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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狐狸(玄幻灵异)——二百

时间:2024-05-02 06:58:21  作者:二百
  染料遇水而化,他便赶在碰水前将狐狸刺到手上。
  而随着年岁增长,刻入肌肤的狐狸缓慢褪色,他不厌其烦,于无人的长夜里反复刺绘。
  他从未让涟绛知晓。
  哪怕是同塌而眠,他也捏诀挡着, 从来不肯让涟绛看到。
  他只有在想涟绛的时候,才会盯着臂上的狐狸出神。
  譬如此刻,他收起长针,仰身倚在榻上,将手放到了心口处。
  涟绛隔着水幕看他,浸润的眸子中水珠滚落。
  原来不是一厢情愿,观御分明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先动心。
  原来不是蓄意算计,观御从来没有如玄柳一般刻意接近,刻意让他动心长尾,好让众神联手根除魔骨。
  原来不是冷漠绝情,观御漠然以待,只是想要他死心断尾,保全他的性命。
  ......
  可是涟绛宁愿死无葬身之地,也不要亲手斩断深种的情根。
  他会与观御纠缠到死,即便明知再想相拥已隔万难。
  须臾,涟绛挥手击散水幕,不再看幕中朝思暮想的人,转而问魔骨道:“如今牢中有多少天神?”
  魔骨食指微动:“要过天河已经绰绰有余。怎么,你想明白了?”
  “玄柳自私自利,草菅人命。他为铲除异己,搅得三界腥风血雨不得安宁,让屠戮我九尾狐族,又弑杀凤凰,暗中作梗扰乱鬼族,早就该死。”
  涟绛抬眸,眼中一片冰冷。
  魔骨问:“你舍得观御?”
  “我会给他一个太平盛世。”
  从此以后,他再不是九重天的利刃,再不是永远为芸芸众生而流血受伤的太子,他只是观御,是逍遥于天地间的游龙。
  “他若是拦你,你又当如何?”
  “他不会。”
  “你那么肯定么?”
  “他要拦我,则必杀我。”涟绛微微摇头,“可是他费尽心思,逼我断尾,便是只想要我活着。”
  魔骨啧声:“但你要杀的是他爹,即便感情不深,那也是他血肉相连的亲人。你怎么还敢笃定他不会杀你?”
  “若他为弑父之仇杀我,”涟绛停顿片刻,轻声说,“我毫无怨言。”
  魔骨瞟向他,眼底笑意格外嘲弄:“本尊从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
 
 
第137章 辩驳
  半月光阴转瞬即逝。
  涟绛与魔骨联手抓捕天神,意欲领兵横跨天河,攻上九重天一事在三界中传开以后,玄柳勃然大怒,不再等观御劝说涟绛断尾剜骨,当即召集天兵天将,打算亲自迎战。
  “小儿嚣张无礼,与魔骨两相勾结,”玄柳盯着殿前站得笔直的人,眼底怒火中烧,“观御,孤已经给过他机会了,是他自己不要。”
  观御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料想此事已无转圜的余地。
  殿中诸神疑心观御还要再偏袒,纷纷激动道:“殿下,如今三界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你贵为太子,又岂能对一个魔头再三容忍退让,难道你要任由他胡作非为毁灭三界不成!?”
  观御侧身瞥向说话的人,并不惧于这些质问,反是诸神心惊于他冰冷的目光,纷纷住口。
  “观御,”见状,玄柳起身,自王座之上缓步而下,径直走到观御面前方才停下,“孤知道你自幼与他一块长大,感情深厚,但九尾狐一生职责所在,便是为三界斩除魔骨而牺牲。”
  观御冷眼注视着面前的人,早已冷透的心愈加冰凉失望。
  玄柳无所察觉,头一回像个父亲一样伸手按了按观御的肩膀:“涟绛年纪小,不明事理,以为是孤要害他,诸多天神要杀他。观御,你身为他的兄长,早该教导他心有大爱,兴许这样,天道还会感念于他的大义,赐他轮回。但可惜,如今为时已晚。”
  他一边说着,一边背过身:“他与魔骨勾结,同三界为敌,迟早不得好死。”
  闻言,观御注视着玄柳的背影,沉声道:“涟绛所杀之人,无一清白无辜,他所行之事,无一伤天害理。
  魔骨虽暴戾残忍,但眼下涟绛已经能够制衡他,不让他为害三界,可是即便如此,你们也不肯放过涟绛。”
  玄柳顿然高声驳斥:“涟绛屠戮丰京百姓已是不争的事实!并且止戈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更遑论近来涟绛杀了多少天神,又抓走多少天神!你又岂敢说涟绛无辜!?”
  “丰京百姓并非涟绛所杀,而是楼弃舞一人所为。”
  观御不惧他的怒意,平静道:“止戈犯错无数,早便该罚。至于其他天神,他们......”
  玄柳气急败坏,再顾不上形象立马转身指着观御怒声发问:“你是不是还要说是他们自己作孽,啊!?”
  观御静默不语,心知此时惹恼玄柳只会让事情更加棘手,但若是不替涟绛辩解,此后三界中便再无人能将真相公之于众。
  一时间,殿中竟鸦雀无声,几乎静谧到呼吸声清晰可闻。
  俄顷,观御抬眸,终于先打破这满室寂静:“他们仗势欺人,压迫百姓乡民,合该斩杀。”
  可此话一出,大殿中诸神更是噤若寒蝉。
  一股无形的威压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身上,犹如巍峨的高山,直压得人透不过气。
  玄柳怒极反笑,咬得后槽牙嘎吱作响。
  他盯着观御,试图从观御脸上找出半分知错的痕迹,奈何遍寻无果,连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恰在这时,送信的青鸟匆忙来报,慌张的神情与无序的叫喊打破凝滞的气氛——
  陛下!陛下不好了!天河、天河失守了!
  玄柳瞳孔骤缩,疾步往天河走去,途径观御身畔时他脚步微顿,但终归是没有再说出训斥的话,只在转身时道:“好自为之。”
  观御半仰起头,望向大殿穹顶上慈眉善目的佛像,久久未动。
  “观御。”有人在这时自殿后徐步走出,一颦一笑摄人心魂。
  观御循声望去,见面前是止戈的生母,海神之女阅黎。
  “止戈无碍。”观御背过身往天河走,以为阅黎是来问止戈下落,是以不愿多作停留。
  但阅黎脸上挂着极为轻浅的笑意,并未多问,只是淡声道:“小止作恶无数,是该吃些苦头。涟绛能替我教训他,我感激不尽。”
  观御驻足回头,心下明白阅黎此番前来并非只为止戈。
  果不其然,阅黎缓步上前,接着道:“天河下的真佛与天道交情不浅,厌岁说,今日真佛陨灭,天道必会现身。”
 
 
第138章 战事(1)
  天河两侧,神魔对立。
  涟绛垂眸望着汹涌的河水,眼底窥不见半分情绪。
  这地方他不曾来过。
  以往在九重天时,他被整日囚于长生殿中,少有踏出殿门的时候,而天河是神族的禁地,莫说是他,就连观御都不曾涉足几回。
  他负手立于疾风之中,身后乌泱泱的妖魔大军整装待发,只等他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奋力冲过面前的长河,举剑挥刀气势汹汹地杀上九重天。
  在他身前,那些被掳来的天神蓬头垢面,身上再无半分以往高贵傲气的影子。
  他们哭喊嚎叫,张皇惊惧地痛哭失声,犹如身陷烈火中的蚂蚁,惊惧惶恐地挤作一团。
  咒骂声、求饶声与哭泣声混杂在一起,震得涟绛双耳作痛。
  天河中河水翻涌,穹顶之上乌云翻滚。
  而在那宽阔的河面上,奔腾起伏的层层浪花之下,金色佛像双眼微张,双手合十。
  涟绛垂目望着佛像,眼前刹那间晃过先前梦境中挂满白骨的神佛,紧接着是被狠狠摔在地上踩碎碾烂的糖龙。
  他闭了闭眼, 竭力将脑海中作乱的思绪吞噬。
  “楼弃舞消失已久,半点消息也无。”
  他扶正脸上的面具,微扬起头,直直望向天河对岸严阵以待的天神,一眼便扫见被人搀扶着的询春。
  询春自是也瞧见他,扯动嘴角勾出一丝苦笑,道:“他向来神出鬼没,小公子与他相交甚欢都不知道他的下落,我一个外人,又怎会知晓?”
  涟绛偏头,将未被面具遮住的半张脸面向询春,似乎不太愿意与询春交谈。
  楼弃舞教给他傀儡术复活步重,作为交易,要他抢素姻的尸身。如今素姻尸身已经夺回,楼弃舞却不见踪影,着实令人起疑。
  这些时日里他与魔骨一道找过楼弃舞,但都没有消息。
  楼弃舞似乎从来都不存在于三界之中,天上人间都无他半分踪迹。
  魔骨不由揣测道:“兴许是叫人关进了寒潭中。”
  涟绛微怔,问过方知寒潭是仙神避世之所,是当年悯心成佛时眼泪落于人间所化之境,常人寻不到的隐匿之地。
  “能入寒潭者,黯然失神者。”
  对岸倏然躁动喧闹起来,涟绛从纷乱的心绪中回神,扭头便见玄柳疾步奔至河边,额前冕旒摇晃的厉害,显是再稳不住心神。
  跟随玄柳前来的天神人数众多。涟绛潦草扫视一眼,猜想九重天稍微有些名号的天神大都已聚在此处了......只除一人未到。
  他不由得轻笑一声,但眼神冷漠不掺半分笑意。
  “玄柳,”魔骨直勾勾注视着对面的人,头顶黑压压的云层映入他的眼底,愈加衬得他眼神阴翳,“好久不见。”
  玄柳闻声猛然抬头。兴许是回忆起先前血漫九重天的惨象,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魔骨未漏看他的神情,当即放声大笑:“玄柳啊玄柳,没想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胆小懦弱。”
  玄柳敛目,藏起眼中滔天的恨意以及隐约可察的惶恐,稳声道:“春似旧,你烧杀抢掠,恶事做尽,今日竟还有脸敢来见孤!?”
  闻言,涟绛怔然,众人亦是有片刻呆愣。
  量是此间无人知晓,魔骨竟是春似旧——曾与女娲月下饮酒,同盘古共生于混沌之中的天神春似旧。
  “你......”涟绛欲言又止,想问又觉不必再问。
  传闻中春似旧天资聪颖,刚过百岁便已能独当一面,化神成佛,但不知为何,即将化佛时他竟然自断佛骨,投身人世。
  是以天道震怒,罚他永坠阎罗。
  此后三界中再无春似旧,再无百年成佛的才人。
  春似旧看穿涟绛心中所想,斜乜着眼睛道:“两千七百四十九年前本尊真身被烧毁,从那以后,本尊便只能借九尾狐之身出入三界。”
  “谁烧的?”涟绛问。
  春似旧沉吟片刻,答:“忘了。”
  涟绛微抿起唇,两千七百四十九年前的事他并不清楚,但那时人间确实发生过一场大火,从南海烧到北山,烈火所过之处大地荒芜疮痍,寸草不生。
  “一派胡言!”玄柳却在听完春似旧的话以后勃然大怒,怒声质问道,“当年分明是你作恶多端,妄想偷盗悯心魂魄,光熹大帝才将你的真身埋入地底,盼着你有朝一日能有所悔改!”
  光熹是先帝之父,玄柳祖父。
  亦是悯心的小徒弟。
  “光熹,”春似旧轻叹一声,像是这时才想起还有光熹这个人,“光熹也是蠢人一个,亏他还以为自己做了天帝便离成佛不远了,独独不知天帝才是最难成佛之人。”
  涟绛听着两人谈话,揣测出些许过往。
  悯心与春似旧关系甚好,而光熹是悯心徒弟, 想必也是认识春似旧的,故而才会在多年后认出春似旧。
  但涟绛琢磨不透,光熹为何要杀春似旧,先帝与玄柳为何也执着于杀春似旧。
  若说因春似旧是魔,所以要赶尽杀绝,那早在春似旧下落不明时众神便该合力找到他,将他斩杀。但光熹找到春似旧时,似乎并未直接朝他动手,而是等到春似旧偷盗悯心魂魄时,才率诸神毁他真身。
  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涟绛正想的出神,天河对岸再次躁动起来,而春似旧轻啧一声,道:“棘手的来了。"
  涟绛身子微僵,抬头果真见观御大步走来,众神纷纷让道。
  他们隔着天河遥遥相望,心绪摇曳不停。
  “你跟来做什么?”玄柳瞥见观御的身影,不由冷哼出声。
  观御望着涟绛,看着那张一分为二的脸,看到春似旧紧抿的唇线,却看不见藏匿在面具下的另外半张脸。
  他定定注视着涟绛,并未回答玄柳的问话,而是朝着涟绛道:“涟绛,别做错事。”
  涟绛目光微低,眼底映出翻涌的河水。
  时至今日,观御竟还是看不清,还是觉得他所作所为是错。
  “涟绛,”没得到回应,观御再次出声,“随我回去,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涟绛轻轻摇头,再次抬头看向观御时眼里多出几分悲悯——
  观御一直都在囚笼之中。
  一直。
  说到底,他还是抱有天真的念头,以为玄柳当真会放过涟绛。
  亲情有时真的格外奇怪,仅是血脉相连,便足以让人迷失。
  他还是相信他的父亲。
  哪怕这个父亲从来都只视他如刀剑,哪怕所谓的父亲从未分过半点爱给他。
  涟绛忽然变得不确定起来,不确定观御会不会为自己的家人与他刀剑相向。
  “玄柳,”须臾,涟绛别开眼,不再理会观御,“你不辨是非,为求权势肆意屠戮我九尾狐族上下数万余人,今日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春似旧早已没了耐心,闻言赞许地点点头,小声应和了句:“血债血偿。”
  他一面说着,一面捏诀将面前众多捆绑在一处的天神推入天河之中,刹那间哀嚎声四起,但很快这些声音又被奔腾的河水吞没。
  涟绛身后数万妖魔大军欢呼不已,似乎等这一刻已经多时。
  而在这糟乱的声响之中,唯有观御一人声嘶力竭:“涟绛!”
  但他什么也没能阻拦。
  涟绛仅是微微恍神,紧接着便捏诀与春似旧一道将叫喊求饶的天神推入天河,冷声问:“你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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