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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狐狸(玄幻灵异)——二百

时间:2024-05-02 06:58:21  作者:二百
  涟绛抬眸望向身前的石壁,只见那石壁缓缓抬升,里头暖黄的烛光争先恐后地溜出来,去亲吻每一粒尘埃。
  他屏气凝神,过于强烈的心跳令他头晕目眩。
  随着石壁一点点升起,雪白的长靴以及青绿的衣角首先映入眼帘,紧接着是系着腰间的白玉环,随后至整齐的衣领,再往上便是肤色苍白的颈,颜色浅淡的唇,最后是高挺的鼻梁以及清冽如画的眉眼。
  涟绛眸中蓄起了薄薄一层水雾。
  他原以为再见之时自己会不管不顾地冲到那朝思暮想的人身边,抱住他亲吻他清隽的眉眼。
  但此时他只是抬手捂住嘴,甚至连喘息都不敢发出太大动静。
  他生怕这只是一场梦。就像过去数年梦中所见那样,只要他一靠近,观御便会烟消云散。
  “去吧。”悯心轻拍他的背,“别让他等太久。”
  涟绛微仰起头,闭了闭眼将眼泪藏起来,深吸一口气后故作平静地朝观御走去。
  他跨入石壁的阴影里,四下景象刹那间变换,周围刻着文字的石壁眨眼间飘散成浮光,竹制的门窗取而代之。
  他环视四周,见这屋中陈设格外熟悉,显是长生殿后山汤池边的那间竹屋。
  他怔愣片刻,不曾想落华山中的山洞竟延至长生殿后山,直抵竹屋。
  难为他在长生殿生活多年,竟是不知观御将在此将天上人间相连。
  可当他再往前走,又后知后觉地察觉出这屋里桌椅床榻左右颠倒,屏风上画着的桃枝看起来也有些怪异。他脚步微顿,瞥向架子上搁着的铜镜。
  难怪一直未有人察觉......
  这并非是在屋中,而是在镜中。
  他心里五味杂陈,再望向观御时,观御已经走到窗前,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窗外。
  窗外是红绿交织的林子,一棵又一棵常开不败的桃树交错在绿林之中,花瓣被缭绕的水雾浸湿,垂着泪一言不发。
  涟绛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池边立着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背对着窗前的人,肩膀以上被层层叠叠的桃花掩盖,只露出细瘦的腰身,以及青色的、血迹斑驳的衣裳。
  这是——
  涟绛偏头不忍再看,只觉得鼻酸想要落泪。
  这件衣裳是他常穿的那件。
  他踩着祥云阶来找观御时,穿的便是这身衣裳。
  他强忍着眼泪,颤抖着双手将百花时系在观御手腕上,哽咽着发出的声音低到难以让人听见:“哥哥,我来找你了。”
  红线摩擦着肌肤有些许痒意,观御回神,垂眸望向手腕上的百花时,心颤之余竟渴望这动静是假。
  死后他在这里待了很久。涟绛未来以前,他一遍遍地读那些刻在石壁上的文字,终于从中了悟因果。
  “哥哥,”涟绛低声呢喃着,抬手摸上他的袖子,然后是脸颊,“观御。”
  缠绕在指间的红线垂在半空中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像永远都不会停歇的心动。
  观御眸光一颤,紧接着便垂下眼,松开手转而用拇指轻按住涟绛潮湿的眼角,声似叹息:“涟绛。”
  “嗯,”涟绛鼻音浓重,握住他的手腕扑入他怀里,霎那间红了眼眶,“是我......哥哥,是我。”
  量是终于认定冥冥之中已有天意,观御怔了怔,方才抽手与他十指相扣,盯着那丝丝缕缕的红线久久未语。
  涟绛抱着他不肯撒手,眼泪婆娑地抬头轻吻在他的唇角,一边笑一边流泪:“我找到你了,哥哥,我找到了,找到了......”
  观御抱紧他,低头同他耳鬓厮磨,宽大的手掌摁在他的后腰上,总觉得他消瘦了许多,单薄得像一片羽毛。
  稍不留意便会被风吹走的羽毛。
  “我们回家,”良久,涟绛才稍微松手,含着泪的眼睛里渗出笑意,“哥哥,我们回家。”
  观御颔首,却没有动,反而将下巴搭到涟绛肩上:“再抱会儿。”
  他知道长剑穿身而过有多疼,也知道涟绛因为爱他尝尽了辛酸苦楚。
  可有些事他不得不去了结。
  春似旧不死,三界劫难不止。
  他闭上眼,越发用力地抱紧涟绛。
  ——恨我吧,涟绛,别爱我了。
  他将涟绛抵在墙边抱了很久,直到涟绛眉头轻皱,拽着他的衣袖说腿酸,他才稍微松开手,半搂着涟绛往内室走。
  涟绛想说早些回去,但几次张口最终还是没催促。
  这样平静的时光于他们而言已经算是奢侈。
  绕过屏风,瞧见堆满东西几乎无处下手的卧榻时,涟绛不由得怔愣住:“这些......”
  “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儿罢了,”观御将一堆干枯的桃枝拿开,又捡走一串鲜红的珠子,腾出空位,“先坐,我看看你。”
  涟绛坐下,望着身旁熟悉的东西出神。
  他常常会折桃枝哄观御开心,也常常会送一些随处可见的东西给观御。
  比如别人喜宴上的珊瑚珠,比如路边捉到的一只蛐蛐,又比如看完觉得很有趣的话本......
  这些东西有人弃如敝履,有人爱不忍释。
  唇瓣忽然被触碰,涟绛回神,抿唇尝到丝丝甜味。
  他眉头微蹙,不想将这极易勾起他的馋欲的东西咽下。但转念又想起观御刚才说,“我看看你”。
  他抬头望向观御,而观御已经卷起衣袖在小臂上划下伤口。
  因为只是一个魂魄,观御并没有流血,伤口处只有四溢的青白光点。
  涟绛贴上前,顺从地含住那道破口。
  灵力融入经脉,眨眼间走遍四肢百骸。
  唇齿与肌肤相碰之处溢出些许细碎的声音,涟绛轻哼一声,旋即便感到耳边的碎发被撩起。
  “害羞什么?”观御明知故问,指腹有意无意从他耳垂上擦过。
  涟绛摇头,探手摸到观御修长有力的手指,上面微微凸起的茧磨着掌心牵出隐秘的酥麻,一直蔓延到心尖上。他沉默须臾,突然说:“我爱你。”
  观御五指微蜷,看上去像是握住了涟绛的手。
  他收回碰到涟绛耳朵的手,两指拨弄着手腕上垂着的红线,目光压在手背上,问:“怎么突然说这个?”
  “哥哥,”涟绛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的,但又蒙着一点点水雾,“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但是好可惜啊,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蜗牛壳里,不能白头到老。
  涟绛伸手抱住他的腰身,眼泪滴在白玉环上。
  比起死别,生离都算是上天的恩赐。
  可是老天从来都不偏爱你我。
  “哥哥,”涟绛低着头,声音格外的低,“你要长命百岁。”
  观御没听清,再问时涟绛站起身来,拉着他的袖子轻轻摇了摇,脸上挂着笑:“我刚才说,走吧,我们早点回家。”
  观御屈指碰了碰他的眼角,低声答:“好。”
 
 
第153章 仁慈
  临出虚无之境前,涟绛拉着观御想去找悯心告别,但两人沿着河几乎将虚无之境走遍,都没瞧见悯心的身影,便只好作罢。
  他们一路上晃晃悠悠的,走得格外慢,像用过晚膳后趁着天亮散步消食。
  但再汹涌湍急的河流都有干涸之日,再遥远难行的路途都有结束之时。
  涟绛望向面前紫色碎芒缭绕如云的裂口,回想以半颗心脏为箭打开结界入口时依旧觉得那是昨天才刚发生的事。
  他好像只是短暂地做了一个梦。
  现在梦醒,他便要离开这里,回到凡尘中。
  “观御,”他微微偏头,轻靠在观御身上,“我们好像还没有一起看过星星。”
  其实是看过的,很多次。
  涟绛在河边青石上饮酒赏月,而他站在窗前,手里捏着未抄完的经书。
  观御不敢再回想旧事,低头偏脸看向他,神情温和:“以后夜夜都看。”
  “你骗人。”涟绛蓦地站直身子,字字清晰可闻。
  观御眼皮打颤。他正欲摇头说没有,涟绛便抢先一步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阴天雪天都没有星星。”
  闻言,观御暗自松了口气。
  而涟绛失魂落魄,怕被察觉,于是上前两步背对着他高声道:“以后我们每个晴天都要一起看星星,还要就着夜色饮酒!”
  观御五指微蜷,随后上前从后面将他抱了满怀:“嗯,若是在河边看,再顺便捕几条鱼现烤了吃。”
  “好啊,”涟绛连连点头,与他并肩迈入紫光萦绕的裂口,“那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叫上月行一起,他捞鱼可厉害了!”
  观御低低应声,抬手轻揉他的头顶:“都随你。”
  他们即使已心知肚明,不会有以后,但始终都畅想着,用字句描绘出那个或许永远不会出现的乐园。
  涟绛几不可闻地吐出一口气,随后重新振作起精神,拉着观御往那裂口里走:“走走走,要是今天是个晴天就好了,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观御垂眸望着搭在一起的手指,被他拽得稍有踉跄,稳着声道:“会天晴的。”
  “什么?”
  涟绛没听清,回头疑惑地望向他。
  而他来不及做出回答,甫一张口便有强烈的白光忽然闪至眼前。
  他眸色一凛,猛地将涟绛推开。
  就在这须臾之间,一把森寒可怖的弯刀疾速从两人中间劈过,刃片卷起的劲风刹那间将周围紫莹莹的光点刮散。
  涟绛堪堪在这疾风里站稳,抬头只见一个魁梧彪悍的大汉大摇大摆地走来。
  其人身上只斜披着一件袈裟,赤裸的左臂上爬满蜈蚣似的疤痕。他左手中拎着爬满青苔的弯刀,而右臂袈裟上挂着佛珠,那些佛珠的个头竟足有鸡蛋大小。
  “积海刀、无妄曲煞,”涟绛面色渐冷,“玉佛。”
  玉佛拉拉袈裟,面露羞怯之色:“你这小辈,怎的一眼便认出了我。”
  涟绛:......
  他早就听闻玉佛恶面善心,今日一见确也如此,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但无论如何,玉佛此番前来必不只是为了耍耍大刀、显摆显摆无妄曲煞。
  他知来者不善,故长弓已于掌中显形。
  玉佛却未将他放进眼里,转头瞧见观御时急吼吼冲着观御而去:“殿下!”
  见状,涟绛愣了愣,搭在弓弦上的手指缓缓卸力。
  那边观御疾速退身,避开迎面冲撞而来的庞大身躯。
  两人正疑惑着,玉佛手持巨斧刹停脚步,声音里掺杂着一丝哭腔道:“殿下,您总算回来了!他们都说您已经死了,但我不信,您那么厉害,又怎么会死呢?”
  涟绛与观御相视一眼,随后持着长弓的手慢慢放下。
  玉佛搓搓脸,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问:“殿下,刚才没伤着吧?我眼神不好,刚没认出来您。”
  “无碍。”观御飞身至涟绛身边,见他毫发无伤后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些许。
  涟绛抿唇,打量着玉佛心想他果真和传闻里一模一样,是个没什么野心的“武痴”,平生最崇拜观御。
  玉佛先前在询春手下做事,后来询春拒婚,玄柳遣散他手底下的人,玉佛这才居无定所,四处游荡。
  他勇猛好战,逢人便斗法,而最后无论输赢,他都会滔滔不绝地给对手讲自己一路上听到的轶事趣闻,故而世人戏称他为“八虎”,既八婆,又莽撞。
  他游历四方多年,如今在此处现身,绝不会是偶然。
  涟绛神色凝重,果不其然,玉佛身后一众天神从天而降。
  他们瞧见观御时脸上的神情讶异而欣喜,目光再转,望见涟绛,他们顿时垮起脸,个个努目撑眉:“你这魔头竟然还敢出现!”
  涟绛默不作声,观御却冷目道:“魔骨已经被封印,他不是邪魔。”
  闻言,众神面面相觑。
  他们又怎会不知魔骨已被封印?只不过封印迟早有解开的一天。在他们眼中,涟绛活着,便是邪魔活着。
  但今日玄柳下令说太子功德深厚,天道慈悲,允他回世,命诸神相迎,这合该是件大喜的事,是以除了虎头虎脑不长眼睛的,无人会在今日与观御闹得不愉快,更不会当着观御的面对涟绛动手。
  他们勉强挤出笑容,应和着观御的话。
  观御草草扫视他们一眼,心底的厌恶愈加深重。
  万年前的天神,一心为民,明辨是非,甚至愿以身死换天下太平;而如今的天神,自私自利,黑白不分,早已将伏羲斩分三界的初衷忘得一干二净。
  他们麻木如傀儡,只知阿谀奉承,听命行事。
  他漆黑的眸子里平添几分杀意,目光寒冷如冰。
  在承妄剑应召而来之前,涟绛轻拍他的手背,朝他微微摇头。
  他目光微垂,准确无误地抓住涟绛的手,眸中暗涌的波涛缓缓停息。
  “兄长,”对面询春将这一切纳入眼底,心下难免叹息,但他未曾表露出来,眉眼间始终携着清浅的笑意,“小公子,好久不见。”
  涟绛抬眸望向他,从天河一战后他便没与询春接触过,确是好久不见。
  还有楼弃舞,虽然春似旧说他被关入寒潭,但这么些年来涟绛四处打听,都未探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好久不见。”涟绛将目光移向他手里捧着的那盏灯,心下微惊。
  当初他与春似旧夺了琉璃灯与素姻尸身,带回幽冥界后特意设下结界,此间除却他与春似旧,应是无人能将它们完好如初的带出幽冥界。
  他敛目略加思索,心念一转又觉不对——能打开结界的人,还有楼弃舞。
  “楼弃舞在哪儿?”他沉声问。
  询春偏头轻咳几声,面上一丝血色也无,显然病情比以前严重许多。
  他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慢慢擦净唇角的血,答非所问:“兄长如今只是死魂,行事多有不便,还是早些用这灯聚来生魂,重回人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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