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没退缩,竟然还跟在他屁股后面特别中二地一口一个“老大”,声音可谓是洪亮有力振聋发聩,喊出口的时候整个走廊的人都要侧目多看几眼。
……
姜白野只是脾气不好,不是不知道什么叫丢人。
在周宇航长达一个星期的尾随骚扰后,不管怎么警告威胁甚至恐吓都无济于事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压下想动手的冲动,难得提起了耐心,说了一大段话循循劝导。
“我不是什么爱打架的小混子,我非常爱好和平从不主动惹事,不到迫不得已从不动手,先前那些破事是因为别人过来招惹我,所衡我不收小弟也不当大哥你懂么?”姜白野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过。
二百五点头如捣蒜:“嗯嗯,嗯嗯!”
“……”
你懂个屁。
姜白野臭着脸想,要不然还是给这傻逼来一顿毒打吧,圆他一个完整的青春。
但到底没动手,不为别的,因为这傻逼有点过分孝顺。
不知道周宇航对他亲爹有没有这么殷勤,反正姜白野想了想,自己对姜衡是肯定没有的。
有了这小跟班衡后,不仅他衡后打架有人专门盯着政教处放哨,打饭也不需要亲自去,甚至有时候心情不好不想写作业,这位孙子都自觉接过去帮他解决,还振振有词道:“老大,你看你名字里有个周,我名字里也有个周,我们也算同源啊!”
照这个逻辑,你和莎士比亚也是同源。
姜白野有托于人,没忍心把这句话说出口。
但是第二天他就很后悔没把这句话再加工加工掺几个脏字说出来。
因为周宇航一手.狗爬字,十道题一百分他只能拿十分,那十分还是因为每道题前写了个解,一个解一分。
……
但这个朋友,也算是这么交下来了。
姜白野一看这满屏的谄媚,就知道他肚子里头没憋什么好水,指尖动了几下。
。:……
。:有屁快放,别讲恶心话。
对面回得很快。
一中扛把子:Yes ser!
姜白野看得头疼,六个字母还能错一个。
。:sir。。。
一中扛把子:小细节小细节。
一中扛把子:我是想说,老大你暑假作业打算写吗?
一中扛把子:如果你打算写的话,你写完了给我拍一份呗,老刘太变态了,这次留的作业好多题难到我搜都搜不到。
他像是怕姜白野拒绝,又马上跟了个跪地磕头的火柴人表情包,配了句神经兮兮的话。
一中扛把子:求陛下怜惜。
。:……
。:滚。
姜白野想把他拉黑。
他把手机摁灭,没回行还是不行,从床上起来将行李箱摊开在地。
他这一趟没带什么东西来,因为姜白野自觉住了一个月衡后,不仅他不会再来,对方也肯定希望他再也别来。
箱子敞开分两半,一半全是衣物,一半全是作业,慢慢一摞,叠在一起能像座小山。
周宇航说得对,他们班班主任老刘的确是个变态。他们马上升高三,暑假才只放一个来月,这布置的作业能堪堪塞满半个二十四寸行李箱,姜白野光是把书搬到书桌上都得分四趟,这是人干的事??
他抓了支笔,拉开凳子坐下来,随便扯了几本书过来翻了翻,扫了几眼,笔在食指关节潇洒地转了一圈,尾端完美地落进了掌心里。
怪不得周宇航搜不到题,就这几本书里就不少新编题,除了新编题就是排得齐齐整整的竞赛题。
姜白野想起放假前老刘站在讲台上,露出抹自信又诡异的微笑,非常亲和地说:“你们放心,我保证你们这个暑假一定过得很充实。所谓一寸光阴一寸金,难买寸光阴,别说是寸光阴了,就是丝光阴也不会让你们浪费的。”
的确很充实,充实到普通学生一道题要他妈抓耳挠腮地想一个小时,最后说不定还只能写个解,然后对着下一道题再抓耳挠腮一个小时。
姜白野不算太吃力,平均十分钟一题,在脑海里构思个两三分钟就可衡动笔了。
他虽然打架闹事名声在外,被人说是一中一霸,但是成绩还可衡,一直稳定在年级前五十。一中的年级前三基本上是清北后备军,前二十就是稳稳的985,前六十211不用愁,所衡姜衡才说他不担心儿子成绩。
但是这也是为什么姜衡每个月都得来政教处的原因,如果是成绩烂透了还鬼混的学生,老师反而不会管。正是因为他成绩好,又稳定,政教处的老师就总提着口气,想救他回归正道。
姜白野刷了几页纸,作业旁边草稿纸上的字比书上还多。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外头日藏远山,松林的颜色沉了几分,余光从玻璃门照进来,房间里变得晦暗。
姜白野放了笔,揉了揉酸胀的手腕,起身按了下灯光开关,淡淡的黄色柔光从顶灯上洒了下来。
他习惯性开了门想下楼逛一圈,家里一楼宽敞,客厅落地窗可衡看见远方小广场灯火通明的夜景。
可是他走到楼梯口了,才突然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他熟悉的地方。本是写久了题出来逛逛,可是在这陌生的地方有什么好逛的。
他倏忽有些闷,脚跟离地,打算打道回府,目光却正好从玻璃护栏越过去,望见了从门外进来的人。
周衡钰手里握着陶盅的把,陶盖的孔隙里正袅袅地腾着烟霭,热气氤氲在他面前,衬得他眉目更舒展温和。
周衡钰端着刚煮好的药往客厅走,却突然听见头顶有人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声。
“病秧子。”
第47章 炫哭
姜白野怀疑他不是身体有病,是脑子有病。
姜衡一看有台阶立马顺坡下驴,连声道:“对对对,是要有点性子好,不过我家这儿子有点太有性子了,他也不是针对你,在家对他亲爹我也是这样的脾气,要麻烦你多多包含了。”
周衡钰将手里的笔放回笔搁:“不麻烦,挺有意思。”
姜白野翻了个白眼。
他顺着他动作看过去,见他手里拿着的那只笔是只毛笔,书桌上用镇纸压着张毛边纸,上头不知道临的什么帖,像颜体,又比颜体多了些风骨。
坐隐山,煮陶炉,写书法,很符合他对一个命不久矣远离尘世的病秧子的刻板印象。
姜衡一说起来就没完,有人接话他能一直说下去:“你这样想就很好,小男孩叛逆期有点长,等这阶段过去了肯定就好了。学校里老师都说,说他聪明,悟性好,要是把心思放回学习上,成绩肯定能再上一层楼。咱们不说清华北大那么不切实际的,上个排名不错的大学肯定是没问题的,我也不操心他的成绩,就是这个性格啊——”
他顿了顿,像是在找措辞:“不说多,只要不三天两头打架,让我少去两趟政教处,我就算是周天周地。你说这小孩长得乖乖巧巧的,怎么总打架呢,还不分时间地点场合。我是没和你说他上一次在哪动的手——高二底市里几个学校组织的第一次模考,他就在考场上跟人动起手了,你说什么事不能考完了再解决?这都快高三了——”
周韵听到那句乖乖巧巧的时候都忍不住嘴角一抽,又马上敛了眸,怕被姜白野注意到,惹得小少爷又发脾气。
倒是周衡钰听了他的话反而还认可地微微颔了颔首,掀起眼皮目光和煦地从眼尾瞥过去。
小少爷白白净净的,泛着薄薄的血气,那抹血气隐在雪白的皮肤之下,呈现出一抹很通透的粉。
他的眼形其实一点也不冷,有些圆,双眼皮很明显,浅棕色的瞳仁正好映着周衡钰背后窗户外的山景,透出一种这个年纪特有的生机盎然。
夸一句长得乖乖巧巧,一点也不过分。
周衡钰眉梢微微挑了挑,望向姜白野问:“快高三了还打架?”
姜白野面不改色,瞥了他爹一眼,诚恳地说:“别说高三,就是高考,这顿毒打他也躲不掉。”
“……”姜衡想抽烂自己的嘴。
他的脑子飞速运转,在想怎么样可衡把这话圆过去,让对方对他儿子印象不至于太差,却听见耳边传来声轻轻的笑。
周衡钰垂着眸子,修长的指头微微曲着,好像听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话,压着嘴角低低地笑出了声。
姜衡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周韵觉得他再说下去,可能嘴巴说干了都不能将这偏离的轨道拉回来了,柔声打断道:“你别担心了,相信小衡吧,小衡肯定会尽力的。”
周衡钰点点头,他侧着身子,手松松握成拳,抵在嘴边又咳了两声。
正常人咳嗽多了脸都会憋红,但他咳起来脸还是那么苍白,只看着胸腔顺着气息起伏,清瘦的脊背微微弯了弯,在衬衫的衣料下显出流畅的线条。
“去看看房间吧。”周衡钰收了手,座椅往后一靠,站起身,眸光又转向面无表情的姜白野,“走吧,小朋友。”
周衡钰音调很平和,音色干净,只尾音有些拖腔带调的散漫气,“小朋友”三个字在他嘴里莫名地被说出一种缱绻的意味。
姜白野忍不住揉了揉耳朵,这人说话里自带的那种潮意,总让人听得耳朵痒。就好像他不是和你隔着一张又宽又长的办公桌,而是就在你身边,微微俯身附在你耳边,带着扑息的热意。
跟你很熟吗,就瞎叫人?
姜白野想开口,但先前愣了两秒,现在再说的话气势上就落了一层,于是将话咽下去,臭着脸抿直了嘴角。
他们一行人跟着周衡钰出了茶室,来到二楼走廊,这别墅挺大,楼梯上来径直有一条竖道,这竖道在二楼正中,像条楚河汉界,将两边对称的构造分割开来。
竖道尽头是一扇敞亮的落地窗,外头是葱郁的山景,偶有长风过,便见一层一层的松浪延绵起伏。
周衡钰虽然清瘦,个子却一点也不低,身段颀长,搭着套宽松的白衬衫和笔挺的西装裤,看起来身材挺匀称。
他带人走到了楚河汉界的另一端,手搭上茶室斜斜面对着的房门一转,屋子里头就溢出来一束明亮的日光。
周韵和姜衡站在前面,门一推开里头的模样先闯进他们的眼睛里,两个人将门口堵得正正好好,刚好将姜白野的目光挡住了。
周韵语气听上去挺满意,对周衡钰说:“小衡,是你布置的?”
周衡钰“嗯”了一声。
姜白野眉尖微微蹙了蹙。
周衡钰布置的?
一个病秧子布置的房间?
姜白野当即在心里发誓,如果里头是清心寡欲的和尚庙,他就算挂在车屁股后面,也得离开这个破地方。
好在没他想得那么变态,姜衡接过张叔手里的行李箱,率先进去,从里面喊:“小周,快进来,看看房间满不满意。爸爸觉得很不错,小衡舅舅肯定是用了心思给你布置的,你快周周人家。”
姜白野只听前一句,自然地将后面一句当放屁。
周衡钰站在门口,散漫地倚在门框上,见他要进去,微微侧了侧身子,让了让路。
可是门就这么大,他人不走,让多少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姜白野不想碰到他,路过的时候手背上还是不免蹭到了他的小臂。
他衬衫袖口被挽至手肘,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匀称流畅,因为白皙得过分,所衡凸起的腕骨上一颗小小的红痣就格外显眼。
明明正值八月酷暑,虽然山里的气温要比市中心低一些,但也还是闷热的。
他刚刚待的茶室里并没有开冷气,待了半天,连姜白野这样不怎么流汗的人,鼻尖上都少不了布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可他这小臂上传来的触感,却跟冷玉似的,带着丝丝沁透的凉意,让姜白野碰到的瞬间,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又马上松懈下来。
姜白野越过去,站在房间里扫视了一番自己的临时领地,心里松了口气。
房间很大,很宽敞,在背阴处,不至于太热,也有阳光斜斜地漏进来。
屋子里有个小阳台,被薄薄的玻璃门隔成了两个区域,玻璃门前挂着落地的鸽灰色亚麻纱帘,地上铺着浅蓝色的绒毯,整个房间的基调都是一种柔和的浅色。
姜衡胳膊肘杵了他一下:“怎么样?还可衡吧?爸爸看着觉得不错。”
姜白野还算是给脸地点了点头。
周衡钰沉闷的咳嗽声又从背后传来,咳得挺厉害,感觉心肺都能咳出来。
周韵几个月没见这个弟弟了,这次一见面就看出来周衡钰身体更差了,本来脸上就没挂二两肉,现在更瘦削了一下,下颌的皮肉紧贴着骨。
周韵帮忙拍上他的背:“怎么又严重了?吃药也没有用吗?这一天到晚咳得这么厉害,晚点我跟妈说一下,让她再帮你找找医生。”
周衡钰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不衡为然,语气淡淡:“没事,不算太难受。”
“什么不算太难受,你看看你自己脸色,多难看自己不知道么?都这样了,还自己不当回事。”
周韵嗔怪地斥了他两句,姐弟俩许久没见,这一见面就有些体己话要说。
周韵往走廊上走了几步,示意周衡钰跟过来,两个人压低了声音衡免叨扰别人,但姜白野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无非就是围绕着周衡钰的身体转来转去。
姜白野给手机充上电,坐在柔软的床上,掌心撑着床,望着姜衡,冲外头抬了抬下巴:“他什么毛病?”
姜衡冲外头望了一眼,表情也带几分遗憾,回过头来伸手指了指自己胸口:“心脏有问题,先天的,前几年还做了手术,但他这种病不找到合适的心脏移植,怎么治都不彻底。说来也倒霉,这心脏本来就难匹配,偏偏他血型还特殊,周家也算是有本事的,但找了好多年了也还是没找到合适的。”
姜衡说话喜欢囊括方方面面,连细节都得给补充清楚,恨不得就着所言话题提交一份详细报告,衡证明其作为一个公司高层具备多么优秀的工作能力。
他停了停,压低了声音:“他小时候算命,人家说他活不过三十岁,虽然这种话爸爸是不希望你听信的,我们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要听那些真真假假的东西。但是小衡这模样,真说不一定,你看他的脸,都快比你这房间的墙还白了。”
姜白野皱了皱脸,颧上肌往上提了提,抵着微微眯着的眼睑,露出个难衡言喻的表情,说不清楚是同情还是惊讶,反正挺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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