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开灯,看不清,但傅修时清楚地知道,那里,江屿的衣服已经不见了。
原本拥挤的衣柜变得空荡。
江屿曾经嫌弃衣柜太小了,放两个人的衣服总是太拥挤,他想换一个大的,但房间就那么大,这个想法始终没有实现。
一股莫名窒息的情绪涌了上来。
傅修时突然觉得,江屿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不会记起他,不会回到这个公寓,也不会再跟他说,傅修时,我喜欢你。
他想自己可能因为太久没有休息出现了幻觉。
然而又忽然想起江屿那天跟他说的:“我马上就搬出去。”
本来是被他忽略的一句话,突然冒了出来。
傅修时突然很想向江屿求证这句话。
当然他并不相信江屿会真的搬出去——江屿只是把衣服都捐掉了,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
那些他留在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东西,包括他的相机。
于是,傅修时开了灯,拿出了手机。
江屿曾经要求他把微信置顶,说这是情侣之间的仪式感,也方便他找到自己。
但实际上没什么好找的,江屿是除了公事以外唯一会给他发消息的联系人,而且每天会发很多条。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
他昏迷了几天,消息完全沉底了。
傅修时差点以为他消失在自己的联系人列表。
幸好没有。
然而消息那一栏的提示却是空的。
江屿昏迷着,确实没法给他发消息。
傅修时很少主动给江屿发消息,他在聊天界面停了片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许久之后,也只是打出一句话:为什么把衣服捐掉。
他只是想知道江屿这么做的原因。
江屿平时回他消息的速度很快,如果不是在睡觉,基本都会秒回。
然而今天——半小时过去后,傅修时看了眼时间。
睡觉时间。
第二天早上,傅修时在生物钟里醒来。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又好像没有睡着,脑海里总会出现江屿的声音。
头痛欲裂。
难得睁眼却没有要起床的想法,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看手机。
江屿没有回复。
傅修时皱了皱眉,发了个“?”过去。
一直到中午,这条消息才终于得到了回复。
彼时傅修时正在听程远汇报工作,手机亮了一下。
像往常一样,程远继续汇报,反正傅修时是不会在这种时候去看消息的。
长达一个小时的汇报结束,程远收拾资料的时候,傅修时拿起了手机。
然后表情慢慢冷下来。
江屿只回了两条和他的问题无关的内容。
一条是:“?”
另一条是:“你谁啊?怎么跟你爹说话呢?”
傅修时皱起了眉。
江屿把他忘了,这种回答在傅修时的预料之内。
他不应该这么着急,应该等江屿养好身体恢复记忆后再来谈论这种事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
就好像江屿把那些衣服捐走是真的搬走了,是真的和他分手了一样。
静坐了一会儿,傅修时编辑新的消息:等你养好身体再说。
还没来得及发出去,聊天框里,江屿就又发了新消息过来。
江屿的头像是一棵树。
傅修时记得这棵树,是他高中校外的一棵老树,因为长得过于高大,差点被砍掉。
江屿知道以后特意跑过去拍了张照片。
那天傅修时回家,又在校门口碰见了拍那棵树的江屿。
男生穿着干净的校服——在那之前,傅修时每次见江屿,江屿都没有穿过校服,那是第一次。
总之在那仰头很费劲地去拍树的顶端。
傅修时本来想直接离开,没想到江屿发现他了,立马把手机镜头对准了他。
傅修时一愣,江屿就笑嘻嘻地朝着他跑过来向他炫耀刚刚自己拍的他的照片。
明明他们都不熟。
“啊这棵树要被砍了我得在它寿终就寝之前留个念……我觉得我以后可以去学摄影了,我拍你拍得真好看。”江屿喋喋不休,“等下次我换个相机,如果我能喜欢你很久,我就把我拍的照片都藏起来,等以后年纪大了,锁保险柜里……”
傅修时当时没有听完,直接转身走了,江屿追在他后面,一直追到了公交车站,然后在那嘀嘀咕咕,说今晚家里有事不能护送他回家。
傅修时松了一口气。
后来一直到现在,傅修时也没见过江屿给他拍的那些照片。
好像真的像江屿说的那样,他把那些照片藏了起来,锁进了保险柜里——跟什么珍贵的东西一样。
傅修时的眉头逐渐松展开。
因为江屿说的是: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我男朋友
他放下手机准备重新进入工作状态,下一秒,江屿又发来了新消息:不过我们还是分手吧,首先,我不记得你了,其次,我们听说了我们之间的爱情故事,最后,我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你
江屿确实不理解自己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他翻看了两人的聊天记录,虽然没有几条,但都是在他单方面发出,对方只有短短一个嗯字的回应。
说他在自言自语都不为过。
如果不是因为宋胜在场,他特意询问了这个备注名为傅修时的人是谁,他差点直接把人删了。
莫名其妙大半夜发消息就算了,问那种奇怪的问题,他不回复,还发个问号。
总之态度很像那种吩咐任务的领导。
过去的一个小时,江屿昏昏欲睡听宋胜讲了一个小时他和傅修时之间的事情,从高中到现在,从宋胜的描述里,他知道自己一直在追着傅修时跑,这不太像他的作风。
听得他匪夷所思。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个人忘记了,但既然忘了,也就没什么好留念。
留念一段一直是他一个人单方面努力的感情有什么用?
一旁的宋胜见他发消息发得这么干脆,一时忐忑,“阿屿……真的就这样分手了吗?”
他记得江屿以前说过怎么都不会和傅修时分手,他花了那么久追来的人,怎么舍得分手。
江屿问他的时候,他还纠结了一会儿要不要把傅修时的事情告诉江屿。
江屿把傅修时忘了,不知道是不是好事,但那毕竟是江屿自己的事情,他也不好隐瞒什么。
于是把他知道的全盘脱出了。
除了傅修时订婚的事情,江屿毕竟才醒没多久,他怕刺激到江屿。
江屿啊了声,“那还要怎么样?重新追着他跑吗?我又不是一定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他一向是个很洒脱的人。
宋胜眨了眨眼,“你说得对。”
“再说我已经在一棵树上吊了这么多年……他长什么样?”江屿完全没有印象,也没有什么想要追溯这段感情的想法,反而很奇怪地想,不要再和这个人有任何联系了。
宋胜沉默了片刻翻出了几年前江屿发给他们的一张傅修时穿校服的照片。
片刻后,江屿啊了声:“这个人啊。”
他还记得傅修时闯进病房时候那副别人欠了他钱的表情——仔细想想,傅修时那时候看他的眼神不像在看恋人。
那更得分手了。
另一边,傅修时看着屏幕上的系统提示:“岛屿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完全愣住。
他发出的“?”前面,是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江屿再次和他说了分手。
江屿删掉了他的好友。
第21章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江屿大脑的淤血情况吸收良好, 并且没有任何会损伤其他功能的迹象,在医院待了一周后,江屿就忍不住办理了出院。
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 医生建议关于失忆的问题, 江屿可以去咨询心理医生。
江屿自己倒没什么别的感觉, 如果不是傅修时那天主动给他发消息,他甚至根本不会知道有这么一号人。
江屿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伤问医生:“不看心理医生就会永远忘记?”
“那倒不一定,有的人会忘记一辈子,有的人会很快记起来,你这个情况目前来看是心理因素导致, 如果想记起来, 那就得先找到原因。”
江屿不是什么怀旧的人,既然忘记了, 那就当过去了,以后好好生活就行了。
但他也有点好奇, 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他自我选择忘记一个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虽然他不能理解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喜欢这个人, 甚至已经没了一点感觉, 但这种硬生生从人生里剔除掉一部分的感觉, 让他感到不爽。
但也仅仅只是不爽而已。
“很有可能是精神创伤应激反应。”医生补充。
江屿愣了一下, 随后笑了笑:“那还是别想起来了。”他随口道:“既然都精神创伤了, 想起来了不是给自己添堵?”
医生沉默了一会儿。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 江屿这话也没错。
出医生办公室的时候江屿接到了江肃的电话。
公司最近办选秀,忙得不行, 江肃本来说好来接江屿, 但临时要开会,也推辞不掉, “我让司机去接你。”
“我早就说了把车给我开。”
“你那脑袋绑成那样能开车吗?”
江肃比他俩亲妈更婆婆妈妈,非说江屿刚出过车祸没多久,不能碰车。
“绑的又不是手和小脑。”江屿站在医院大门口等江肃的车。
大门口人来人往,基本都是结伴的人,大家看起来好像都不怎么开心,还有救护车的鸣笛声从远处而来,然后逐渐出现在视野里。
熟悉的声音。
似乎回到了被送往医院的那天晚上。
江屿其实没有太多印象,只记得自己听见了鸣笛声,就在耳边,十分刺耳,似乎在警告着他不准睡着。
事实上他也没有睡着,只是昏过去了。
他的视线顺着那辆救护车在急诊大楼门口停下,手机另一边,江肃在那狂吼:“你听见了吗!?”
江屿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啊了声。
江肃就知道他这么久没发表意见肯定在走神,在医院这段时间就看出来脑袋受伤还是有影响的,江屿总是很容易走神,但医生说很正常,也和他的失忆有一定关系,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江肃又重复了一遍,有些支吾:“你嫂子听说你受伤了,想去照顾你两天。”
江屿受伤的事情兄弟俩一致瞒着家里,怕长辈们太过担心,但那天江肃在办公室和江屿通电话的时候不小心被简文心,也就是江屿的嫂子听见了。
简文心平时很少来公司,别说公司,两人自从结婚后一直出于分居状态,江肃工作忙不怎么着家,简文心成天往国外跑,她突然出现在办公室,把江肃都吓了一跳。
破天荒,简文心听说后,问江肃她能不能去照顾江屿两天。
江肃之前也想过谁来照顾江屿这件事。
江屿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没吃过苦,唯一吃的苦就是在傅修时那里,现在离开傅修时了,当然不能再吃什么苦了。
他也想过给江屿请个阿姨,但江屿不乐意。
江屿不愿意家里出现个陌生人。
简文心这个提议虽然也挺难接受,但江屿听了后挑了挑眉,“哥,嫂子照顾过你吗?”
在江屿的印象里,简文心是被娇养长大的千金大小姐,虽然被逼着和他哥结婚,但婚后依然过着婚前生活,生活里除了爱情,什么都有了。
应该是被很多人羡慕的婚姻。
但江屿以前偷偷问过简文心他们为什么不离婚。
江屿无法理解没有爱情的婚姻。
当时简文心只是朝他笑了笑说,你还小,不懂。
江肃沉默了一会儿。
“我是没关系,但嫂子跟我住可能不太方便,不然我住你那里去?”江屿在江肃那儿也有房间。
他也不是不想一个人住,但总觉得自己好像窥探到了什么秘密。
他不觉得简文心是无缘无故突然要来照顾他的。
“你不是很担心我,那样你回来还能看见我,不仅能看见我,还能看见嫂子……”江屿故意笑着说,“车来了,哥,你不是去开会?”
江屿说着看向停在自己面前的黑色的车。
很熟悉的车,以至于在车窗打开,驾驶位上的人露出全貌之前,他真的以为是江肃的车。
他把电话挂得太快了,也就没听见江肃说的,他司机才刚从公司出发这句话。
傅修时坐在驾驶位上偏过头,他依然穿着一身很正式的黑色西装,神色很淡,但看起来好像比江屿一周之前刚醒来的时候在医院里见到他的第一眼那次瘦了一点,神色中露出显而易见的疲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总之江屿现在有些惊讶为什么傅修时会出现在这里,他还以为他那么果断把人删除之后,这人就不会再出现了。
毕竟从那短短的几条聊天记录——“傅修时,明天一定要准时回家。”
“嗯。”
“傅修时,你今晚不回来吗?那我提前和你说晚安。”
“傅修时,24岁生日快乐!要开心!”
就算是普通朋友,对于这种祝福的消息都会礼貌性回复一句话吧。
但傅修时没有。
江屿看见的只有失去记忆前自己的一厢情愿。
江屿站了片刻,确认了傅修时确实不是路过,因为他的车一直停在这里没有动,导致后面的车辆开始按喇叭。
江屿看了他一会儿,果断选择从他边上绕过,但傅修时的车却突然往前开了一点,正好挡住了他的路,把江屿吓了一跳,硬生生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问:“你想再把我撞进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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