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到下都是一副脆弱精贵的模样。
男人移开视线,他单臂揽着瞌睡的少年,自榻上起身,另一只手则拿开丢在少年怀里第五策论,才道:“传。”
江德满早有预料,躬身应下:“是,陛下。”
待他退出去前,楚帝又唤住他:“慢着。”
江德满定住,询问的抬头:“陛下还有何吩咐。”
楚帝淡淡道:“命太医院配些个食疗的方子,再传了到寝宫。”
江德满微微一怔,而后连忙将身子躬得越深:“奴才知道了。”
楚帝淡淡颔首。
他又看向臂侧的少年,这般动静,少年也只无意识的紧了紧张开的手指,而后毛毛躁躁的小脑袋便又顶在男人肩头。
上书房到帝王寝宫的距离不远,可也有几个宫殿的路,于楚帝而言自然不在话下,只是现在他怀中有个病弱的少年,沾到凉风都可能会病了。
麻烦。
男人目光晦沉下来,却只抬头,吩咐人准备轿辇。
宫人得令,开始忙碌起来。
因着没有先例,上书房外也没有侯着的轿辇,都得重新安排。
等待的片刻时间,少年零星听到宫人走动的动静,小兔一样瞬间机警的清醒过来。
男人亲眼见他微微颤动着的睫毛张开,少年睡意还没散去,慢慢睁圆了眼睛,还是迟钝的模样。
“陛下,毯子已经备好了。”
宫人托举着毛毯至殿前。
白岩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猛得听到宫人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抓紧手指,仰着头去看男人的脸。
殿内温度适宜,少年白净的脸睡得有些红润,许是刚醒,眼睛也是湿漉漉的,仿佛一颗刚出炉的包子。
楚帝莫名手痒了一下。
他注视着仰头看他的少年,须臾,抬手扣住了少年的后脑勺,将人扣在肩头,毛茸茸的毯子也第一时间自上而下的完全将少年拢住。
“唔嗯——”
白岩没反应过来,挣动了一下,只是对比男人的力量,他的小动作就像毛毛雨,丝毫不能撼动铁一样的臂膀。
而且他的脸有些热辣辣的痛。
白岩窝在毯子中,勉强把小脑袋挣扎出去,呆呆的盯着男人线条凌厉的下颌。
方才……大人是不是捏他的脸了?
男人似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低下头。
冷松与爆破的肃杀气息一起混卷在男人深邃的眼眸中,白岩有些经受不住,唔了一声,把脸重新埋在男人肩头,嗅着熟悉的气息,慢慢的运转脑筋。
嗯……肯定是他的错觉。大人怎么会捏他呢?
“咕噜咕噜——”
包裹着的毛毯中传出轻微的声响,因着上书房此时十分安静,所以即便动静不大,也格外明显。
白岩身子一僵,他抓着男人衣领的手指张开又合上,弱弱的开口:“我不饿……”
男人突兀的笑了一声,胸腔也跟着震动起来,震得白岩心尖发麻。
他呆呆的侧头朝男人的脸看过去。
这还是第一次……他见到这位大人笑。
男人其实有一张极其英俊的脸,只是杀气太重,又积威甚重,所以不大让人敢注意到。
白岩目不转睛的盯着男人高挺的鼻梁,想着若是自己变小了,在上边滑来滑去或许也是可以的。
他被自己的想象震傻,下一刻,脸上便传来紧巴巴的感觉。
白岩撅着小鸟嘴,呆呆的对上男人的视线。
男人笑容已经没了,皱着眉,眉骨弓起,越发有些气势骇人,可出乎意料的,他只是沉沉盯了白岩片刻,最后松开捏着少年脸蛋的大掌,抬目向外走去,一边说道:
“膳食已备好,老实待着。”
白岩被抱在男人怀里,傻傻的啊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傻事,又连忙闭上嘴,乖顺的点点头。
男人的步子很大,白岩挣扎着从脸蛋两侧伸出小手,紧巴巴的攥紧男人的肩袖,脸也紧紧贴向男人的胸膛,恨不能把自己缩小完全贴在男人身上。
他还记得当时被甩下水池的恐惧感,现在被抱在半空中,也放松不下来。
男人没理会他这点小动作,稳稳的大步行进。
江德满紧赶慢赶的带人跟在楚帝身后,头也不敢抬,只听得那小贵人又开始细细的讲话。
白岩说话的声音很小,是贴着男人下巴讲的。
他紧张,便闲不下来,歇了一刻,便开始道谢,道完谢,又开始找补,说:“我只吃一点就可以的。”
楚帝道:
“孤还不至于喂不起一个你。”
白岩于是干巴巴的停住嘴。
第32章
楚骥能感觉到贴着他胸膛的小东西逐渐变得沉寂僵硬下来。
这东西便是这样脆弱,哪怕是一句冷话,也会吓得立刻缩回壳里。
楚帝只顿了一下,而后冷漠的扯了扯嘴角。
他早已习惯了别人对他的恐惧,而且这东西早该如此畏惧他,而不是聒噪的絮絮叨叨的与他讲那些全无一丝用处的废话。
他也没有耐心与这东西周璇,待找到他的下落,若这东西老老实实的做个“药物”,他或可不会吝啬留他一命。
“大人……”
“大人……!”
“大——”
男人额角绷起青筋,猛得停下脚步,低头朝怀里的少年看去。
“你待作何?”
白岩被男人冷冰冰的视线吓住,可男人的胸膛还在源源不断的传来温度,让他又慢慢增上胆子来。
这位大人会给他糕点,喂他喝药,还会抱着他走路。
这是白岩从没有感觉到的经历。
他感触着男人的情绪,小心翼翼的抬着头,低低的说:“大……人,我明天——给你带好吃的。”
男人盯着他,眉头逐渐挑起。
见他没有反应,白岩却是更大胆起来。
他伸出一只手,掰着手指头数:“是凉粉,嬷嬷做的,很好吃——里边有面粉、肉、还有……”
男人越听,额角的青筋越紧绷起来,他不是在这里听这东西数凉粉里的东西的。
可他看着面颊雪白的絮叨个不停的少年,最后也只大掌扣住人,把人团了团,低声呵斥了一句:“安静些。”
少年毛躁躁的小脑袋被重新按进毛毯里,磕巴一声,舔舔嘴巴,终于安静下来了。
倒不白岩是稳重下来,而是被男人扣住之后,白岩靠着男人的肩头,从毛毯中望着外边一颠一晃的灯笼光影,不知不觉的便又瞌睡起来了。
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见到这位大人。
楚帝停下脚的那一刻,身后的宫人还没反应过来,江德满离得最近,呵了一声才堪堪停住脚步,连忙擦着额角,躬着身道:“陛下恕罪——”
“无碍。”
前方传来楚帝低沉的嗓音,不知道为何,江德满总觉得楚帝的语气里有些阴森。
今日可叫他吃了大惊,亲眼看见那位“小祖宗”是如何大胆,敢在楚帝面前“胡搅蛮缠”的。
他道了声谢陛下,又揣着手,往后退,恍惚间见到身前的楚帝放下了手。
江德满望着楚帝空落落下来的背影,反应了片刻,大惊失色,“陛下、这、”
男人束着手,侧目瞥了他一眼,目光很冷:“不过一个东西罢了,作何大惊小怪!”
江德满扑得跪在地上:“是、老奴知罪。”
楚帝未再说话,只是面色比起刚刚来更加冷沉。
那东西恼人又不经用——他自是不会是因为“他”消失才会震怒。
楚帝将这怒气的源头都丢在陈扬等人头上。
一群没用的东西,连一个弱不可堪的少年都寻不到。
他震袖道:
“召太河均进宫见朕!”
禁军拱手领命:“是!陛下。”
*
太河均深夜被召进宫,约摸知晓楚帝叫他的来意。
他已钻研数日,可总卡在最后一步想不明白。
“爱卿可知朕叫你来是何意。”
太河均跪俯在地:“臣有负陛下所托,陛下恕罪。”
男人神情未变,冷笑了一声:“区区一个坤泽,禁军捉不到人,你亦查不出任何踪迹,朕是不是该向他讨教讨教。”
太河均羞愧道:
“陛下恕罪。”
楚帝声音不辨喜怒:“朕叫你来,不是听你恕罪的。”
太河均至今仍在脑内沉思,既然那位坤泽已经与楚帝有了信息素联系,证明他绝对处在分化期之中,坤泽世间罕有,即便平民百姓多中庸,察觉不到,可楚国禁军绝对不会搜查不到一丁点信息。
除非、除非——
太河均眉目一凛,他跪在地上,抬头道:“请陛下恕臣揣测之罪。”
男人沉下目光:“说来听听。”
太河均:“陛下,禁军绝无可能察觉不到坤泽的气息,而他又不知自己是坤泽之事,若如是,那必然——是有人在特意压制!”
*
翌日,天色放晴,是个难得好天。
白岩一觉睡到快午时才醒过来。
先生不在,都江候又惯例不会叫白岩一起上桌吃饭,宋嬷嬷便没有叫他,让她们小世子睡了饱饱一觉,修养修养身子。
睡得时间太长,白岩醒来时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他睁着眼反应了片刻,然后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一边喊宋嬷嬷。
宋嬷嬷正在偏屋缝补,听到声音,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去主屋。
一推开门,便见到眼睛亮亮的小世子,与昨日灰颓的让人心疼的模样全然不同。
宋嬷嬷有些小心翼翼的擦了擦手,压着高兴的语气问:“世子今日瞧着好多了,老奴总算是能放下心了。”
白岩有些羞愧:“是我让嬷嬷担心了。”
宋嬷嬷连忙装作生气的语气说:“世子说的哪里话?老奴不操心世子,世子还待换了谁!”
白岩扑腾着脑袋摇头:“不、我就要嬷嬷,不要别人。”
宋嬷嬷心中欢喜,只是想到刚刚在院里看到的兴才,脸色又难看了一瞬,在她看来那小子就是没安好心,定是大夫人的眼线走狗!还装模作样骗取她们世子的信任。
她压着憋愤,问道:“世子唤老奴来有何事。”
白岩抿了抿唇,眼睛灰了一瞬,紧接着又亮起来。
即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那位大人,但是总能见到的。
两次在饭点时间,他都没见到男人动那些点心,想来应该是地府的东西不合口味,宋嬷嬷这些年练出来的拿手伙计就是做菜,尤其是普通的家常小菜,因着侯府内不明显的苛待,给他们院子的食材也总是缺东少西的,宋嬷嬷为了让小世子多吃些,便费时钻研了一段时间。
有一道宋嬷嬷家乡特色的凉粉,是白岩的最爱,只是现在时候冷了,宋嬷嬷也好长时间没开火。
听白岩说起,宋嬷嬷一口便应下了。
虽然时候是冷些,可世子病刚好,吃些清淡的也好养养身子。
她让白岩在房内好好休息,自己则利索的去小厨房准备吃食,路过抱着肩膀,歪斜着身子靠在墙头盯着下人们扫院子的兴才,愤愤出了声。
兴才道:“宋嬷嬷,你老人家身子骨不好,可别滑了。”
宋嬷嬷于是嗤得更大声了,若非是碍着小世子等着吃食,定与他大吵一顿。
瞧着人走院了,兴才才意兴阑珊的起身,瞄了眼世子屋子的方向。
“世子可起了?”
第33章
正看着,院外就响起一道机灵的女声。
下人们见了来人,纷纷叫道:“莲心姐姐。”
莲心笑了笑,转眼看向兴才,笑容更大了,说:“恰好你在这,叫小世子和我走一趟吧,三少爷从宫内拿了些东西出来,第一个就让世子去挑呢。”
兴才站直身体,扯起嘴角,嘿嘿笑了两声,迁就的说:“不巧,世子病刚好,还需要修养,大夫人一向是眼光好的,不若就直接挑几件给殿下。”
莲心嘴角的笑意淡了,睨了一眼兴才,而后下颌微微抬起,朝世子屋福了福身:“世子身为人子,即便是病了,也总该去拜见父母,难不成以此为借口便不动了吗。”
院子静成一团,只听得嘎吱一声,房门被打开。
围着素锦披风的少年站在门前,小手紧按着门边,轻声说:“我、我出来了。”
兴才仍是机灵笑着,只是嘴边的笑容有些淡。
瞧见白岩,莲心态度瞬间转变起来,她又温柔笑着,一边行了行礼,一边去搀扶白岩,柔声说:“世子这不是好着呢,夫人心疼殿下,这是借着让殿下选东西的机会,与殿下多说说话呢。”
白岩被她牵着,陌生又拘谨的往后躲了躲。
莲心神色不变,仍是笑容满面的,行到兴才身边时,却停下了,看了他一眼,说:“兴才便留这儿看着下人们洒扫吧,免得有些不长眼的趁着主子没在就掀起风浪。”
就是白岩也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兴才已经因为他被牵连过一次,若是再被大夫人针对,在府里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他紧握住手,提前看向兴才,小声说:“兴才,你留在这里吧,我和莲心去就可以。”
兴才低头看了一眼小世子,笑了一下,拱手说:“夫人的命令,奴才自是听的,小的便在这里看着下人们。”
莲心温柔的笑了笑,又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引着白岩离开。
她一路上嘘寒问暖,又时不时问问白岩的状态,可白岩却十分不习惯,甚至生出一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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