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你会知道的。”江鸢盯着她。
秦沐翎实在琢磨不透这位都虞侯的心思,摇摇头道:“都虞侯不愿说就算了,方才我见庖厨有菜和腊肉,许久没吃过腊肉了,都虞侯不介意我取一些做点饭菜吧。”
江鸢面无表情:“秦大夫随意。”
秦沐翎拱手作揖多谢,随后迈步从屋子出去,绕过短廊,去后院庖厨烧柴做饭。
屋子里剩下她一人,烛火缭绕,热气纷涌,江鸢转身走到桌前拿起茶壶,重新倒了杯水端起仰头喝下,缓解着喉咙的干涩。
明日去宫中见萧莫辛,要把秦沐翎回来的事情告知她吗?那人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是开心、高兴、诧异、震惊还是伤心?
江鸢沉下眉头,兀自一人乱想着,可想了许久,她也没想明白到底要不要告知她。
夏季的屋子里又闷热的燥人,蝉鸣声也吵的刺耳,江鸢松开手中的茶杯放好,转身想出去走走,但刚踏出门槛,院落里忽然迎面走来了一个身着白色斗篷的女人。
江鸢乍然停下步子。
女人身形轻盈熟悉,夜色中,犹如一枝优雅盛开的栀子花,带着独特的香气和迷人的氛围,走进了江鸢诧异又惊喜的心中。
她一步一步踩上台阶走来,像是踩着江鸢难以抑制的心跳声,等女人走到跟前站停,江鸢深深的注视着她,眼神满是克制。
三个月未见,本以为再次见到这女人,会和想象中一样激动牵手拥抱,说一句我想你,没想到竟然是这般不知所措的紧张。
江鸢眼眸亮亮的看着她,支吾不语。
正在江鸢内心悱恻流转,温情之际,萧莫辛突然皱起眉头问她:“你受伤了?”
方才萧莫辛只顾看她,想那个同她一起回来的女人,也就没太注意别的,现在才闻到空气中浓烈的药草味,像三七金创药。
江鸢被叫回思绪,双眼灼灼的看着她,说道:“一点小伤,过几日好了。”
萧莫辛不放心,追问她:“伤哪里了,可有什么大碍?”
江鸢余光轻飘飘看了眼自己的左肩,往前一步靠近她,暗哑道:“左肩,箭伤,现在已经在结痂,无碍。峡城的事想必林耀已经和你说过,岭南有反意,你要做好准备,不过依我看,岭南那十万兵马并不足为惧。楚湘王大概是觉得先皇驾崩,小皇帝年幼,你和长公主把持不了朝政,而她也是梁中宗的长女,夺这皇位属于理所应当。”
萧莫辛抬手抚上她的左肩:“我看看你的伤口,看到了我才放心,那个……和你一起回来的女人,是救你的人吗?”
江鸢瞬间凝眉,声音低沉道:“你知道有个人,有个女人和我一起回来的?”
“探子说的。”萧莫辛去解她的腰带。
江鸢下意识抓住她的手按紧,脸色难看苍白,眉头紧锁的像是很痛苦,萧莫辛抬头刚好看到她这副模样,以为是自己碰到了她的伤口,低声叱责说:“不是说结痂无碍了吗,那你疼什么?明日进宫让太医看看。”
“不是伤口。”江鸢轻轻收回手,握在身侧:“太后既然来了,择日不如撞日,我带你见一位故人,想必你应该还记得她。”
“故人?”她能有什么故人。
庖厨那边传来了锅碗瓢盆的动静,江鸢扭头看了一眼短廊,伸手拉住萧莫辛的手腕往里屋走去,让她待在里面:“你在这里等着,等会儿那人会过来,认出来后,见不见在于你,门我不会锁,随时都能推开。”
萧莫辛还没听懂她的意思,江鸢便转身退出去,把门关上了。
少许,门外传来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都虞候,我做的菜……有点多了,你要是饿的话,坐下来一起吃,反正用的都是你家的肉、你家的菜,还有你家的油。”
江鸢身形笔直站在桌案旁,气场突然冷冽许多:“不用,我不怎么饿。”
秦沐翎把手里的辣椒炒腊肉和辣椒炒豆腐放在桌子上,刚做好,饭香正浓郁,色/相看起来也非常不错,倒是挺让人有胃口。
“既然如此,那我就自己享用了。”
秦沐翎提着裙摆坐下,一点也没把她这个主人当主人,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江鸢偏头看向屋内,喉咙发紧。
屋内的萧莫辛在听到秦沐翎说话的声音时,就认出来了,没想到时隔五年,竟然会在这里遇见她,还是被江鸢带来……
“我做的真的很香。”
秦沐翎再次邀请。
江鸢转头看过来,轻轻挥手:“不必,秦大夫自己享用便可,我真的不饿。”
秦沐翎:“哦。”
她低头继续吃饭。
萧莫辛暗自沉了眼睑,迈步走到床边坐下,抬手摘掉身上的斗篷叠好放在一旁,三千青丝在肩头垂落下来,发尾扫过摊开的手掌,痒痒的,那纤细的食指条件反射弹了下。
这顿饭秦沐翎吃的不算快,慢条斯理的,江鸢也从站着到拉开椅子坐下。
秦沐翎吃掉盘子里的最后一块腊肉,放下筷子,喝了口茶就着咽下:“我有件事情一直想问都虞候,不知道方不方便?”
“你问。”江鸢轻声道。
咚,秦沐翎放下茶杯,力道有些重,她眼眸收紧看向江鸢:“从我第一次在峡城见到都虞候开始,你身上就有很浅很浅的初雪味信息素,别人可能闻不太出来,但我是个大夫,对药草的气息非常敏感,所以闻的出来。你在峡城待了一阵后,你身上初雪味的气息淡了,我就闻不到了,可方才我吃着饭,却再次闻到了这初雪味,可怎么想,也不是都虞候你的栀子花味。敢问,这初雪味信息素是从哪来的,莫非是都虞候你趁我方才做饭之际,在屋子里藏了个美人不可?”
秦沐翎最后一句是在开玩笑,但江鸢却听的全身骤然发紧,放至膝盖上手握的泛起白节:“秦大夫似乎对初雪味很敏感,这么浅都闻的出来,莫非是有什么故事?”
秦沐翎被问的哽住:“我……这个,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初雪味的信息素,这世间难寻,之前曾闻见过一次,后来再也没有闻过了,所以记忆比较深刻而已。”
江鸢笑不出来:“原来如此。”
秦沐翎低头也握紧了拳头,但很快松开,站起来端起空盘子,失神道:“都虞候早些休息吧,我去刷碗筷,不打扰了。”
江鸢跟着起身:“嗯。”
秦沐翎脚步急匆的离开堂屋,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视野,江鸢看了会儿,低头暗自苦笑,不过提了一句故事而已,这位在峡城面临生死不惧的大夫,竟慌乱至此。
屋里那位太后也是如此吗?
第87章
江鸢推开门, 里面的人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夜色中,一双顾盼生辉、眸目如星的眼睛熠熠生辉, 但眸底却平静如水, 如幽潭般寂然, 并没有自己猜测的那些心境。
萧莫辛扬起温柔的笑容,漫不经心道:“你和林大人去峡城后,我不放心, 所以安排了几个探子跟着, 他们时隔三天回来和我说一次峡城发生的事情, 其中有一次提到过那名游医,但没说名字, 没想到竟然是以前那位故人, 你是怎么认出她的?”
江鸢走进来反手关门:“去峡城第一天就认出来了,林大人与她相识,称呼了她一声秦大夫, 还说五年未见。上次和你提起她时,我查过那人的名字, 秦沐翎。”
“这么在意吗?”萧莫辛轻笑。
是, 很在意。
江鸢在心中回答她,面上闭口结舌。
两人之间悄无声息弥漫了一股沉闷的气息,萧莫辛轻轻颔首后又仰头看向江鸢, 她从床榻上起身走过来:“她不是你可以介意的人,就像你不用担心长公主一样。”
不用担心……
这个安慰对江鸢来说用处不大, 姑姑那边这女人的确没有任何心思, 可秦沐翎不一样,这女人再掩饰心中还是有所起伏, 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江鸢能感受出来。
不过江鸢不想做个只会吃闷醋的人,让她心生讨厌,上前一步捧住萧莫辛的侧脸,指腹轻轻在肌肤上摩挲:“我知道了。”
萧莫辛又何尝不知她心中忧虑,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不想再提,没必要。
在峡城的三个月里,她吃了不少苦头,还要藏着心思,萧莫辛歪头故意蹭了蹭她温热的掌心,柔声细语道:“不抱抱我?”
方才还罕言寡语的气氛,被她短短几个字打破,尤其不冷脸,放低语气的模样,根本让人无法拒绝,一颦一蹙都是绝色。
江鸢严肃的脸色舒缓下来,她低身弯腰,抬手揽住她的腰肢,熟悉的怀抱和气息都让人贪餍,于是埋头把人抱的更紧。
江鸢只用了右手抱人,萧莫辛依偎在她怀里,抬手抚摸上她的左肩:“伤的这里吗?明日进宫去太医院看看,我不放心。”
“好。”江鸢低声道。
因为那人还在宅院,萧莫辛没有在此多加停留,抱了一会儿后,系上斗篷离开。
萧莫辛走到门口,一直守着的小山打开门跟着出去,小玉搀扶她坐上马车,马车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往王宫的方向行去。
江鸢把人送走,站在院落里面发呆出神,秦沐翎不知何时在庖厨忙完,回到了院落,看到江鸢在台阶前站着,她低头踌躇些许,沿着短廊走过来,站在了江鸢身侧。
秦沐翎想了想,还是开口直言道:“方才来的是那位吧,这么晚,她竟出宫了。”
江鸢偏头看她,张了唇想说点什么,但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干脆缄口不言。
秦沐翎自嘲的笑了声,仰头看着天上的玉盘,故作轻松说道:“我在宫中做太医之时,得知那位睡眠不好,总是半夜惊醒,于是给她开了个安睡助眠的药丸,此丸叫安神温胆丸,里面的药材是生姜、半夏、橘皮、竹茹、枳实、炙甘草、大枣和茯苓。我怕她多吃有害,叮嘱一月最多一次。五年了,她可能一直在吃,身上安神温胆丸的药草味已经挥之不去。”
也许吃饭时闻到初雪味是自己错了,但久久未能弥散的药草,秦沐翎还有什么不能相信方才是她来了,可能还是一门之隔。
秦沐翎也在这时恍然大悟,她看向江鸢:“啊,我明白了,难怪都虞侯对我一会儿冷脸,一会儿热情,原来早知道我是谁。”
“嗯。”江鸢没有否认。
秦沐翎得到这个回答,相当于江鸢承认和那人之间的事情,心里骤然间沉下,胸口和喉咙涌来的酸涩如不可阻挡的洪水。
秦沐翎干咽着,双拳紧握:“还以为她这辈子会为了野心,在朝堂上和那些人争夺权力孤独终老,没想到竟然找到了你。”
江鸢听着不悦,说道:“有野心不是很好吗?身居高位,当为自谋,你曾为她诊治过腹部的伤,应该知道她的处境,若是一味忍让,恐怕她受的就不只那一刀了。”
“她和你说过此事?”秦沐翎诧异道。
江鸢收回目光:“你和她之间的过往,我不过问,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也没必要告知别人。夜深了,秦大夫早些歇息吧。”
说罢,江鸢颔首示意,转身回了屋子休息,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又被关上。
门外只剩秦沐翎独自一人呆站着。
今夜恐怕要是难眠。
第二日早上,江鸢去上了朝,朝廷论功行赏,赏了此次峡城赈灾的所有官员,对于牺牲的将士,朝廷为他们发了抚恤金。
朝议结束后,萧莫辛单独留下江鸢,并叫进了永安殿,同在永安殿的还有一名女太医,是萧莫辛特意提前叫来给她检查伤口。
江鸢以为她昨晚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的叫了太医,为了让她放心,乖乖跟着进了寝卧让太医检查。
萧莫辛坐在殿外沏了两杯茶。
过了会儿,两人从里面寝卧出来,太医手中提着药箱,弯腰说道:“太后,给都虞侯检查过伤口了,都虞侯左肩上的箭伤很深,箭上还有毒,不过被及时治疗过已经没什么大碍,后续只需好好修养便可,我已给了都虞侯上好的金创药。”
“好,退下吧。”萧莫辛说。
太医拱手道:“是,太后。”
小玉带太医离开永安殿,殿内只留两人,小山非常识趣,退到远处给她们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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