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随意站立在这昏暗的地牢中仍散发出一种鬼神莫近的气场。
他的面容隐藏在烛光的阴影中,让人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唯有阴冷蚀骨的眼神,让被各种酷刑折磨了这么多天也毫不畏惧的黑衣男人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危险感。
“大峰主,他只说是宗主之令,不肯交待宗主到底去了何处。”负责审问之人羞愧地低下了头。
“我第一次见审了这么久还四肢俱全的犯人,惊雷堂平日就是如此行事的吗?若白堂主心慈手软,我朝云峰不介意代劳。”
无极宗惊雷堂掌管门中刑罚重任,犯了无极宗律条之人皆由惊雷堂负责处罚,他口中的白堂主正是惊雷堂堂主,白玉兰。
“大峰主说笑了,”黑暗中,一道身影从转角处走了出来,“赤影毕竟是宗主的贴身暗卫,我们也不好下重手,若宗主怪罪起来,我可担当不起。再说了,审问之时两位峰主的人也在,徇私枉法这个罪名大峰主还是慎言。”
被他指名道姓地叫出来,白玉兰也隐藏不住了。他前脚听说朝云峰的人来了地牢,后脚就跟了过来。
白玉兰掌管惊雷堂当然不会真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要是换成朝云望月二峰的人,现在恐怕已经有进气无出气了。
不过赤影却不一样,他不仅是前任宗主亲自挑选的暗卫,又与宗主一同长大,若不是朝云峰和望月峰的人不肯罢休,他早就让人把他放出来了。
“白堂主,身为宗主的暗卫,不仅没有在主人身边保护,还害得主人身陷险境,这还不够判他死罪吗?”
男人话音未落,悬挂在腰间的剑已完成了出鞘和入鞘。
由于他的动作太快,白玉兰想要阻止时已经迟了。被吊着的男人发出一声闷哼,右手沿着肩膀被齐齐斩断,失去支撑的身体重量全部挂到了左手的铁链上。
“沈不知!这不是在你朝云峰,你连宗主的命令都敢违抗吗?!”白玉兰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气急败坏地怒喝道。
被唤做沈不知的男人已经转身离去,临走前冷冷地留下了一句话。
“若非宗主有心保住他的性命,今日他断的就不会是手了。”
******
沈不知刚走出惊雷堂的地牢,就在门口碰到了一个不太愿意碰到的人。
此人折扇轻摇,斜靠在地牢门口的石墙上,见他出来后,把扇子一收,嘲笑似的问道:“看这样子,沈大峰主这是无功而返了?”
旁人或许从沈不知那张冷脸上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但与他斗了这么多年的同父异母的弟弟——望月峰峰主沈不灼,在他甫一出来便看出,他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消息而心情不大好。
但这并不妨碍沈不灼明知故问刺激对方。
被问的沈不知只斜睨了他一眼,并未接话,随后便握着剑视若无睹地离开了。
沈不灼似是习惯了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又施施然往地牢里走去。
刚下了台阶,就听到里面白玉兰焦急的声音,“还不快去请冯先生!”
沈不灼走到尽头,见暗卫赤影的右手还吊在铁链上,一道整齐的血迹留在墙上,可见出剑之人速度之快。赤影人已经被白玉兰放了下来,眼睛紧闭躺在地上,应是失血过多晕厥了过去。
“我来吧,等你的人把冯老头叫来,他这手可就保不住了。”
沈不灼走了过去,微皱了下眉避开地上的血迹,蹲下后从腰间掏出一颗药丸就要喂给赤影吃。
白玉兰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并警惕地看向他,“就不劳沈二峰主了。”
沈不灼见状也没有继续坚持,而是收回了手里的药,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有宗主的手令,拷打也是做给我们看的,就连沈大都不敢要他的性命,我难道还敢给他喂毒。”
他虽然对其他——包括沈不知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屑一顾,但弟弟的话还是要听的。要弄死这些人的方法多的是,没必要当面给他们留下向弟弟告状的把柄。
他面色温和,语气中带着笑意,笑起来更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像是哪个世家的翩翩公子。但白玉兰却是知道他的心狠手辣不输方才的沈不知。
这两兄弟半斤八两,若非前任宗主在他们身上下的禁制,这两人又岂能任由幼弟坐稳无极宗宗主之位这么多年。
沈不灼自认为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但显然白玉兰不是这么想的。
“两位峰主今日双双造访我惊雷堂,不知沈二峰主又有何指教?”
“自然是来打听宗主的去处。”沈不灼还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与衣角沾满鲜血的白玉兰和倒在血泊中的赤影形成鲜明对比。
“二位峰主派人在地牢守了这么久,赤影有没有交待难道你还不清楚吗?”白玉兰没有正面回答。
“别跟我打马虎眼,若没有你们行方便,阿问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九安山。”
沈不灼敛眸起身,指着赤影又道:“我不比沈大,一出手就是断手断脚,我这人不喜欢强迫,只要他告知阿问的去处,我自会治好他的手。”
“赤影在惊雷堂受刑只是因为他未尽到保护宗主的职责,若他真把宗主的行踪告诉你,那就犯了暗卫最大的死罪,就不是在此受刑这么简单了。”白玉兰心中虽着急赤影的伤,但也不愿给沈不灼留把柄,仍然对赤影的行为加以维护。
“难怪沈大无功而返。”沈不灼看了看白玉兰,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耸肩一笑,“看来还是要我自己去找。”
走了两步他忽又回头,面上虽然还带着笑意,嘴里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若是此次阿问独自下山出了什么意外…我保证,会让你们每、一、个、人、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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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镇,土地庙。
庙里供奉着几尊神像,因常年无人打理,神像上布满了蛛网与灰尘,前面破旧的供桌上一只香炉歪斜着倒在上面,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发霉的味道。
入夜,破了洞的屋顶泄入几缕月光,照在布满尘土的地上泛着寒光,仿佛白雪覆盖一般让这庙中更显寒冷。其他地方却是黑黢黢一片,若是不小心闯入,还真有些阴森恐怖之感。
沈南一从进入庙里开始就皱着眉头,若不是见其他二人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进来就面色如常地随意找了个干净的角落坐了下来,他早就忍不住要走了。
即便如此,他勉为其难地也坐了下来后,就抱着剑靠在墙角开始唉声叹气,“这儿到离泽城还有那么远,没钱可不好办呀。”
他可不想一路上都住破庙。
林与尘横了他一眼,“没钱下午你还非要吃牛肉面?”
天黑前林与尘身上的最后一钱银子也花光了。他原本只想买几个馒头垫垫肚子,可沈南一叫嚷着干啃馒头难以下咽,宋祈安也是闻着面铺门口的香味走不动道。他没法,只好答应吃牛肉面,这样的后果显而易见,现在三人彻底变成了身无分文。
“我不过吃了一碗,要怪也该怪他。”沈南一指着一人吃了五碗面的宋祈安,撇清自己的关系。
不得不说,经历过这段没钱的窘境,三个人的关系拉进不少,林与尘明显对沈南一没那么疏离了。
沈南一的想法也从最初找个武功高强的同伴变成了赶紧想办法弄点钱,他是真受不了风餐露宿的日子。
被点名的宋祈安默默垂下了头,但还是倔强地争辩了一下,“可是那面真的很好吃。”
林与尘瞪了他一眼,想说什么,但想到宋祈安连珍贵的朱果都给了他,他又怎么好因为这一点小事跟他计较,最后只能无奈地闭上眼,干脆眼不见为净。
沈南一见他不再说话,也略感无趣,停止了抱怨。
过了片刻,林与尘突然警觉地睁开眼,在听清远处传来的说话声后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这一幕被沈南一看在眼里。
第7章
就在沈南一好奇地看向外面时,一个小女孩抽泣的声音从破庙门口传来,“呜呜——哥哥他会不会死?”
紧接着他们就看见几个小乞儿抬着一个年纪稍大的少年进了破庙。这些乞儿衣衫褴褛,一个个瘦骨嶙峋,看起来不过才八、九岁。
被抬着的少年双眼紧闭,嘴唇发黑,上牙紧咬着下唇,脸上露出痛楚的神色。哭泣着的小女孩跟在他旁边,脏兮兮的脸上被泪痕划出两道白色沟壑。
几人进来才发现庙里已经有人了,他们先是一愣,同样带着防备看了看墙角三人,见沈南一他们并未有任何举动后才努力把人往另一个角落搬过去。
等放下了那名少年后,他们就再也顾不上其他。
“二牛,现在怎么办?大河哥会不会……”
一个有些不知所措的孩童最先开口,他紧张地询问同伴,眼神不住地上的少年看去,在看了一眼扑在少年身上的小女孩后,咽下了后面的那个字,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我去镇上找医馆的郎中!不然大河哥撑不到天亮了。”另一个小孩也急切地插嘴。
“好,我把铜板交给你,你去镇上找郎中。”二牛虽叫做二牛,但实际长得却是干瘦矮小,不过他眼中却透露着一股机灵,所以剩下的这帮乞儿才会把他当作头领。
二牛说完就爬到了神像的后面,在那一阵捣鼓后又灰头土脸地出来了,不过手里多了十几枚铜板。
他毫不犹豫地把铜板给了说要去请郎中的小孩,一边催促:“你脚程快,一定要快点,不然大河哥撑不了太久。”
“不要——”
突然,躺在地上名叫大河的少年醒了过来。他挣扎着叫出声,几个小孩全都回头看向他。
“不要去…我已经不行了。这…这钱不要浪费,你们今天都没吃东西,留…留着明天买馒头。”大河抬起头咬牙说了一长串话。
接着他又把手放在小女孩的手上,努力睁开眼眼睛盯着小女孩,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不舍,“还有…你…们…帮我…照顾好小溪。”
“不要,哥哥,我不要你死。”小女孩听到他这话哭得越发伤心。
“我们不吃馒头,大河哥,要不是你我们早就饿死了,今天也是因为我们想吃肉你去山上抓兔子,才会被蛇咬了,我们……”
几个孩童感受到了可能到来的死别,全都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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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看看。”林与尘不知什么时候起身,来到了少年的面前,蹲下来把手搭上去诊脉。
“你是郎中吗?请你一定救救大河哥!”几名孩童见他这熟练的把脉姿势,立刻像见到救星一样一脸紧张地把他团团围住。
沈南一没想到他会上去,林与尘在树林里拉着宋祈安跑掉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他以为林与尘应该最烦多管闲事。所以现在看来,那纯粹是针对他?
他正想跟宋祈安调侃两句,没想到他也跟了过去,这下沈南一只好也站起身。
这边林与尘把着脉,神情越来越严肃。
“他中的蛇毒未及时清除,现已进入五脏六腑,即使帮他用内力逼毒恐也难以去除,你可有他法?”他这话是对着前来的宋祈安说的。
几名孩童听到这话刚刚还觉得得救了的高兴瞬间不见了,小女孩抽泣着,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我看一下。”宋祈安凑上去问起他被咬的伤处在哪,然后掀开少年的衣服观察。
在看完伤口后也摇了摇头,“这是七步金环之毒,哪怕当场吸出了毒液也很难治,现已过了这么久,恐怕……”
他从小生活在山林中,对蛇虫蜂蝎之毒十分熟悉,林与尘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问他。若是他当时在场或许还有救,但现在他也无能为力。
“我来吧。”一旁的沈南一突然出声。
他拿起腰间的葫芦,倒出一颗黑色药丸,递给林与尘,“喂他吃了。”
林与尘接过来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没说什么就给少年喂了下去。
药见效很快,不过半炷香功夫,少年嘴唇上的乌黑渐渐褪去,缓缓睁开了眼睛。
少年的毒已解,三人的善举也受到了几名孩童的真心感谢。
“多谢几位恩人,我什么都没有,还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们。”醒来的大河还是有些虚弱,即便如此,也要在小伙伴的搀扶之下向三人磕头道谢。
林与尘抬手制止了他跪地的打算,并指着沈南一说:“药是他给的,要谢也是谢他。”
方才要让人去请郎中的二牛捧着十几枚铜板向沈南一走了过来,“大哥哥,我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只有这几个铜板。镇上的郎中治病都是要诊金的,你们给大河哥治了病,这些都给你。”
“不用了,钱你们自己留着买点吃的吧。”沈南一摆摆手拒绝,他缺钱,但也不缺这几个铜板。
刚才这些小孩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自是不会收这点铜板,但这件事却让他有了新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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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林与尘交代完几个小孩养伤的注意事项,沈南一马上把他和宋祈安拉到了一旁。
“我们不是没有盘缠嘛,我现在有个好主意。”沈南一洋洋得意地说。
“什么主意?”林与尘对他的江湖经验实在不抱希望,带着几分怀疑问道。
“看你刚才把脉的姿势,想必懂一点医术,不如我们明天就在镇上行医赚钱,只要诊金比医馆的便宜就不愁没人来。”这话重点是对林与尘说的,毕竟在他的计划中,林与尘才是主要出力的那个人。
“这就是你说的好主意?”林与尘不敢置信沈南一说出这个主意后,不仅不觉得有何不妥,还有些沾沾自喜。
“这主意难道不好吗?”沈南一向宋祈安寻求认同。
“我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需要什么药我可以去附近山上采。”宋祈安马上赞同回应,他白吃白喝这么久,突然能有点用处,参与的积极性十分高。
林与尘在两人期待的眼神中缓缓道:“可是…我只是会看一点脉象,并不会开方诊治。”
“……”沈宋二人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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