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时间,还好。
这个点江月鹿恐怕刚回来。
童眠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了。
江月鹿还会联系他吗……在衔尾船并肩作战是很畅快淋漓,可是这一次他和冷问寒走了,却没有带上自己。
和落阴官比起来,他还是太不够看了。
他连普通的小角色都不是。衔尾船上大多数时间他都在拖他们的后腿……童眠用力掐了下伤口,痛感让他从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不管怎么样,作为朋友我也要去迎接他们吧。”童眠自言自语地准备着见面要说的话,“嘿,江月鹿,你现在可是战胜了又一个都主的大英雄,这次落下的作业要怎么办呢?还好我跑到你们班手抄了一份。”
童眠拉过对面的轮椅,打算慢慢摇着去接江月鹿他们,经历一番折腾,总算坐了进去。
刚要擦头上的汗,手机又一次闪烁了起来。
他眼前一亮。
是江月鹿!
这么快就联系我了……他果然没有忘记我!
“今夜零点,在图书馆后面见。”
值班的人在外面忙碌着,忽然听到内屋传来一声尖叫,旁边的人疑惑道:“里面是谁啊?你给他用了什么药这么疼?都叫出来了。”
药房的人:“不知道啊???”
-
冷问寒刚回到古宅,老管家就毕恭毕敬地送来了一沓单子,“这是后几日各家需要落阴的名单,生辰八字都记在了上面。”
冷问寒在古宅中,从来都是女儿装扮。他睁着一双无声白瞳静静接过名单,却在伸手触到的刹那扑了个空。
他疑惑地抬头看着管家。
老管家陪伴他许久,脸上沟壑纵横,却比冷问寒见过的任何年轻笑脸都要柔和温暖,此刻他收回名单,凝视着落阴官。
“您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很高兴。”老人感慨着说道。
其实从那一张冰冷、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转变,但是见过“大小姐”真心高兴是什么样子,就会明白他接过名单时一定是不情愿的。
“也许您自己无法察觉,真心想去做的事和因为责任必须承担的事,这二者其实有很大差别。”老人说道:“从前看不出来,是因为您没有想要去做的,所以对什么都无所谓。但是现在您有了。”
冷问寒低声道:“是什么?”
老管家莞尔:“您问过那么多鬼魂的心,也该问一问自己的了。”
冷问寒抬起头,还在看那些名单,“……可以吗?”
“当然可以。”老管家明白他的意思,“这些年您勤勤恳恳地工作,没有耽误过一次落阴问魂。和您同样大的孩子,现在还在学院里上课,参加童副院长的……那个叫做什么,我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冷问寒回答,“考试系统。”
“哦,对,就是这个名字。”老管家感慨极了,“年龄大了啊,还是跟不上年轻人的脚步。当初童副院长第一次提出这个理念时,被当时的一批老院长批得体无完肤,还惊动了图书馆那群老……”
他止住了话头,略微抱歉地低头,“我说得太多了。”
冷问寒道:“你心里高兴,才会说得多。”
老管家道:“是呀,我是为了大小姐你高兴。”
等到老管家走了,古色古香的宅邸里只剩冷问寒一个,他才静静地琢磨起管家的话来,陷入沉浸状态的他不为外界干扰,坐了许久,外廊飘来的粉白色花瓣落了他半身。
忽然间,花瓣微微洒落木纹地板。
一动不动的木偶美人微微侧身,拿起了震动不停的通讯工具。
老管家年纪大了,不用这种工具。冷问寒只存了一个联系人,熟悉的名字正在界面上闪烁,仿佛耀眼的指引星辰。
“今夜零点,在图书馆后面见。”
-
夜半时分,图书馆。
站在馆门口,能看见对面的寝室楼,每一间寝室的亮光被遥远的距离拉伸成一个个空格,在零点钟声敲响以后,亮格子们一层接着一层熄灭,偶尔有几声惊呼声响起。
图书馆太安静了,与对面各自成立,划分为两个世界。
莫知弦沉默地注视着熄灭的学院,若是有人在这里,一定会惊讶自己双眼所看到的——学生会历来严苛的主席竟然违反宵禁守则,还在夜半私自离开寝室楼,来到偏远的图书馆与人私会。
他的对面,就站着他今晚的“私会”对象。
江月鹿。
他的两侧一左一右,是两位面色迥异、气质区别的学生。
论相貌和感知力,冷问寒与童眠都是学生中的佼佼者,但莫知弦还是第一次用“学生会主席”以外的目光审视二人。
前者冷酷疏离,浑身上下沾惹着阴间生人勿近的气息。
后者坐在轮椅中,病气十足,唯独一双眼亮得无比。
如果非要找出二者的共同之处,那就是他们……似乎都很在意,也非常信任江月鹿……莫知弦不动声色地想,也许这次他真的找对人了。
“喂,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童眠实在受不了了,他被莫知弦扣过很多分,已经扣出了心理阴影,“这回你可别想扣我分啊,你自己也违规在先。”
说真的,打死他都没想到,今晚出现的人会是莫知弦。
天知道他在看到学生会主席缓缓走上山的时候心情有多炸裂,转身就想跑结果带翻轮椅……这种糗事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想一遍。
童眠此刻非常想找回场子。
“你要找我们鹿哥聊什么?”童眠说完以后,得到了两个疑惑的眼神,其中一个来自于“鹿哥”本人。
他用眼神安抚江月鹿,继续忽悠莫知弦,“你也知道,我们三个人一起去了衔尾船。那次的行动非常凶险,如果没有鹿哥照顾我们,神通广大如我可能都要栽在那条船上……当然,伟大的落阴官大人也是。”
冷问寒压根没给他眼神。
“我听鹿哥说了,你想和他交换情报?”
他的话实在太多,莫知弦直到此刻才能点一下头。童眠哦了一声,继续充当“无所不能的鹿哥”发言人。
“我们的情报……也就是鹿哥的情报,都是从鬼都真刀真枪拼来的,你说要换,拿什么换?先说好,一般的学生资料可不行。”
莫知弦摇头,“不是那些。”
童眠的脑子转得飞快,“我们能告诉你鬼都——”
“鬼都有多少个,都主从何而来,鬼王大人的诞生。这些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莫知弦忽然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让一直思考着这件事可能性的江月鹿猛地抬起头来,“我在学院待了很多年,我承担的职责让我在获取信息上非常方便。”
“有很多私密的情报,我确定你们从未听闻,但我今天都会拿出来,这是我和你对谈的诚意。”
江月鹿觉得自己是被他话语中某个字眼撬动了心弦,连带着脖颈上带着的珠泪都隐隐发烫。
他莞尔一笑,“倾囊相授,十足的诚意。就是不知道我为了聆听你花数年时间积累下来的珍贵情报,究竟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想让你帮忙救一个人。”
莫知弦的话让江月鹿微微愣住,“救人?”
“对你而言不算多费力的事。”莫知弦顿了顿,“他因为犯禁被下放到了学院牢狱,有很多人不想留他一命。”
“学院牢狱……”童眠想起来了,“最近被关进去的人……鬼头小五,难道你想救他?你们两个不是水火不相容吗?”
莫知弦没有解释,以坚定的站姿要江月鹿一个承诺。
鬼头小五……这个名字倒是熟悉。
夏翼当初在山上吊起了他,看似捉弄,但倘若他对鬼头小五毫无好感,一定在他冒犯自己的当下就挥手杀了。
江月鹿打定了主意,“这个给你。”
他将一枚符牒给了莫知弦,童眠看到以后嫉妒得眼睛都发绿,“你这家伙……你这家伙居然也有了,岂有此理!”
“这是什么?”莫知弦不明所以。
童眠:“你不懂,很好的东西!”
江月鹿转过身,念出咒语,“既然是很私密的情报,当然要找一个很私密的地方。好了,欢迎你来到本神的神龛。莫知弦,你是第三个。”
一念之间,周围已换了天地。
莫知弦手足无措地坐在暖色的客厅中央,言露喜欢的毛绒玩具紧紧地靠在他身上,他环视四周片刻,很快接受了江月鹿有神格且有一个神龛的事实。
“你比他们接受得快多了。”江月鹿仔细打量。
莫知弦点头,“这也在今晚的情报之内。”
“我越来越期待你会告诉我什么了。”一个看似守规矩的优等生,实则背地里叛逆地搜查了许多秘密,这让江月鹿非常好奇,莫知弦做这些事的初衷与动机是什么。
他隐隐感觉到,莫知弦正是为此才专门找到了他。
说不定,他们在这个神龛中的相会并不是偶然。
他挥动手指,让客厅变成了封闭的会谈室。也许那位“系统”很守承诺,此刻不在神龛内部,但是他还是想要保险一些。
神龛内部,一切如他所愿。
会谈室的墙壁泛着幽紫色的冷光,让对坐的几人身披冷清凝重。
“秦雪,纪红茶,金木犀,苏铁。”莫知弦念出了几位都主的名字,“你们在和他们交手……在经过他们的鬼都时,是否发现一件事?”
江月鹿:“什么?”
“树神。”
四目相对,静寂无声。
莫知弦道:“所有的都主,都和树神有关。这是今晚的第一个秘密。”
第172章 隐秘03
“树神?”这名字很耳熟,江月鹿想了想,才从记忆中拎出了一件事。
那是很早之前了。
在他还没有进学院之前,参加的入学测试《纸人城》里,曾近距离围观过秦雪的过去。他带着负伤的纪红茶来到纸人城休养之时,对村民们说自己信仰的是“树神”。
再到树人女子高中,这个副本的名字就和树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然后是金木犀的衔尾船,看似没有关系,但其实威尔一家修建衔尾船的神木……就疑似是“树神”遗留下的残骸。
而他在衔尾船上,不止一次眼前恍惚,看到过黑暗的环境中静静耸立的苍老古树。他以为那是幻觉,现在想想并不是。
也许是拥有神格的自己和“神木”发生了某种呼应,才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
最后一次,就是他们刚刚离开的麟芽城了。
江月鹿想起那枚小小的无比坚硬的黑芽,它在比赛开始和结束时的关键时刻都出现过。而且整个麟芽城外表如层层麟甲紧紧包裹,似乎也是某种植物的变异形态。
更何况,麟芽这个名字就很微妙……
想来想去,还真如莫知弦所说,他们经历的几个鬼都都和树神有着联系。
江月鹿结束思考,想了又想,慎重道:“秦雪和纪红茶是几个都主中最关键的。”
其他恶鬼都是间接的关联,但秦雪和纪红茶是直接信仰着树神一族。甚至在二者殒命的时刻,江月鹿还听到过古树苍老的叹息。
是因为最后的子民在眼前逝去了吗?
不知为何,江月鹿也感同身受到了一种苍凉的情绪,其中还夹杂了一丝丝恐慌。这种感觉来得很突兀,仿佛身在神龛,灵魂却在坐云霄飞车,心脏一下又一下搏动,发出沉闷又空旷的回声。
还是童眠拍了一下他,他才回过神来。
莫知弦看着他,“你还好吗?”
“没事。”他开玩笑道:“应该是第一次带三个人进来,耗损的精力有点大。我们继续吧,刚刚说到哪里,纪红茶和秦雪?”
莫知弦点头,转向冷问寒,问道:“可以找到他们问魂吗?”
冷问寒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莫知弦是想招来纪红茶和秦雪的残魂询问,但这根本不现实,因为他们已经死了。
不是从人到鬼的第一次死亡,而是从鬼化为无的第二次死去。
这一次彻底的死去只会让二者变成天地的养料,他们像甜美的冲剂,被搅拌化散在了空气和土壤里,听不到也无法回答他们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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