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不必来了。”蔡爷挥挥手,瓮声瓮气道,“老何不在了,我这里也不需要你惦记着。”
“您跟我爷爷为什么关系这么好?”何川以前也问过,蔡爷都没说过什么,问老何,老何也只道蔡爷是个可怜人,所以何川一直不太清楚他俩之间究竟有何渊源。
蔡爷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看了眼对面的霍珩,然后低头继续摆弄手里的草编,不同的是,这次他终于缓缓开口诉说过往。
“我有个师哥,我从小跟他一起学草编,我们算是青梅竹马吧,后来互相喜欢被师傅知道了,师傅把我赶了出来,他偏要跟我一起被逐出家门。”
“啊?”何川震惊,他从未想过蔡爷会有这种不同寻常的经历,除了傻傻地张大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蔡爷抬头瞥一眼何川傻愣愣的模样,眼光复杂地歪看一眼一旁的霍珩,霍珩坦然接受蔡爷的目光。
蔡爷继续低头摆弄手里的藤条:“我和师哥来到这个镇上认识了你爷爷,你爷爷跟我师哥很投缘,两人总能玩到一起聊到一起,慢慢地你爷爷知道了我和师哥的事情。”
“爷爷知道……这种事情?!”何川再一次震惊,他以为爷爷是老古董,不懂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感情,没想到爷爷居然早在好几十年前就已经明白。
“刚开始他不理解,还跟师哥绝交了一段时间,后来大概挣扎过,还是跟师哥重修于好。”蔡爷忆起过往,脸上的表情鲜活了许多,眼里似乎有些笑意,他冲何川道,“所以啊,你跟这小子的事情,老何早就看出来了。”
“什么?!”何川猛然起身,动作之大把椅子都打翻了,他瞪着圆圆的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和慌张。
霍珩则平静地扶起椅子,拉着何川重新入座。
“你……你不惊讶?!”何川慌张迷糊间看向霍珩,觉得他过于淡定。
“已经惊讶过了。”霍珩说。
“嗯?”何川脸上的困惑越来越重,他艰难地消化着蔡爷的话,双手插在发间,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袋好笨好蠢。
“老何对他挺满意的。”蔡爷不轻不重扔出这句话。
何川的眼眶瞬间红了,他不敢置信:“爷爷他?……”
“老何只希望你幸福,如果这小子能让你幸福,他就会开心。”蔡爷鹰隼般犀利的目光投向霍珩,“你能让何川幸福?”
霍珩看着蔡爷,眸光沉沉,他不回话蔡爷心里便跟明镜似的了。
“罢了,缘分这种事情强求不来的。”蔡爷摇头,“我跟师哥没过上几年开心的日子,他就得了重病离开了,从那以后就只剩老何来看看我陪我说说话。如今老何也走了,我的时日估计也不多了。”
何川心里难受得紧,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想爷爷了,他很后悔没有跟爷爷好好说过心里话,他从小担惊受怕着别人知道自己的取向,尤其怕家人的不理解,但爷爷其实什么都明白,他只是不说而已。
爷爷虽然总让何川去相亲,但他从来没有真的逼迫何川去改变什么,何川泪眼婆娑地看向霍珩,满眼的哀切和思念。
霍珩轻轻握着何川的手,拇指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手背,像在哄孩子。
蔡爷今天似乎兴致不错,跟何川絮絮叨叨了许多过去的事情,他也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痛快地回忆起过去了,三人一直聊到太阳落山,何川和霍珩才起身离开了小院。
临走前霍珩告诉蔡爷镇上的变化,也讲了未来镇上的发展,会主要靠草编文化带动当地旅游经济,希望蔡爷到时候可以出山。
蔡爷倒也配合:“我这辈子就爱过一个男人和一个行当,若是草编能被更多年轻人热爱我当然乐意,行了,我累了,你俩回吧。”
两人跟蔡爷告别,临出院子那一刻,霍珩听到身后蔡爷的声音传出。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啊。”
霍珩脚步微顿,看了眼身边的何川。
第68章 除夕前夜
杜裴跟老同学聚餐喝得有点上头,从餐厅出来的时候身子开始摇摇晃晃起来,同学让他叫代驾,他却坚持要走回去,想散散步让风吹吹脑袋。
老同学拦不住他,便随他去了。
杜裴慢悠悠地走在人行路上,抬头看一眼不见星辰的城市夜空,黑漆漆地像个无底洞,像是要把人的喜怒哀乐都吸附进去,杜裴看得有些入神,一不留神撞到了路边的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杜裴赶紧收回目光向面前的人道歉。
对方站在人行道边抽着烟,一脸不耐烦地看向杜裴。
两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开口道:“是你。”
霍阎身着黑色长款大衣,利落干净的线条剪裁,让他的霸总气息更加明显,再加上他一脸不好惹的表情和低沉冰冷的嗓音,瞬间让杜裴清醒了一些。
杜裴往停靠在路边开着双闪的跑车上看了一眼,猜测道:“车坏了?”
“没有,下来吹吹风,顺便抽支烟。”霍阎举起指尖的烟示意道。
“嗯,那我不打扰霸总静心时刻,我先走了。”杜裴没有再过多寒暄,他光是看霍阎的表情就知道这个人此刻肯定又烦又闷,若是平时,杜裴大概会跟他聊上几句,顺便观察一下他的心理状态,不过今晚杜裴喝得实在是有些不舒服,而且他看霍阎的样子明显更想独处。
果然,霍阎没有留他,只是轻微点点头,杜裴错开霍阎肩膀,继续往前慢悠悠晃去。
杜裴也不知走了多久,听到后面传来跑车特有的引擎声和一阵喇叭,杜裴回头,看到刚才路边停着的那辆车。
“上车。”霍阎降下车窗放慢车速对人行道上的杜裴说道。
杜裴摆摆手,身形比刚才还要踉跄,酒劲越来越上头,但他依然保持得体微笑:“不了,我想走一会。”
“上车。”霍阎阴着脸,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命令。
杜裴心想这人真是够霸道的,犹豫几秒后还是乖乖向跑车走去,因为他刚才看着霍阎的眼睛的那一瞬间,直觉他好像很需要有个人陪在身边。
杜裴落座副驾驶,霍阎把车窗全部升上,车内暖气十足,还有霍阎身上冷冽幽深的香水味。
“地址。”霍阎问。
杜裴报出家门,霍阎微微皱眉:“住这么远,你打算走回去?”
“也不是,就先走一段路,走不动再打车啊,我又不傻。”杜裴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窝在车座里。
霍阎开车,两人无言,车内放着催眠曲一样的音乐,杜裴望着窗外的街景,路灯上挂满了红色灯笼,门市店前贴满了对联,城市到处都是迎接新年的迹象。
“明晚就是除夕了。”杜裴盯着源源不断的路灯感叹道,同时觉得头脑一片眩晕。
霍阎没有搭话。
杜裴便自顾自地小声道:“几家欢喜几家愁。”
“你是欢喜还是愁?”霍阎这次接话了。
杜裴几不可见地轻笑一下:“你看我像欢喜的样子吗?”
“为什么愁?”霍阎问。
杜裴耸耸肩:“我是孤儿,福利院长大的,你说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对我而言有什么意义。”
杜裴平时很少会跟人提及自己的身世,今天大概是饮酒原因,再加上临近除夕特有的热闹气氛衬得人格外孤独,他不知不觉就讲了出来。
又或者在他心里,他觉得霍阎跟他一样的孤独。
霍阎瞟一眼杜裴,杜裴长相属于好看且耐看类型,气质干净温和,与霍阎阴冷狠戾的感觉截然不同,像一黑一白,一正一邪。
“心理医生也会失落吗,自己不能开导自己?”霍阎觉得好笑,看到杜裴就忍不住想欺负人家。
杜裴白了一眼:“心理医生也是人,医者难自医没听过啊。”
“那你像现在这样哭唧唧的时候该怎么办?”
“你才哭唧唧,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霍阎愈发想笑,难得和人斗嘴,居然还挺有乐,刚才烦躁的心情不觉间淡去许多。
“那你这眼睛只能说明长得好看,但不好用。”杜裴回嘴。
“我不止眼睛好看。”霍阎有一丝得意。
“还有哪里好看?”杜裴顺嘴接道。
霍阎终于露出明显的笑容:“那里。”
杜裴眼光不自觉往对方下面看去,然后听到霍阎带笑又沉又磁的声音:“杜医生,你可真行,看硬了你负责?”
杜裴收回目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看,这种行为根本不是他的作风。
“空调温度调低一些吧。”杜裴觉得是车里太热,让本就醉酒的他更神志不清,他把头转向窗外闭上了眼睛,决心不再理会霍阎。
“看热了?”霍阎嘲讽,但还是依言把空调温度调低了几度。
杜裴皱眉,用力把眼睛闭得更紧,仿佛这样就听不到霍阎讲话。
霍阎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后也不再说话只专心开车。
车辆行驶平稳且速度缓慢,杜裴闭上眼睛便更能清晰感受到霍阎的香水味,味道似乎不再那么清冷,像是被熏热了般越来越浓烈,酒意和困意也渐渐袭来,不知过了多久,杜裴竟然真的睡着了。
霍阎在等红绿灯间隙转头看向杜裴,杜裴脑袋歪向窗侧,下巴线条流畅,嘴唇微微张阖,呼吸均匀,全然没有对人的防备之心,白皙脖颈像优雅的天鹅,让霍阎想伸手掐上去把玩。
霍阎盯着杜裴看的时候,嘴角微微上翘,眼里有种盯着猎物的玩、味。
“叮”
一声手机讯息音响起,拉回霍阎的注意力,他拿出手机,嘴边的笑意骤然结冰。
手机上传来一张照片,是霍珩双手捧着何川脸颊,两人站在面馆门口路灯下的照片,光线不算明亮,但两人间不容其他人的暧昧气氛却十分明显。
霍阎退出照片,又调回到与霍珩的对话界面。
半个小时前两人进行了对话。
“何时回。”霍阎问。
“不回。”霍珩答。
除此之外,两人的上一次对话是一个月前。
“别再派人跟着我。”霍珩说。
“看心情。”霍阎回。
两人对话都不会超过十字,并且很少联络,但即便如此,这是霍珩回国后的第一个新年,霍阎还是想他可以回到自己身边。
回来做什么?一起过年吗?霍阎心觉嘲讽,他俩从少年分开那天起,就都已经没有家了。
他能理解杜裴说的过年没有意义的话。
上一年除夕夜,霍珩在冰冷的美国公寓里闷头睡觉,霍阎在冷清的国内豪宅里不停饮酒。
酒喝多了,霍阎就给霍珩打电话,语言不断刺激霍珩,仿佛只有感受到霍珩的痛,霍阎才会觉得自己还活着。
霍阎对霍珩从来不肯放手。
他只想把人困在自己的身边,留下来折磨也好当做陪伴也罢。
绿灯亮起,霍阎猛踩油门,在本该继续直行往前开的路线上,霍阎忽然调头,开向了一条离杜裴家背道相反的路。
梦里的杜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沉沉地睡着。
第69章 除夕之夜
杜裴醒来的时候天已蒙蒙亮,长时间的侧头睡觉姿势让他的脖颈酸疼难耐。
杜裴揉着脖子,睡眼朦胧地看着前挡风玻璃外的陌生景色,大脑有几秒钟的迟缓。
他后知后觉自己在霍阎的车上,可霍阎不在车上。
车停在不知是哪里的休息服务区,周围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并不算少,大多数都是返乡的。
杜裴从车上下来,略微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车里很暖和,一下车被冷风吹到,不禁打了个喷嚏。
杜裴边打喷嚏边看到前方人群中向他这边走来的霍阎,霍阎个子扎眼,长相和气势更是凌厉,杜裴发现他一路走来,竟有几个路人主动避让开他,大概觉得他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霍阎大步走到杜裴面前,把手里的塑料袋往杜裴怀里一塞,里面装满了超市买来的各种吃食和饮料:“吃点东西,继续赶路。”
“赶路?赶什么路?”杜裴觉得莫名其妙,“你要把我拉深山老林里卖掉?”杜裴问。
“嗯,卖给寡妇暖被窝。”霍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喜欢对着杜裴开玩笑,“上车说,外面冷。”
霍阎绕过车头进入驾驶室内,杜裴抱着一大袋吃食跟进副驾驶室。
“到底怎么回事,霸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昨晚是要送我回家的吧,怎么我一睁眼和你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休息站了。”杜裴皱眉问。
“和我在一起不好吗?”霍阎挑眉。
“不好,一点都不好。”杜裴不假思索道。
“哪里不好。”
“你又不是俏寡妇,哪里好。”杜裴无情。
“其实……”霍阎不恼反笑,靠近杜裴,沉声道,“你可以试试男人,不比女人差。”
“霍阎!”杜裴终于板起脸来,打断霍阎的荤话,“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霍阎坐直,脸上的笑意淡去许多:“带你去跨年。”
“跨年?去哪里跨年?……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跨年?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杜裴真是服了眼前这位霸总,这绝对是他见过最霸道的人,没有之一。
“反正你也没有家人,跟谁跨不是跨。”霍阎无所谓道,“至于没有问你意见这件事,我跟你道歉。”
“你!”杜裴要不是看霍阎人高马大自己打不过,真想一拳兜他脸上,这个人嘴里说着道歉,可脸上分明是专制独裁的高高在上感。
“我没有家人,可我有朋友。”杜裴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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