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有点道理。”
“好了,来喝酒喝酒。”
“干杯。”
两人都听见了方才那番话,秦沐翎苦涩的笑了声,举杯喝酒:“五年前她刚嫁人进去的那会儿,还是颗任人拿捏的棋子,听之任之,没想到如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不枉她这么多年的努力。方才你问我,三年前为什么要离开她,那么想知道吗?”
江鸢收回了思绪,抬头看她:“嗯,很想知道。”
秦沐翎也不是傻子,问道:“和今日,她与你说的话有关?”
江鸢踌躇了:“……是。”
今日在永安殿,刚被那人拒绝了个干脆,现在情敌又问自己当初为何离开,秦沐翎心中多少不悦:“我如果不说呢?”
江鸢轻笑:“不说,我能拿你如何?就算再想知道,总不能现在冲过去问她吧。”
秦沐翎:“我不想说。”
江鸢端起酒杯喝酒:“随便。”
两人在酒馆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直到喝醉醉倒在酒馆,堂倌半夜过来看了眼,好心给她们二位披了个薄毯,之后就走了。
——
自从萧莫辛在永安殿和两人谈过话,秦沐翎开始找媒婆牵红线成婚,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药铺帮秦父打理药铺,或者外诊。
至于江鸢,成天待在步军司,练兵、巡查、帮忙抓贼,很少进宫。
江鸢并没有和江怀负说离开步军司的事,所以她想着,萧莫辛应该会找姑姑。
如若离开步军司,她大概也会离开都城,并且不再踏入这里一步,不过如今距离那日在永安殿谈话,已经过去了好几日,宫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江鸢不觉得她是随口一说的人,可能是姑姑还在考虑。
这期间,江鸢虽没有等到朝廷的调令,但却等到了从岭南来的八百里加急文书。
岭南楚湘王反了。
朝野间上下乱成一团,那些大臣在朝堂上像是热滚上的蚂蚁,吵吵闹闹的没个休止,好像明天岭南那边就打了过来一样。
江怀负在下面和大臣们争论。
萧莫辛觉得他们甚是聒噪,抬手扶额,打算等他们吵够了,再出来说话。
小皇帝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慌张的从龙椅上站起来,小跑着跑进萧莫辛的怀里:“母后,朕怕,朕想回福宁殿。”
萧莫辛安抚他:“没事,有母后在,”
“冯正。”萧莫辛喊他过来。
冯正弯着腰走到跟前:“奴家在。”
萧莫辛:“把皇上送回福宁殿,好生照顾,皇上这几日的膳食要仔细查验。皇上要是出了什么事,本宫砍了你的脑袋。”
冯正点头:“奴家知道了。”
冯正带小皇帝离开了辰元殿。
没有了束缚,萧莫辛站起身走到龙椅前,也不顾江怀负在殿下站着,直接厉声道:“你们说够了吗?楚湘王不过十万军马,就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我们大梁禁军60万人,厢军50万人,难道打不过区区10万人吗?还是说,你们平日里懈怠,不务正业,知道我们的将士是什么实力,所以才会如此恐慌?”
朝堂上突然一片噤声。
这……
江怀负也和他们吵累了,单手负于身后,迈步走到一旁,任凭萧莫辛随意说。
徐蔺之从朝臣中站出来,斥责她道:“楚湘王为什么会反,太后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开封府的宋大人和张大人,前往岭南监督税收一事,这楚湘王在岭南争霸已久,你问她要税收,岂不是虎口拔牙?现在她直接起兵造反,扣押两位大人,诛杀岭南各道官员,战火四起,你这个太后是罪魁祸首!”
萧莫辛眼眸冷厉,气势逼人:“朝廷税收,乃国之根本,本宫派人监督,合情合理。本宫倒想问一问宰执,你家良田收租之时,有人不交,莫非你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成?本宫怎么不知道,宰执有如此好心肠,这般宽宏大量。”
徐蔺之被堵的有口难言:“你……”
萧莫辛:“她楚湘王借此造反,乃逆天而为,朝廷派兵镇压,乃顺势而为。从今日起,殿前司在王宫中增加三倍兵力,保护皇上。城门增派三倍兵力,凡遇可疑之人,直接抓入大理寺狱。同时,传懿旨,发十万禁军前往岭南平叛,即日启程。”
姚崇、上官昭、千月三人走出来,单膝跪下:“卑职谨遵懿旨。”
话是萧莫辛说的,但掌管虎符的是江怀负,所以她还是得多问一句:“殿下,这十万禁军,您打算怎么安排?”
按照以往的惯例,出征的都是殿前司和步军司,但如今长公主重视殿前司,萧莫辛担心此去平叛,只有殿前司的将士。
江怀负没有立刻做决定,她说:“请太后放心,本殿下会安排好一切。”
萧莫辛点头:“嗯。”
今日,有些逾越了。
朝议结束,江怀负跟随萧莫辛离开,她对萧莫辛干涉军政一事,并没有太在意,只是想问她的想法:“皇嫂,对于楚湘王早饭一事,虽然都在我们预料之中,但皇嫂这些时日恐怕想了不少,我想听听你的安排,说不定要比我想的更加周全。”
萧莫辛诧异道:“阿负要听我的想法,为什么?你常年带兵打仗,应该很懂的。”
江怀负颔首轻笑:“我是常年在外带兵打仗,但那是对外敌,手起刀落便可,可现在这是江氏宗亲,按理说,我得喊楚湘王一声姑姑,就像鸢儿和我的关系一样。”
原来是这样。
萧莫辛转过目光,看着前面路说:“楚湘王既然是江氏宗亲,阿负又不舍得,那赢了后,将楚湘王囚禁于岭南,楚湘王所系亲属贬为平民,重新派人接管岭南。”
“那此战如何打呢?”江怀负又问。
萧莫辛:“岭南地势险要,不如北方一马平川,我建议多带些弓弩手,而且我们不如楚湘王对岭南了解深入,所以一定要找对岭南地形了解之人带领,出奇制胜。”
江怀负看萧莫辛的眼中像是在冒星星:“皇嫂想的很周到,我也是这样想的。”
这些只是纸上谈兵,真实情况,还是要到了岭南才能决定。
毕竟战场是瞬息万变的。
萧莫辛还有一个问题要问:“阿负,此去岭南平叛,你要亲自去吗?”
江怀负点头:“嗯,自然是要去的。”
虽然姚崇和上官昭前去平叛够用了,但对方怎么说也是姑姑,她要是不去见一面,这血浓于水的亲情算是真的断了。
萧莫辛劝阻她:“阿负,此去岭南,我觉得,你可以先等等,之后再去。”
江怀负皱起眉头:“为什么?”
萧莫辛和她解释说:“楚湘王既然敢造反,就说明她并没有把皇上和你放在眼里,而你心肠软,对楚湘王下不去手,所以去了之后,难免会影响士气。我也并非是说阿负你不好,我的意思是,先让姚崇和上官昭前去平叛,等打一阵儿了,你再去劝和,若楚湘王实在不愿投降,到时候你就真的不能心软了。而且如今楚湘王造反一事,闹的朝堂上下不安,你留下,也能安抚民心,照顾皇上。”
这话说的有些道理。
江怀负思虑了一阵儿,应允了:“好,那就依皇嫂所言,我先留在宫中。”
萧莫辛没想到江怀负会这么快答应,心中松了一口气,她现在唯一的期望,是上官昭能在战场上打出漂亮的一仗,压过姚崇的风头,让自己在朝堂上树立起威严。
大军开拔前往岭南,殿前司和步军司各出五万人马,这也是为了制衡双方。
江鸢隶属步军司,自然也会去。
开拔的前一天晚上,江怀负特意传旨步军司,把江鸢叫到了永安殿,给她送别。
江鸢今夜前来穿了铠甲,腰间配了官刀,在进到永安殿之前,解下官刀交给侍女。
进到熟悉的永安殿,那人在上面坐着,江怀负位于一旁。
江鸢闷头进来,谁也不看,单膝跪下拱手道:“卑职参见太后、长公主。”
江怀负走过来扶起她,说道:“鸢儿,大军马上就要开拔,姑姑长话短说,我和太后商议过,打算封你为云宁郡主。”
江鸢有些震惊,但更多的还是沉默。
江怀负语重心长的叮嘱她:“此去岭南,你虽是步军司都虞侯,但也是我们大梁王朝的云宁郡主,说的话算得上份量。姚崇此人在朝中待久了,太过在乎名利,而上官昭又是个武将,打仗是个好手,但不精于算计,你去了后,要在他们两人之中周旋,和他们一起好好打赢这一仗。”
“是,卑职遵旨。”江鸢再次抱拳。
江怀负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你在,姑姑安心许多,但是鸢儿,不要受伤,好好活着回来,姑姑等着给你办庆功宴。”
江鸢点头:“嗯,卑职会的。”
话说完,江鸢便打算走了,但脚步却像是被什么牵连的顿了下,目光也情不自禁抬头想往上看去,毕竟这可能是最后一面。
不过她忍住了,有些面还是不见的好。
江鸢拱手:“那卑职就先告退了。”
江怀负眼中不舍:“嗯,好。”
江鸢转身大步离开永安殿,走到门口,她接过佩刀挂在腰间,一路疾步出去。
快要宫门口时,前方黑暗拐角处,一个身影静静矗立着。
江鸢慢慢停下了步子。
第99章
两米多高的红色宫墙矗立在两侧, 这又长又深的御道漆黑无边,凭借洒落的月光,江鸢看清了她的侧脸, 萧莫辛。
江鸢不知道她会来, 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黑暗中,萧莫辛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空气中弥漫着她淡淡的初雪信息素, 是久违的味道, 久违的让人心动。
两人互相望着彼此, 像是在对峙。
萧莫辛像是沉思了许久,才开口说:“三年前, 秦沐翎走的时候, 我没有拦,也没有送。她说我被权力蒙蔽了内心,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我, 但我不这么认为。因为从我进入这宫中成为皇后开始,我的人生就已经和权力挂上了钩。以前的我, 看似单纯, 只是羽翼不够,所以藏起了锋芒,而现在的我, 学会展露自己的锋芒,所以变得那个萧莫辛, 是她心中的那个我, 并非我自己。”
原来秦沐翎当初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开的。
难怪她不肯说。
对于她想要权力,想要谋权夺位的心思, 江鸢以前也不理解,后来慢慢在相处中发现,她这个人为了权力,什么都可以抛弃,也什么都可以放弃,包括自己。
这么一说,自己离开好像才是对的。
江鸢心中酸涩,试探性的问她:“那,我呢,我在你这里算哪种?是觉得你权欲薰心,还是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萧莫辛态度比之前温和许多:“你?你都不是,你只是乱吃醋那种。”
“哦。”江鸢拉长了尾音。
她轻轻抬步,踩着脚下的青石砖,随着月光的浮动,朝萧莫辛走去:“原来我们太后知道我是乱吃醋,我还以为您不知道,所以那日才把话说的那么决绝。现在看来,太后明明什么都懂,却依旧我行我素。”
江鸢站停在萧莫辛面前,高出半截的脑袋,刚好遮挡住西移的月光。
两人之间只差一步的距离,萧莫辛硬生生别开脑袋,不看她。
真够桀骜不驯。
江鸢也不自讨没趣,扭头看着挂在西边的月亮,自言自语的说:“今晚月色不错,皓月千里,不知道到了岭南之后,打起仗来,还能不能有机会看到家乡的明月。”
这话里无限感叹。
说罢,江鸢低下头看向萧莫辛,这女人一脸冷傲,没有丝毫动容,果然不是个轻易低头认错的主。
江鸢暗自苦笑,往后退了一步,站直身子,拱手道:“太后,卑职告辞。”
江鸢放下手,侧身绕过萧莫辛,但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小臂上抓来一只手,江鸢停下,先低头看了看那只手,又抬头看她。
萧莫辛低垂了脑袋,她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声音极轻极轻的说了句:“你,好好,活着回来,我不想去岭南给你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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