答案,期待地看着闻广白。
他当年中毒之后父亲不是没找过大夫, 但就连药王谷出身的母亲都说没有任何办法,那些大夫自然看不出什么名堂。各种药草他也吃过不少, 根本没有一点用。
后来二哥也替他看过,二哥虽然专研毒术, 不过赤霄峰的冯大夫说过他天赋过人, 在医术上也毫不逊色,即便如此, 也是束手无策。
这么多人说过他的伤十分棘手,他都没敢想闻广白能仅凭一副药就治好他。
“自然不可能这么快。”闻广白一边端着药罐把药倒在准备好的碗中,一边头也不回地回答:“不过后面就简单多了,只要我再替你行针七日,便能彻底治愈了。”
七日的等待对沈南一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希望就在眼前,他唇角忍不住上扬。
“等过一会儿药没那么烫就可以喝了。记住,这碗药必须喝完,否则药效不够,不仅不能完全恢复,可能还有别的损伤。”闻广白把那碗刚倒出来的药放到了桌上,如此叮嘱完沈南一后就准备出去。
一直看着条案上那些药草的林与尘突然开口:“闻前辈,我看这些药草都是门前药圃中的,前辈说的那一味药应该并不在其中。想来那药十分难得,前辈都只采到一碗药的量。前辈既然说可能药效不够,不如告诉我们在哪里采到的药,我们也好再去多采一点,以防万一。”
闻广白因林与尘的问话,脚下步伐一顿,然后轻笑一声,转身回答道:“只可惜,我昨日在山谷后面只发现了一株,你们就不用再去找了。”
“前辈没有记错吗?”林与尘这话仿佛意有所指。
“昨天才发生的事,我怎么可能记错。”闻广白似笑非笑地看着林与尘。
两人这奇怪的反应让刚要端起药碗的沈南一手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林与尘看到了他的动作,着急快步两步走过去拉住了他的手,然后一掌拂开条案上的药草,露出了最底下被刻意遮住的一株药草问道:“那这株苦荛又是什么?”
“苦荛?”沈南一盯着那株褐色的药草,重复了一遍,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闻广白要这么做。“他明知道我身体中有神农丹药性,百毒不侵,为何还要下毒?”
“他这药不是给你,而是给我们两人用的。如果我没猜错,用掉的那株药草应该是在炉子里,苦荛燃烧无味,闻多了会昏迷不醒,并且越是功力深厚之人越是容易中毒。”林与尘一边解释一边拿过一旁的盖子把炉中的炭火盖住,也阻隔了药草的燃烧的烟气。
“还是被发现了呀。”闻广白摇头叹息,又无所谓地笑了笑,“不过,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林与尘见他不再掩饰,警惕地站到了沈宋二人的身前。
“虽然我没有见过鬼医圣手,但江湖上关于你的那些传言绝不可能是凭空捏造。昨日你只是见到游龙剑,就完全卸下了防备。不仅毫不在意我们如何找到这并避过了谷口的瘴气,就连我们的姓名来历都没有过问,便欣然答应了我们的请求。我可不信鬼医圣手是这样好说话的人。”
“看来我还是太心急了点。不过你这说法还是错了,其实我真是个好说话的人。”闻广白为自己辩解。
“或许是吧,但至少对我们不该这么快。你既然与萧子游是莫逆之交,又怎么可能对他的行踪不仔细追问。而你却对游龙剑是如何得来这事从未深究,想来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所以昨日我一直注意着你这边的动静,你昨日的确去了一趟山谷后面。昨晚我不放心前去查看了一番,才发现那儿没什么药草,只有你在山谷后种的一片毒草。”
林与尘的话让沈南一和宋祈安恍然大悟,难怪他昨晚说要守夜,原来是去查探去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按照你的要求拿了游龙剑过来求医,你却出尔反尔。”沈南一心中不平,质问闻广白道。
听到沈南一的质问,原本一脸淡然的闻广白突现怒容:“你竟然还敢问我?这游龙剑如何得来的你难道不清楚?”
沈南一一时语塞。
他之前的确不知道游龙剑是如何来的,但自从听说了游龙剑原先的主人,也不难推测出这剑为何会出现在九安山。不用说定是萧子游上九安山找无极宗麻烦,被沈不知碰上,然后被他杀了。
“我为了寻找萧兄,曾经去过九安城。得知了他当初上九安山挑战,却败于沈不知手上,游龙剑也落入无极宗之手。当然,我知道你不是沈不知,不过恐怕你与他的关系也不简单吧。”
闻广白原本对沈南一并没有那么怀疑,可后来听到宋祈安叫他,知道了他姓沈,把脉时又发现他好像服用过神农丹,这才把他和沈未然联系起来。
闻广白曾在药王谷跟随谷主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他也算的上是半个药王谷弟子,自然知道神农丹乃是药王谷的至宝。后来听说无极宗的人血洗药王谷,他连忙赶了过去,但那时的药王谷已经化作一片焦土。他与无极宗本就结了这仇,现在加上好友的死,他怎么会轻易放过沈南一。
昨日他发现沈南一并无内力,但是他身边的那两人却是内力深厚,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幕,只可惜被林与尘识破。
但既然在他的地盘,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所以被识破后闻广白也丝毫不慌。
“也就是说你只是骗我,其实根本治不好我的伤。”沈南一万分失望。
林与尘看他这样,真不知还说什么。他的重点总是与常人不一样,明明现在是有人要杀他,他还只惦记着自己的伤。
“你说错了,我的确能治好你的伤。你的伤比郑久名的是要难办,但并非没有办法,可我是绝对不可能替你治的。因为这个治疗的方子来自药王谷。沈未然血洗药王谷,屠尽谷中数百人,还放火烧毁了所有的典籍。我怎么可能用药王谷的方子去替他的儿子治伤。”
闻广白冷笑一声,回答了沈南一的问题,眼睛却紧紧盯着林与尘的手,他知道三人中林与尘才是最难对付的。
“你说药王谷有治好气海损伤的秘方?”沈南一愣住了,“不可能,我娘不可能骗我。”
“你娘?”听他说这种奇怪的话,闻广白盯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了片刻,忽然激动地问道:“你娘可是姓姜?”
“我娘名叫姜佑南。”沈南一呆呆地回答道。他看着闻广白的方向,沉浸在这个让他难以接受的消息中,眼中充满了难过和难以置信。
明明在他中毒后,母亲就告诉过他,他这伤无药可治。不管父亲后来给他找了多少名医,寻了多少良药,母亲都未透露过半个字。果然,母亲不只是恨着父亲,同样也恨自己的出生给她带来了屈辱和痛苦。
“你是姜师妹的儿子?”闻广白脸上充满了震惊,然后变成了惊喜,“姜师妹没死?你娘她现在在哪里?
“我娘…她亲手杀了我父亲,然后自杀了。她替药王谷的数百口人报了仇,没有对不起药王谷。”沈南一笑着说出这话,脸却比哭还难看。
说完,他突然捂着左腹弓起身子,脸上露出痛苦难忍的表情。
他身旁的宋祈安第一个发现了不对,连忙扶他问道:”你怎么了?”
林与尘回头看沈南一闭着眼睛痛得满头大汗,朝闻广白厉声质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闻广白也立刻紧张了起来,忙要上前查看沈南一的情况,却被林与尘拦住了。
他着急道:“我什么也没做,你不让我看我怎么知道他怎么了?”
林与尘却还是不放心,怀疑地看着他。
“他是姜师妹之子,我此前是不知道才会这样对你们,现在知道了我怎么会去害他?你再不让开,休怪我动手!”闻广白见沈南一越来越难受,也越来越心急,对着林与尘放出狠话。
林与尘不为所动:“他也是沈未然的儿子,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趁机害他?”
“你们能不能先别吵了,沈兄都快痛死了,他不是百毒不侵吗?怎么会这样?”宋祈安对两人大喊。
沈南一整个人痛得快站不住,宋祈安感觉到他的身体越来越重,似乎就快要晕倒了。
闻广白趁着林与尘回头的工夫,运起轻功来到沈南一身旁,一边让宋祈安一起扶着他去床上躺下,一边替他把脉。
可这脉越看他越皱眉。
林与尘紧盯着他的动作,见他如此表现,催促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他脉象显示并无异样。”在看到沈南一的脸色后,这话闻广白自己都不信,但他确实没看出什么问题。
沈南一紧咬着唇,看上去痛苦万分,就这样子,闻广白还说没有问题,林与尘只觉得他是故意的,于是也上前一步搭上了沈南一的手腕。
然后在宋祈安关切的眼神中,他说出了和闻广白一样的答案:“脉象的确没问题。”
“他都这样了,你们还说没问题?!”宋祈安都快被急得要破口大骂了。
“不管了,我先给他止痛。”闻广白毕竟是大夫,知道现在最应该做什么处置。
他转身从床头的药箱中拿出了一套金针,捻着针就要替沈南一扎针。
“你们也看到他现在的模样了,再等他就要痛死了。我真要害他现在什么都不做就行了。”知道林与尘他们肯定会阻拦,不等他们说出口,闻广白就先做好了解释。
他的话确有道理,林与尘看着沈南一痛苦的样子,让开了位置让闻广白下针。
闻广白医术果然了得,几针下去,沈南一已经平静了下来。
“刚刚他就在你身边,你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吗?”林与尘转头询问宋祈安。
宋祈安努力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形,最后摇了摇头:“我也没看到,只看到他好像突然受伤一样倒了下来。”
说着说着,宋祈安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指着沈南一的左腹道:“对了,我看到他是捂着肚子弯下了腰,好像就是这。”
俩人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果然,沈南一另一只手现在还垂落在那处。
林与尘拿来沈南一的手,替他解开上身的衣服。在他掀开衣服的那一刻,三人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让他们感到惊讶的是一条一寸多长的伤疤。伤疤看起来像条蜈蚣落在他腰间,虽然已经愈合很久,但还是有一些的白色的痕迹。
“这是旧伤,按这样看应该已经有十几年了。”闻广白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伤口的确是旧伤,按理说不可能现在还会有那么痛,这让他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他对伤口的判断让宋祈安为沈南一感到心疼:“十几年前?那岂不是他才几岁就被人伤到,到底是谁要对一个几岁的孩童下手?他爹不是号称天下第一等沈未然吗?,怎么还让人把儿子伤成这样?”
“沈未然十二年前就死了,或许正是因为沈未然死了,他才会受伤。”此前从沈南一那行事毫无顾忌的性格看,林与尘总以为他从未吃过苦,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这些年来,无极宗宗主的身份一直极其神秘。沈南一能在沈未然死后不久就坐上宗主之位,必定也是有过许多困难。
“可这已经是旧伤,怎么还会发作?”
在宋祈安的疑惑中,林与尘替沈南一把衣服重新系上,“或许要等他醒来才能知道了。”
第62章
沈南一醒来的那一刻, 仿佛被抽离了记忆。他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着面前的林与尘等人,眼中充满了疑惑。似乎在问,我怎么就躺下了?
“你总算醒了!”宋祈安握着他的手激动叫道, 然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这一睡快两个时辰, 把林宋两人吓坏了。宋祈安揪着闻广白非要说是他的问题, 闻广白也是解释不清。
宋祈安的大叫把沈南一拉回了现实,这才想起此前发生的事情。
他带着歉意朝两人笑道:“吓到你们了吧,我很久没有这样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伤口。
林与尘低头看向他的伤口处, 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你这伤口是怎么回事?”
“你们看到了?”沈南一面露诧色, 不过很快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好隐瞒的, 自嘲地笑了笑:“是我母亲。”
“我母亲名叫姜佑南, 是药王谷谷主之女。当年无极宗的人血洗药王谷, 只有她逃过一劫。为了替药王谷的人报仇,她潜入了九安山, 但最后不知为何与我父亲成了亲。不过我母亲从未忘记过药王谷的仇恨, 哪怕…哪怕生下了我。所以, 江湖人猜测了那么久,沈未然究竟是怎么死的, 其实是被我母亲杀死的。”
这些事,也是在父母死后他才从管姨那里听说的。
“而她在杀了沈未然之后, 也想杀了我,只不过我侥幸活了下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我没想到这伤口还那么痛。”
沈南一语气轻描淡写, 仿佛在说他人的故事,但眼底却黯淡了几分。也不知他所说的那么痛的伤口是身上的剑伤, 还是心底因母亲刀剑相向而产生的伤痕。
“如果她真想杀你,这一剑只要再往上偏一分,伤到心脏就是神仙也难救。”一直默默听他说话的闻广白突然出声。
“也许真是我运气好呢。”沈南一嗤笑一声,“如果她真这么想,便不会故意隐瞒我的伤有救治可能之事。不过我也能猜到她为何和要这么做,她也许是害怕我跟我父亲一样冷血无情,以后成为武林的大祸害。”
“好了,能不能治得了已经无所谓了。”沈南一从床上坐起来,抬脚便要下床。
此前他一直对自己的伤不抱希望,现在突然得知原来十几年前自己就能被治好,沈南一感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困扰就是个笑话。
看他这样子是被打击得已经要放弃治疗了,宋祈安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继续坐在床边,然后朝闻广白大声问道:“你不是说了能治吗,他也是你师妹的儿子,你到底要不要替他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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