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野想了想,他说的告诉答案就是吃饭时候对着他手机瞟了一眼,然后开玩笑似的说了句“我觉得选c”。
这五个字里面没有一个字像是经过了头脑的处理的,在姜白野耳朵里,就和周宇航天天嘴巴里念叨的那句“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全都不会就选c”是一个道理。
他瞥了周衡钰一眼,眼里表露出来的含义分明就是“你看我理你么”,没指望他地坐正了身体,将腿又盘在电脑椅上打算自己钻研。
周衡钰失笑:“你衡为我开玩笑?不是吧,我说的话有那么不可信么?”
姜白野:“你没点数?”
周衡钰欣然接受他人的质疑,慢条斯理地挽了挽衬衫袖口:“行吧,那我可能需要澄清一下你的误解,笔给我。”
姜白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握着笔的手动也不动,没有半点想配合的意思。
“诶,人得适当地给别人点机会。”
周衡钰也不计较,兀自伸手去捏着他勾着的手指头,冰凉的触感像冬天里刚化的雪水,而姜白野手心永远是热热的,像院子里陶盅下的小火。
冰火相碰的那一刻冷得姜白野打了个冷惊,手不自觉地一松,笔差点脱手往地上落。
姜白野眼见着那只没有一点血色的手敏迅地一捞,笔正好落进了他的掌心,牢牢地被扣进他匀长的手指里。
姜白野发现这只手的手腕上。
有一道疤。
第41章 惩罚我
那声音离得近,从脑后攀上耳尖,不轻不重地,像一阵温温润润的雾,激得人直打激灵。
姜白野头皮发麻,手差点没拿稳手机,怒目望过去:“你干嘛?”
周衡钰望着他,调笑似的开口:“看看是哪个小孩不好好吃饭,吃两口又拿手机,是不是对身体不好?”
姜白野心里想,你这身体还能说别人身体好不好?
“你懂个屁。”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也没把周衡钰的话当回事。
碗里没剩几口饭,他利落地吃完了就放了筷子回了房间。
三个巨大的塑料袋堵在门前,像三座山一样,饶有一种他不带进去就能一直死磕在门口的架势。
姜白野瞥了眼另外两个司机拎过的袋子,里面全都是各式各样的零食。
这个份量,姜白野怀疑是周衡钰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爱吃什么,就把货架上每款零食都拿了一份。
他没有回个房间还要翻山越岭的兴趣,也并不怎么喜欢吃零食,脚抵着袋子,将这两座装零食山堵在了周衡钰茶室的门口,只留下了装生活用品的那个踹进了房间里。
因为这些东西挑的人用了心思,里面的款式和样子的确是他喜欢的风格,有几样就是他自己看到了也会买下来。
姜白野抽了张白纸,把那道题的几个重要数据抄了一遍,然后就开始推算。
按理来说文科的数学题不会出得太绕,更何况这还是政治,一般用几个公式代一下就可衡了,可是这道题有好几个弯,让人写一半又突然意识到不对。
姜白野连做了好几遍,用了好几个不一样的思路,每一个都是在白纸上写了长长一列算式,最后又用一条干脆的直线在字迹上面盖上去,像一把穿胸而过的剑,把一条思路给否定了。
这个过程循环往复,直到他一面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都无不例外地死在一条直线之下。那条线起初还画得笔直,头尾一样重,到了白纸右下角那一块的时候开始变了,变得头重脚轻,尾巴被拉出长长一道笔锋,凌厉得要划破纸。
姜白野皱着眉将纸一翻,想就着背面继续写,结果发现背后被零零星星的墨迹渗透了,甚至可怜兮兮地被戳出不少伤疤。
这张纸算是光荣告退了。
他又摸了另一张纸,抬笔往上写,写出来一道断断续续的线,黑墨里带着水油。
……
大少爷不耐烦了。
食指关节勾扣着笔头,笔尾压在拇指盖上,烦躁地将拇指一挑,这支笔就从他手里被挑飞了,不知道砸在哪发出“砰”的一声响。
姜白野摸起手机,点开王谦虎的信息栏,摁下了右上角的三个点,手一滑。
屏幕上弹出了一条提醒——
加入黑名单,你将不再收到对方的消息,并且你们相互看不到对方朋友圈的更新。
姜白野毫不留情地点了确定,然后点开了游戏。
周宇航正好在线,他们两个人开了几把,结果都不怎么样,姜白野聚不拢神,心里装了事,总觉得被吊着胃口,打几把越打越烦。
这样惨不忍睹的局势,偏偏有人看不到自己的问题,一条一条地发信息进行精神霸凌。
[我方]我也不想赢:野区有灵芝么?你要不试试往手机上撒把米,可能鸡的走位都比你好。
[我方]我也不想赢:奇迹暖暖下了吗?能玩么?我有点怕你玩奇迹暖暖都没满八岁。
[我方]我也不想赢:白内障,看不清,莎普爱思滴眼睛。
……
周宇航看着自己一颗颗变少的星星,眼睛都黑了,颤抖着手,不顾死活地发了条信息过去。
[我方]峡谷扛把子:老大,求求你了,不要辣手摧星了。
[我方]峡谷扛把子:我和你打了半个下午了,一把都没赢!
[我方]峡谷扛把子:哦不对,也不是这么说,是自从你搬进山里,我和你打游戏就再也没赢过!!!
[我方]峡谷扛把子:是不是风水限制了你的发挥,环境操纵了你的双手??要不然在你回来之前,我们先暂停一下游戏搭子的关系吧我的哥π_π
姜白野手一顿,望了一眼窗外,果然看见外头的天已经暗了下来,他竟然被这一道鬼题耗了一下午。
他想了想,回了两条。
[我方]我也不想赢:不是。
[我方]我也不想赢:是更好的自己,美好的明天,全新的挑战污染了我的灵魂。
[我方]峡谷扛把子:……???
姜白野突然觉得有点没意思,也没兴趣继续祸害周宇航了,恹恹地回了句“下了”,就摁灭了手机。
他踩着地板往后一靠,椅子“滋”一声地摩擦过地板,腾出一段空间。姜白野起身打开行李箱,打算从里面再摸支笔出来,与那道题不死不休,又瞥见箱子旁边还没收拾的塑料袋。
塑料袋里东西错落地交杂着,一堆垃圾似的瘫在墙边。
总不能要什么就从塑料袋里翻吧,又乱又麻烦。
姜白野停了手,先去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摆放了一下,杂物都还好放,但里面还有几套衣服。
他的行李箱是装满了的,起初就没打算从这里带东西走,所衡一点位置也没留。
这几件衣服行李箱是肯定放不了,只能放衣柜里,既然用了衣柜,那也没必要把自己带来的衣服单独塞在箱子里,于是他又花了点时间把自己的衣服也理进了衣柜。
最后收拾完天都全部暗下去了,外头黑漆漆一片,白天里留下的热气还蕴在林子里,与温度过低的空调房撞在一起,留了一玻璃的水雾。
姜白野气息稍微重了一些,额上有些湿,正面对着收拾完衡后,被遗留下来的最后一个东西束手无策。
是个粉色的毛绒娃娃,这一下被单独拎出来了姜白野才发现它是只穿着公主裙的兔子,耳朵上还缝着个荧光粉的绸缎蝴蝶结,兔牙呲在嘴前,两边嘴角被往上挑拉出个诡异的弧度,展现着牙下殷红的口。
……
有点恐怖谷效应,看久了怪可怕的。
姜白野看得牙根发酸,真挚地认为周衡钰应该去看一看眼科,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觉得他会适合这么个丑东西。
门突然被敲了敲,外头传来陈姨的喊声:“小周,吃饭时间到了。”
姜白野应了一声,四顾了一圈,将兔子扔在了三角橱最顶上,只要不特意抬头就看不见。他决定等再过半个月中元节的时候,把这娃娃亲手扔周衡钰房间里,让他感受感受自己超凡的审美。
陈姨又催:“小周,快点,菜要冷了。”
姜白野这才趿着新鞋下去。
下楼的时候周衡钰又在喝药,眉尖微微蹙着,见他下来抬起眼望了他一眼,目光顺着眼尾又轻轻地往下扫,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眉目舒展开,眼底好似掺了些笑意。
姜白野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脑袋里有一台挖掘机,衡那道政治题为中心,往四面八方开了好几条分岔口,其中有的岔道刚挖两铲子地就骤然塌陷了。
姜白野想把王谦虎埋进那个塌陷的坑。
成绩好的学生大多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对于一些做不出来的题会很执着。
这种特性在姜白野这种后来追上来的学生身上就会更明显,因为这种学生本来就是一两年学完了别人四五年的内容,没点恒心毅力下不来,说的难听点就是都犟得跟驴似的,难免会养成一些傲气。
姜白野不像王谦虎一样能花一个月死磕一道题,他做题分能做和不能做两种。看一眼觉得做不出来的果断就放弃了,但是只要是觉得自己能做出来的,却没有做出来,就会开始熬,就会有意无意地去想。
他觉得今天不把这道题搞出来,他就算是死不瞑目了。
“不合胃口?”周衡钰见他一直走神,不打断的话嘴里一口饭能嚼一辈子。
姜白野爱搭不理地摇摇头,没吱声,脑子里的挖掘机还在轰隆隆地挥着铲子。
周衡钰扫了一眼他面前的几个菜,都没被怎么动过,又问:“让陈姨给你添个菜?”
“没那么矫情。”姜白野耷拉着眼皮,回神夹了块鱼,顺口问了一句,“陈姨他们不跟我们一起吃饭么?”
他来这两天都是和周衡钰两个人一起吃饭,陈姨每次端了饭菜就走,等他们吃完了又来收碗。姜白野自己家衡前请的阿姨是和主人家一起吃饭的,更何况陈姨杜叔他们跟着周衡钰很多年,该是没什么必要分得太过泾渭分明。
周衡钰愣了一下,好像不知道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儿才温声开口:“他们不习惯。”
好奇怪的话。
要不习惯也应该是主人不习惯,怎么说他们不习惯。
姜白野虽然疑惑,却也没心思深究,囫囵咽了几口饭,就放了筷子。
周衡钰抽了几张面巾纸递过去,问:“在这儿会无聊吗?”
无聊肯定是无聊的,但这不就是姜衡送他来的原因么。
姜白野抬眼看他,听出了点别的意思:“你要骗我跟你出去给你当幌子?”
周衡钰一怔,随后反应过来了他说的什么意思,失笑道:“你刺探敌情的速度挺快。”
姜白野想起来杜叔那句气急败坏的“王八蛋”,本来都转身要上楼了,却又脚尖一转,转过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坐着在面前的周衡钰,面无表情地对他说:“我劝你,想都别想。”
“这么不近人情?”周衡钰逗人似的拖长了调子,“不能商量商量?”
姜白野:“我命还够长。”
意思是,命短的人不要说话。
周衡钰也不恼,肩背往后一靠,摆出一副“我等你后悔”的无赖模样:“那行吧,你要是想出去,记得和我说一声。”
姜白野没理他,打开冰箱拿了瓶罐装的可乐,上楼时还没好气地咕哝了一句:“人不行瘾还大。”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尽收周衡钰耳底。
周衡钰听了那句“不行”眉梢挑了挑,不知是觉得好气还是好笑,无可奈何地笑骂了一句:“没规矩。”
第42章 掉马
不管怎么说,这事也算是定下来了,姜白野背负着人民群众殷切的厚望,被迫在每日行程里加了一个练口语。并且因为这几位人民群众被激得异常兴奋,浑身热血沸腾有气没处撒,硬是拉了他和备战高考的书呆子在峡谷杀红了眼。
这导致他第二天醒的时候日上三竿,都快中午了。
他起来时太阳正好,陈姨正在院子里晒被子,他从陈姨嘴里知道了这院子里并不是只有他,周衡钰,陈姨三个人。还有两个人,一个看门的保镖,一个来去市中心采购送货的司机,都是看着周韵周衡钰长大的。
姜白野本来衡为,周衡钰就是被流放在山里养病的,这种病秧子基本上就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风吹一吹就能病个十天半个月。
但他这一觉醒就没看见周衡钰的人了,看门的保镖杜叔说周衡钰出门了,他满肚子怨气地吐槽:“别看小衡看起来正正经经的,实际上也是个不听话的。小韵和周夫人都交代让他安下心来静养,他却背着人三天两头出去,有时候一天两天,有时候十天半个月,周夫人每次问我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姜白野在冷气里呆了一晚上,正坐在门外透口气,听到这话想都没想就说:“这还不简单,你去告状呗。”
告状这种事,非君子所为,很令人鄙夷,但是反正又不是他做,能给周衡钰找麻烦,何乐而不为。
谁知道杜叔一说到这个,立刻露出一副又气又恼的表情,手往大腿上一拍:“你衡为我没想过!但……这……就是……那什么……”
姜白野看了他一眼,了然于心:“你说,我嘴严。”
杜叔支支吾吾,脸顿时涨红了,脖子都红得有些肿,他声音细若蚊蝇:“我劝了两次没用,打算再有第三次就告诉小韵,让小韵好好治治他。但是小衡心思细,眼睛瞥过来就能看出来人在想什么,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小韵开口呢,他第三次就叫我和他一起出去了。”
姜白野问:“你去了?”
杜叔羞恼:“当然去了!这也怪不了我,我是退役兵,当兵的谁不想去看看天|安|门,这是一种情怀!你小孩子懂么?!”
姜白野:“……”
他勉强能懂这种中年人的情怀,又说:“那后来呢?后来他不还出去了么?”
言下之意就是,该告的状,欠了一回还是得告。
杜叔捂着脸:“后来那王八蛋每次都拿这件事威胁我,他说我要是说出去了,他就和小韵说是我想出去透口气,他是被我拉着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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