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似累极了一般,整个肩膀塌了下去。
“先生,你快歇歇吧。自从楚公子来,你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他没来前,你也日日夜夜忧心着。”林壑的老奴在一旁说道。
林壑虚弱笑笑,“不妨事,睡一觉便无事了。对了,让你办的事,办的如何了?”
“放心吧先生,都按照你的吩咐办下去了,若楚公子半月内未回来,就按照你交代的去办。”
林壑点点头,说句:“钟伯,辛苦了。”
老奴叹了口气,道:“先生你说你这是何苦,这又是重金购马,提前一个月打点城关侍卫,又为他铺好了后面几个城关的路。可楚公子的心明显不在先生你的身上啊。”
林壑听罢,并未做多哀伤之举,反而坦然笑道:
“如今种种,皆因我当初的胆小退缩,是我自己活该了。”
楚祯一路快马疾驰,丝毫不敢耽搁。
稍感不适,便用药顶上。
这一幅早就破破烂烂的身子,倒也没必要多么珍惜。
他往西南找,一路发现了那支小队的痕迹,由此,他追进了一座山谷。
刚一入腹地,楚祯便觉察出不对劲来。
此刻太阳已经西落,本该鸟兽出来活动,可此地一点嘈杂之声都听不到。
楚祯立刻翻身下马,将马赶至一处巨石后卧趴,而他翻滚至另一侧,握住林壑送他的短刀,时刻戒备着。
果不其然,躲在暗处的人按耐不住了。
夜深难视物,楚祯又谨慎再谨慎,那些做陷阱的人倏然看见不见了人影,都着急起来,点燃了火把。
从此举来看,应不是哪伙朝廷的兵,兴许是附近山上的山贼。
“大当家!找不见人啊!”一个穿着便是土匪样的人叫喊道。
“闭嘴!”被称大当家的人给了那人一巴掌,“有人也早让你吵吵跑了!”
楚祯心道,看来真是土匪。这些人虽然没什么章法,但打起来都是不要命的,最好不要碰上。
林壑送他的马很通人性,没有楚祯的召唤绝不会动弹分毫。
楚祯决定自己先退出山谷,再找准时机带回马匹。
他刚退了两步,身后突然亮起火光。
“大当家!我们在这儿都埋伏了快半月,再没有过路的商户,我们就要饿死了!”
“对!”大当家浑厚的声音响彻山谷,“那人肯定还在谷中,给我搜!搜到的我赏他个大腿!”
楚祯大惊,这还是群食人肉的土匪!
楚祯将短刀握的更紧了,土匪们的火把越靠越近。正当楚祯思索如何突围出去之时,只听另一边人大喊:“大当家!发现一匹马!”
人呼啦啦飞奔过去,一齐惊叹此马的身形。
大当家说:“好!今晚就给大家吃马肉!哨子第一个发现的,给你一整只马腿!”
听罢,楚祯不再思索,直接飞身而出,立在马身前。
众人一惊,猛退几步。
大当家先是受了惊吓,很快反应过来,说道:“你就是擅闯本大王地盘的小贼啊!瞅你瘦不溜秋的,我放你一命,但是你的马我要留下。”
楚祯冷哼一声:“我和马,你谁也留不下。”
“哎呦呦,大腿还没我胳膊粗的毛头小子,搁这儿跟我放狠话呢!”大当家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他身边的小弟也跟着狂笑。
楚祯不能让林壑送他的马就这么命丧在一群不通人情的土匪手中。
“来,我们比试比试。”
楚祯听说过土匪行事乖张,提出这种想法倒也不足为奇。两人的体型差距虽然悬殊,但若要比试武艺,楚祯并不一定会输。
楚祯做好了准备。
大当家一屁股坐地上,喊道:“我们比摔跤!”
楚祯:“?”
不等他反应过来,大当家一个翻滚冲楚祯飞来。
楚祯立刻踮脚飞起,躲避了一击。
大当家不气馁,蹦起来作势道:“再来!”
一旁的手下们全都在叫好,显然把楚祯当做了玩弄取乐的。
楚祯气不打一处来,几个招式过去,非但没有伤到大当家一个毫毛,他自己反而剐蹭不少。
泄了愤,楚祯冷静下来仔细思索对手的破绽所在。
对面却不给他空挡思量,见楚祯出神,一拳迎面袭来。
楚祯只来得及以脚接之,“咔嚓”一声,脚踝骨头断掉的声音突然传来,钻心的痛从脚底一直传到头顶。
汗瞬间顺着后背成股流下,楚祯咬牙忍着痛,艰难爬起身。
大当家看见楚祯不服输的眼神,怔了怔,很快又激起了斗志。
他从小与山林中的虎兽打斗,最喜欢看的就是野兽从不服输到最后奄奄一息,那让他很有成就感。
没想到,今日在一个看似弱小的人眼中看到了许久不曾看到的眼神。
楚祯瘸着腿,艰难躲过了大当家毫无留情的三次攻击。
他脸上全是刮出的血道。
大当家一直无法战胜楚祯,心下烦躁异常。
第四次攻击很快冲楚祯袭来,楚祯嘴角轻轻一钩,将自己的伤腿暴露在大当家面前。
大当家心里一喜,暗道这人终于没有力气了,便奋力往楚祯伤腿处砸去。
没想到旁边倏地传来一股冷风,再一看,楚祯手握尖刀直冲他的眼睛而来。
仓皇躲闪,往右一偏,楚祯的一掌已经袭来。
楚祯方才已然看得清楚,左边是大当家的弱点所在,而左边一旦失势,大当家会立刻倚靠自己的惯用手右手,他身形巨大,翻转笨拙,此战必输。
楚祯分析的没错,大当家已经退无可退。
双腿缠住大当家的脖颈,大当家拼力砸向楚祯的伤腿,除了额头徐徐不停流下的汗水,楚祯再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疼痛。
楚祯短刀挨着大当家的脖颈,压低嗓音道:“我不杀你,还我的马来,放我走。”
大当家连忙点头,冲着自己的手下使眼色,说着:“赶紧放这位少侠走!”
手下自动开出一条路,马也被牵了出来。
楚祯看见马匹安然无恙,松了口气,放开了大当家,转身去牵马。
马匹却突然嘶吼一声,没等楚祯反应过来,一块大石头砸上了他的后脑,一阵尖锐的剧痛后,他骤然倒地。
哨子拿着一块石头站在楚祯身后。
大当家刚喘过气来,就看见哨子此举。
连滚带爬过来就把哨子踹的老远,哨子喷出了一口血。
“你个混账!老子天生最烦你这种说到做不到的人!等他醒了,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放!”
哨子擦擦嘴角的血,踉跄着走过来:“大当家,这人不是一般人,万一招来朝廷的人剿匪,咱们可怎么办呀!”
“那……那也……”大当家是个大老粗,这些年全靠哨子出谋划策,一时也懵了。
哨子道:“大当家,咱们先把他绑回山寨,从长计议!更何况,咱们兄弟都大半年没见到荤腥了,就这么把这么大一匹马放走,兄弟们寒心啊!”
大当家被哨子说动了,看了看躺地上昏迷不醒的楚祯,一咬牙,道:“带人带马,回山寨!”
第54章 大哥
浑身和被马车碾压过一般,楚祯在剧烈的痛中苏醒过来。
入眼的是破旧的柴房,和屋外热火朝天的烧火做饭的声音。
楚祯一下子想到林壑送他的马,下意识挣扎,却被身上有一指宽的麻绳死死困住。
屋外的马匹好似有心灵感应一般,仰天嘶吼一声。
土匪们立刻喊道:“喊什么!要不是大当家不让,你这畜生早进我们肚子里了!”
楚祯瞬间安下心来。
大当家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你!怎么的,不满意我的决定?!”
“不敢不敢,小的错了!”土匪连忙跪下。
“哼,滚!哎——把门先给我打开!”
“是,是是。”
火把的亮光闯进柴房,楚祯眼睛适应了黑暗,猛地一见亮,刺的他张不开眼睛。
大当家以为楚祯还昏着没醒,命人给楚祯从头到脚浇了一桶凉水。
寒冬腊月,楚祯穿着本来就单薄,他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见楚祯“醒了”,大当家理不直气也不壮,掐腰装模作样说道:“虽然!我答应了你放了你和你的马!但是!我们弟兄好久没开荤了,我可以放了你,马不行!你要是识趣,我这就放你走!”
“马不可能给你们。”楚祯哑着嗓子说到。
大当家“哎呀”一声,“你这小白脸,给你台阶都不知道下,一匹马而已,怎么的,金子做哒?!比你小命儿还重要?!”
楚祯缓缓抬头,道:“马,你们休想留下。”
话音一落,楚祯右手已经挣脱出绳索,刚要出手袭击大当家,突然一人来报。
“大当家不好了!南寨的人冲咱们放话了!”
“说什么!”
“说……说……”
“再不说我拿马粪塞你嘴里!”
“说,说大当家你没能耐,还霸着山寨不让出来,还说咱们兄弟都饿的面黄肌瘦了,不如去他那儿,吃饱喝饱。而且咱们寨子已经,已经……”
“已经什么!”大当家气急把那小兵揪着领子给提溜起来了。
“已经有好多兄弟都跑了!说你抢了匹马也不敢杀,是、是懦夫!”
“啊呀呀——!”大当家气的胡子都飞起来了,一把将小兵甩远。
楚祯赶紧开口道:“大当家!”
“嗯?!”大当家正在气头上,看见楚祯叫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奔过来,与楚祯鼻尖对着鼻尖。
楚祯以为会闻到大当家身上恶臭的荤腥味儿,没想到什么都没有。
细想,看来真的是许久没有果腹了。
“咱们北寨比那南寨少的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大当家的能力。论人品,大当家守信守诺,他们用此等手段劝降,已是比咱大当家矮了一大截!”
大当家的眉眼逐渐展开。
楚祯松了一口气,心道有戏。
“那你说,少的是什么!”哨子在一旁阴阳怪气问道。
大当家也道:“对啊,你说是啥!”
楚祯:“我见门外多麦种,可见大当家曾尝试多次种植,却存活不多,而麦种不旺盛,自然不能养殖牛羊等,大当家忠义不愿抢夺寻常百姓钱财,兄弟们自然挨饿。而南寨阳光充足,先天比咱们更适合种麦种,就算近日大周动荡,粮食本就短缺,他们却能始终有可供维持生计的粮草酒肉。”
“嗯,在理。”大当家点点头,“你看起来很有文化,那你说怎么办!说的办法对,我就不杀你的马!”
楚祯收回自己已经挣脱出的右手,抬头道:“我去叛变。”
楚祯走在从北寨前往南寨的路上,看着自己手腕被勒出的痕迹,一时哭笑不得。
若他是北寨大当家,怎么着也要再差遣个人陪他来,万一自己真的跑了怎么办。看来这位大当家真是纯粹的有点可爱了。
楚祯不是没想过被放出来之后,偷偷将马牵出一走了之。
但如今的情况,他右腿重伤,救马出来便是第一大难事,逃出后也跑不远,更何况寻找父亲亲信小队不是易事,若是可以,借住山匪的人脉找起来也更容易些。
正想着,楚祯一瘸一拐地往南寨走,果不其然,很快便被人用刀指着问:“什么人!”
楚祯立刻举起双手,赔笑道:“小的是对面北寨的!前来投靠!”
三名南寨小兵端着长枪,警惕地围着楚祯转。
“说!为何前来投靠!”
“北寨大当家秦大壮昏庸无度,独道专权!你看把我的腿打的!还有,他自己吃的膘肥体壮,却让我们以水充饥!”
南寨小兵一看,楚祯的脚腕肿的都发紫了,再看他单薄的身形,这话顿时信了个九成九,立马派一个人扶住楚祯。
“怎么不早点来投奔,看把我兄弟给伤的。”
楚祯听罢,也打着哈哈,心道南寨确实比北寨更平易近人,只是方才他与秦大壮撒了谎。
虽说南寨真的阳光比北寨充足,但西南多雨,再充足也不能让土地湿润至适宜播种的程度,南寨在大周动乱时期能不愁吃喝,定是有其他缘由,或许能打探出朝廷的动向。
楚祯心里琢磨着,跟着进了南寨的新营。里面不少都是北寨投靠而来的人。
楚祯找了个清闲的地方坐下,这时他才有闲心去处理自己的腿伤。
秦大壮那一拳真是够劲,生生将楚祯的骨头锤断,断骨在里面横冲直撞,想也知道定是将血肉搅的模糊。
不过楚祯此刻也无心去担忧自己从此之后会不会落了残疾,因为他听到了大家不满的声音。
“我说,他们南寨把咱们诱惑过来,就用草席接待我们?连口水都不给喝!”
“就是啊!这什么意思啊!南寨大当家呢!大当家不在三当家怎么也不出来!”
“对啊对啊!人呢!人呢!”
楚祯往后挪了挪,掀起营帐的一个角往外看,只见北寨的内部几乎无人巡视,他们把所有的兵力分成两半,一半不在北寨方向,反而在中原方向的山崖上,另一半则全部守在几个当家的主寨外。
而他们这些所谓的叛逃的人,却只留了几人看守。
好机会。
楚祯从衣衫上撕下布条,用力勒住右腿伤处,短暂剧烈的疼痛过后,那里开始变得麻木,若不细看,不会看出楚祯还跛着一只脚。
他从角落溜出,绕过后寨,往主寨慢慢逼近。
只听寨内虚虚传来争吵之声:“大哥!此时不行动,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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