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手撕A级考场,闯遍S级考场,甚至连你所看到的考场本身都是他一手造就,我舅舅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学院的副院长,是巫医族中百年——不!千年也难得一遇的天才!我第一次见他就发誓一定要……”
江月鹿忍不住:“能慢点说吗。”
或者干脆别说了。
你都要喷血死了……
看着因为不断喷血而逐渐虚弱下去的童眠,他有些不忍。人都这样了还在用沙哑的嗓子奋力呐喊,他更不忍了。
“……我一定要成为像他一样……”童眠虚弱地倒下了,“……的人。”
房门被人哗啦啦——猛然拉开,一群身着白衣的人像旋风一样转了进来,瞬间就将童眠团团围住,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大卷绷带,刺啦刺啦撕扯下来缠住失血过多的病人,一时间只看得到白色飘带乱飞。
江月鹿默了。
原来他觉得童眠胖了不是错觉,这段日子他至少已经缠过十次了。
“昨天打游戏心跳过快差点一命呜呼,前天偷偷用水果刀削皮割了脉,大前天晚上摸黑上厕所摔断了脖子……都叫你好好躺着了为什么还会出事啊???”来人一边救治童眠一边崩溃大吼:“所以这次又是为什么?”
童眠无声张口:“我就是……说了两句话。”
“…………”
在这阵鸡飞狗跳里,谁都没注意到门口出现了一个坐着轮椅的身影,他的年纪约有三十多岁,身着典雅简约的黑袍,中间系着缠满金丝的腰带。无框眼镜垂着两条细细的金丝链子,冷白镜片下是一双淡淡瞳色的双目,一派静谧闲散,和鸡飞狗跳恰好成反比。
江月鹿注意到,他的体格非常瘦弱,腿上盖着厚厚的黑毯子,上面还趴着一条打哈欠的黑猫,不细看几乎要和毛毯融为一体。
当他朝江月鹿看来时,那只猫也看了过来。
一人一猫,都是淡金色的眼睛。
“阿眠的性子总是过于一惊一乍,希望没有吓到你。”他的音色很符合他孱弱的外表,稍微用点力就要破碎,“他平时还算沉稳,只是在提到考场和我这个舅舅的时候,会稍微……”
江月鹿:“稍微放纵一点。”
他愣了愣,继而笑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过,也不错。”
江月鹿不在乎,“我的弟弟妹妹放纵起来,可比他要凶多了。”
轮椅上的男人笑着点头,“我是童眠的舅舅,这一代巫医的家主,你可以叫我童副院长,或者童老师。原本很早就该来看你,有点事耽搁了。”
他怀里的黑猫跳了下来,迈着优雅的猫步朝江月鹿走过来,然后围着他煞有其事地绕行一圈。
“你的身体恢复得不错。”
他才明白黑猫是在做体检。
黑猫完成任务后又跳回了毛毯上,懒洋洋地舔起尾巴,童副院长一边抚摸着它,一边说道:“对了,以免你忘记时间,现在距离你出考场已经过去三天了。”
“三天?”
江月鹿扫了童眠一眼。
这么重要的事不该在他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先说吗?
“我能问一下我的身体是怎么一回事吗?毕竟,你知道的,我之后还要和它相处很长时间,最起码也得知道我现在是人是木还是纸。”
童副院长笑道:“是木头和纸会让你介意吗?”
江月鹿摇头,“并不会,但我得知道。”
“我明白了。”童副院长摇着轮椅走出去,示意他跟上,“这一点你不用担心,用老话说,你有一点机缘,还记得你去十八商铺买来的面具吗?”
江月鹿脸色一变,“你们监视我?”
“没有。如果让你觉得冒犯我很抱歉,但我没有这个意思。”他的语气很诚恳,甚至将轮椅停下,转过身抬头对他讲话。
“问寒将你带出来时,你的元神就覆在那枚名为“敬神”的面具上,似乎融为一体,剥离不开了。你身上带着的符纸和罗盘都随着身体的崩溃一起瓦解,只有这枚面具还完好无损。”
“所谓原神回主,难也就难在找不到一个能够承载人魂的躯壳。我用“敬神”面具充当了移魂的支点,将你的元神暂时保在了现在的身体中,但是长久来看,这具肉身只有脸——也就是面具的那部分不用担心,其他就难说了。”
江月鹿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找肉身需要有好材料,但现在只有面具是好料子,其他都是凑数的。虽然看起来能走动能微笑,但现在的他,其实就像一座初生的房屋,只有顶部的琉璃瓦铺好了,其他都是水泥胚子。
“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这枚“敬神”面具是当年一位神侍所用,根据一些记载显示,那位神侍一般会在仪典上全副武装,整体加起来才算是‘敬神’的衣着。但在神侍死后,这一套神服也不知所踪,你到十八商铺找来的这枚面具,是它再次面世的第一个部分。”
“我们已经差人去寻找了。放心,你为学院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学院不会置之不理。”说着话,路也走到了尽头,吱嘎作响的轮椅停了下来,就像预知到他要说什么,江月鹿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你要找你的弟弟妹妹,一共三人,是吧?”
“有关他们的消息,就在这扇门后。”
那是一扇黑铁色的房门,上面刻有一个咒文般的“孔”字。
童副院长说道:“进去吧。”
“院长等你很久了。”
第77章 开学02
他的脑子似乎在童副院长说出“找到他们的消息了”之后归于静止。
仿佛跋涉在沙漠荒原中许久的人,终于被人告知,绿洲就在门后,他干涸的精神因此一振,不由得往前迈步。
童副院长看出他几乎想要推门而入的冲动,温声鼓励道:“孔院长不是在意礼节的人,进去吧。”
江月鹿原本也没想过礼节,只是还不适应这具躯壳,走得慢了点。那扇门摸起来有金属冰冷的质感,出现在走廊的尽头,就像隔绝出来的孤岛。他很快将它推开,一个房间出现在眼前。
一个极其普通的办公间。
是的。他原以为至少会有一些收藏品,巫师学院的院长总会收藏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吧?但是没有。这里既没有远古时期的巨大龟甲,也没有在墙上贴满神秘的符咒,地上没有沟沟壑壑,没有养奇怪的宠物。
地板有棕色的纹理,木桌和书柜是同样的深灰色,一侧的沙发是相对亮堂些的米白色,上面还有黄绿的抱枕和缀满小玉米的毯子,甚至在角落,江月鹿还看见了一只小小的树莓色木马。
说这里是幼儿园的教室他都会相信。
很温馨,有童趣,五彩缤纷……这就是院长在巫师学院的独立办公室吗?
听到有人进来,坐在木质转椅上的男人转过身来,他的长相较为粗犷,眉心至脸颊有一道贯穿的伤疤,让他的脸看起来很有威胁力——如果不是他的肩膀上坐着一只做鬼脸的兔子玩具的话。
“你来了。”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浑厚。
“我是孔逐宁,学院的院长。”
他的嗓门很粗,说起话脸上的刀疤都在狠狠抖动。可是,他的肩上却坐着一只毛绒绒的兔子。
江月鹿无法将视线从他肩上移开。
孔院长瞥了眼左肩,无奈道:“昨天和我的女儿打赌输了,她让我一周都带着她的小玩具。”
对肩膀宽阔的他来说,确实是很小的玩具了。
“我妻子忙的时候,会把她带到我这里来,那只木马也是她的玩具,啊对,还有那条毯子。”孔院长将小玉米毛毯认真叠好,顺势坐在了沙发上,也示意他随便坐,“希望你在这里会自在些。”
“要喝茶吗?”
“不用了。”江月鹿开门见山,“我想知道言飞他们现在在哪。”
孔院长没有停下拉开抽屉寻找茶叶的动作,“嗯,你是为此而来的,我知道。不过这需要花点时间,你可以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慢慢听我说。”
江月鹿想了想,还是坐在了对面。
看着他泡茶。
这世上有一种人的手指,天生像是用来练武的,孔院长就是其中之一。眼下他正在用充满力量的手指细细地拆着茶包,那只茶包上还贴着粉紫色的可爱标签,最后他将茶包放进了桌上两只杯子里。
谢天谢地,杯子还算比较正常。
“希望合你口味。”他递过来。
江月鹿接到手里,看见杯子前后长着小猪脑袋和小猪尾巴,嘴角微妙扯了两下。意思喝了两口,他便放下了,“现在可以说了吗?”
“让你喝茶并不是交易……”孔院长无奈道:“算了。”
“本来在你进门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但是他们总说我的交流方式太过粗暴简单。”他放下茶杯,浑身松懈下来,“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再迂回客套。”
“言飞,言露,言音。”
“我们的学院,从来没有录取过这三个人。”
两句话攥紧了他的心跳,他的语速变得飞快:“不可能。现场留下来的那张录取通知书,和我收到的一模一样!”
“这也是我们觉得奇怪的地方。”孔院长平静道:“一开始我们怀疑你在撒谎,或是别人误导了你的记忆,所以这次考场中,我们派出了入梦能力优秀的学生,在你睡着的时候进行了检查,没有发现问题。”
“你们还真是谨慎小心。”他说得讽刺味十足。
但孔院长并不在意。
“其实梦境的留存和人的记忆一样,永远是最开始的几秒新鲜难忘。一场过去一年之久的火灾,经过时间的打磨还能剩下多少,又还能还原多少?我们对此没抱太大希望,因为想要近距离观察那枚录取通知书,就需要和过去一分不差的梦境。”
“令人惊讶的是,在你的梦里,那场火还在熊熊燃烧。”
“房屋,草坪,花园,惨叫……所有的细节都逼真无比,甚至让人不觉得在做梦,而是回到了过去,真实地身临其境。”
孔院长同情地看着他,“过去的一年多里,你一直都在做这个梦吗?”
江月鹿盯着他,“对我来说,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孔院长。你们的学院不分青红皂白烧死了我的家人,美其名曰录取,其实是送入一个又一个危险的考场让他们搏命生存。不要说得像是一场梦那么简单。”
“就算这是一个持续很久的噩梦,也是你亲自带给我的,明白吗?”
孔院长久久地看着他。
“你耳朵聋了吗?我说了,我们没有录取他们,我们选择的是你。”
“有另外一个人假借学院的名义发给了他们通知书,这个人对学院非常了解,他知道具体的流程,也知道如何操作,更重要的是,他还拿了真的通知书。”
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又和言飞他们有什么关系?
江月鹿讥讽道:“难道是你们学院自己出了叛徒?”
“答对了。”
江月鹿:“……”
孔院长笑道:“还有,不要一口一个你们学院,不管怎么说,你现在都是学院中的一员了。我并没有其他两位院长那么好讲话,是个粗人,希望你清楚这点。。”
“如果你想挨揍的话,我可早就受不了这一身紧巴巴的衣服了。”
江月鹿不说话。
他的沉默已经算是最大的让步。
孔院长没有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想起了童副院长提醒的委婉行事,思考了片刻,将桌上的水杯递给江月鹿,“多喝点热水。”
江月鹿:“谢谢,不用。”
孔院长只得放了回去。
“学院是有一个在外逃窜多年的叛徒,他如今也在鬼都,是你才见过的纪红茶和秦雪的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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