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迟疑道:“会是……小姐吗?”
“就算不是,私看藏书楼禁书也够她吃几壶了。何况最近……”那人似乎摇了摇头,“太不太平了,刚刚才从祭坛传来消息。”
“什么消息?”
“好像有鬼界的内奸混进来了。”
黑影人变得凝重,“马上就是中元节了,偏偏这种时候……”
“所以才要严防死守,不能再出一点岔子。树……那族人相关的苗头,都要掐死在摇篮里,不能叫任何人知道。你且再试探试探她,如果真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就……留她全尸吧。”
黑影人浑身一震,“家主,那是您的亲孙女!”
“如果不是我的血脉,她在进藏书楼禁区的时候就已经被杀了。留她全尸,还能再想想办法。”
黑影人还道:“可是……”
“不用再说了,孰轻孰重,我自有决断。”那人咳了几声,叹道:“你以为我做这个决定就很轻松吗,这可是我们落阴家这些年来最有天分的一个孩子,可惜了。”
“但正因是落阴家的人,才更要知道,这里有他们绝对不能碰的东西……”声音逐渐远去,黑影人站立许久,朝学堂看了几眼,跟着消失不见。
又过了一会儿时间,地上的一片碎纸忽然飘飞而起,竟然是一只精致的纸鸢蒙混其中,它翩飞羽翼,很快就来到了学堂外,被一只手揽入手心。
江月鹿笑了笑,“还真是这么用的啊。”
这只纸鸢是他在江家发现的,和那堆木头放在一块,看起来是自己的东西。他随手就揣在了怀里,刚才心念一动,想要跟踪监视他们的人,猛然间就想起了这只纸鸢,怎么拿出来又是怎么用的,脑子混混沌沌没有印象。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掐好诀让纸鸢起飞,悄无声息融入了那片碎纸堆中。
“我是怎么知道的?”他大为惊奇,翻来覆去地看。
这和知道江家和学堂的路一样,如何使用这纸鸢的也印刻在他脑海里,不过脑子就使了出来。
“月鹿兄,原来你在这呀!”
鸡冠头和羽毛哥走了过来,很自然地跟他坐在了一块,“你在看什么呢?”
江月鹿已经将纸鸢收进了怀里,“没什么,找我什么事?”
“聊聊天哪,咱们往常下课后不是都这么做的?磨磨蹭蹭的还老是招先生打呢。”鸡冠头很兴奋,“好了,继续早上的话题吧。”
“没记错的话,我和他都已经说完了,该你了吧?”
江月鹿自然不记得他们早上都说了些什么,可嘴中却下意识道:“我有什么故事可以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哥,家里的神他很忌讳,不会跟我说……”
这番话说得顺口无比,他猛然起了一身冷汗。
他是怎么了!
他怎么知道这些事?!
这种感觉很恐怖,就像是被人操控着说出编好的台词,可人偶是人偶,但江月鹿是活人,这些话是怎么进到他脑子里的,什么时候跑进来的,他完全不知道。
看他脸色发白,羽毛哥拿起扇子在他眼前挥了挥,“你没事吧,月鹿兄?”
“我没事。”他呼出一口气,恢复了平静,“我中午挨了顿揍,早就不记得你们早上说了些什么,再跟我讲一遍吧。”
羽毛哥和鸡冠头也没多想,三言两语就说清了前因后果。
原来,他们这群不学无术的小少年平日最爱干的事有两件。
第一,就是瞎玩一些无伤大雅的巫术把戏耍弄先生们。其中,以江月鹿鬼点子最多,花招层出不穷。也是因此成了各位老师的眼中钉、肉中刺,平时没少告诫其他学生,少跟这混子来往。
江月鹿心道,难怪那群学生对自己避犹不及。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群少年们各自家中都有靠山,哪怕是先生也要斟酌着处罚,可他就不同了,要是传到祭坛那帮长老的耳朵里,恐怕还要夸赞一声,罚得好,罚得妙,所以先生们自然无所顾忌,对他怎么狠怎么来。
只不过江月鹿机灵,才免受了许多皮肉之苦。再来他也心大,从不在意那群老匹夫对自己和江家的诋毁。
“这第二嘛,就是我们最近才找到的乐子。”
羽毛哥神秘兮兮道:“就是八卦神仙喽。”
鸡冠头看着江月鹿十分佩服,“说来说去,这乐子还是月鹿兄你找来的。我们因着家里的关系,或多或少都避讳着族神,不敢多提他们一句。可月鹿兄你却百无禁忌,说神和人一样都有七情六欲,能八卦隔壁老婆婆家又添了一个孙子,怎么不能八卦神仙的家长里短了!”
他这么说了?
江月鹿心里倒同情起了先生们,难怪他们想把自己扔出学校。
鸡冠头很遗憾,“不过我们的族神比起那四家就没什么意思了,哎,要是能把乌家人请过来跟我们讲一讲就好了。”
羽毛哥道:“乌家人那么傲,不会跟我们来往的啦。”
江月鹿嗤之以鼻,“乌家人很牛吗?”
“我也是听我爹我娘说的,乌家一族对神怀有深刻信念,族人又是在当年处理江家那件事上付出最多的,所以他们的地位才——哎,你掐我做什么?”鸡冠头扭头,诧异地看着连连咳嗽的羽毛哥,忽然明白了,连连摆手。
“月鹿兄,啊啊,咱们就不提这些啦,说说你们家吧,你们家供着哪位神啊?”
不光他们两个好奇,其他人都很好奇。
人人都说江家犯了大事,但他们家如今还有江日虎和江月鹿两个人,且后者天分相当不错。这一切都看得出来,江家后面还是有靠山的。
何况江月鹿还被送进学校,不日就要参加考试。过了考,他就是一名正式的巫师了,可以从神那里借取力量。
巫师们都知道一个道理,倘若一个家族完全灭绝了,才说明家里的族神彻底死亡。
江家肯定是有一位神的,但谁也不知道祂长什么样。不像其他家有着塑像和长长的传书供族人诵读,江家的神悄无声息,和死了一般没有动静。
“我们家的神啊……”江月鹿拉长了尾音,其他二人都坐直了身,不自觉朝他倾斜,想要将接下来的话听得更清楚。
“嘿——以后再说吧!”
丢下这句话便麻溜滚了,留下二人目瞪口呆,看着江月鹿匆匆离去的背影,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头顶的阴影遮住。
一根棍子瞬间就打了下来。
“先、先生!”
“啊啊啊——别打,别打了先生!”
江月鹿的笑声远远在墙外响起,先生们听了,差点又被气得撅过去,“姓江的小儿,你给我等着——!我早晚要把你丢出去,不让你这死孩子败坏我百年校风——”
“风——”
“风——”
江月鹿乘着风声余音打道回府,到家门口看见江日虎时,不自觉脑袋嗡嗡。
“回来了?”看起来还不知道他被先生赶回来的事。
一天两次犯事,饶是混世魔王江月鹿都有些心虚,他哥说什么便做什么,还很自觉地把那堆木头雕花收了起来,吃饭的时候也很乖觉。
“看起来早上摔的那跤是爹娘托梦天助我也,你要是早这么听话该多好。”
趁着他哥心情不错,江月鹿赶紧提问,“哥,我们家供哪位神仙啊?”
江日虎的筷子一顿,很快又刨起饭来,“你问这个干吗?”
“好奇啊。他们家里都有族神,族神还有雕像,可咱们家供的是谁,长什么样,你统统不告诉我。”江月鹿埋怨道:“这样我可是没法通过考试的啊。”
江日虎:“你们要考这个?”
他哪知道要考什么,他最讨厌读书了。江月鹿的谎话那是心还想着话就到了嘴边,“是啊,老师给那几个漏题来着,说有这些考点。”
哪几个?
江日虎眼前浮现出几张讨人厌的小孩脸,哦了一声,“你们这些老师,多少年了还一个德行,又在歧视人呢吧?”
他虽然这么说,却滴水不漏,还是没透半个字。江月鹿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从后院地窖里翻出一坛酒,悄悄放到了桌上。
江日虎此人唯爱钱和酒,闻着酒味便走不动道,一晚上就将这坛子酒喝了个精光。
等他呼呼睡起,江月鹿才猫着腰靠过来,将他推来晃去,“哥,哥,咱们家到底供着哪尊神哪?”
他哥醉醺醺道:“不就在那吗?”
“哪啊?”
他指着楼上,“就在……阁楼呢,你自己……嗝……自己瞧去吧……”
第192章 凡人终有一死14
阁楼年久失修,踩上去不断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听得久了,竟觉得像是沙哑至极的痛呼。
窗户皆被木板封死,一丝光都照不进来,但现在是夜里,冷黑的夜幕却似乎能穿过缝隙,将这个暗沉沉的屋子衬得更黑,迷迷怔怔似罩了一层不透光的黑雾。
夜风哀恸,在屋外哭得声嘶力竭。
就算在屋内站着,也能感觉到阴森入骨的寒意。
他不自觉打了个冷战,几乎想转身下去,不再纠结神不神的东西。哥哥既然避犹不及,就说明他们江家的神果真有些问题。
不然为何不被记载下来,又没有任何塑像留下?
还不保护江家人,让他们家人丁寥落,仅剩了哥哥和自己两个。
“哼。装神弄鬼来吓小爷我。”到底是少年心性,江月鹿想到明天要跟伙伴们插科打诨,万万不能没有这段奇遇,于是硬着头皮留下,壮胆摸黑在阁楼里找了起来,哼着轻歌为自己打气。
少年清亮的音色回荡小小的阁楼,这经年黑暗、无人造访之地因此有了一点人气,似乎没有刚才那么阴森了。
没哼几句,江月鹿疑惑嗯了一声,“这里也太破败了。”
和其他家族的神龛殿宇不一样,这间据说存放着自家神明的阁楼狭窄昏暗,木板都腐朽泛黑,江月鹿转了一圈,连根香火都没见着,更不消说有流动的神仙气泽,不禁怀疑起江日虎的话来。
他试图通神感应,也没有丝毫回应。
“我们家的神明真在这儿吗?不会是他撒酒疯骗我吧?”
他泄气至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没想到,这一坐,倒看出点不一样。
远远的,隔着倒塌的木架草篓,透出微弱的一点光来。
身在暗室,这样一束光格外显眼,想来是在角落,又被破破烂烂一堆东西挡住,他刚才站着寻找,才没瞧见。
不顾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江月鹿附身贴在地板上,隔着木架拼命往里看去,一个黑乎乎的洞藏在墙角,不注意看还真发觉不了。
他有些失望:“就一个老鼠洞啊。”
但老鼠洞是怎么有光的?
想到这儿,又添了一些信心,手脚麻利挪开障碍物,蹲在洞口看了起来。
原以为会跑出来几只耗子,可是他看啊看,洞口偶尔却会浮起光来。在这小小的暗暗的空间里,微弱的光点像是萤火虫,他伸手去捉,明明看到握在了手心,但拿回眼下,小心翼翼地展开,一片空空,什么都没有。
他不死心,埋伏在洞口,等那光点再次闪耀,又伸手一捉。
“嘿!”
还是没有。
“哪里逃!”
一来二去,江月鹿有点上头,摩拳擦掌自言自语,“我就不信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耍我?”竟然是不到手不罢休了。
那光点一闪一闪,像是眨眼一般笑话他,大喇喇就要飘进洞里,江月鹿眼疾手快,一声“想跑?”骤然伸手进洞,摸索了半晌忽然停住,噗嗤一声笑了。
“我这是在干吗?”
一粒光而已,怎么能被抓到?刚才在洞外就被它几次三番逃了,现在看不见了更无从找起。自己和米粒大点的光芒玩捉迷藏,说出去都怕被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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